洞口连通城内西南角一处大树后,几人接连进城。
城中街头巷尾多了些要饭流浪之人。
这是归染的第一感受。
几人躲在一处隐蔽之地。
归染思索一番,转头问道:“你可有城中舆图?”
小乞丐立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块脏兮兮地破布来,打开。
众人一瞧,上面赫然是城内所有路线图。
归染转头看了眼严柳,严柳了然,拿出两枚铜钱递给他。
他笑呵呵地收下,又迅速揣进兜里。
“柳大哥我先走了,若往后还用得着我的地方,可随时找我。”随即道了声谢便跑没了影。
归染没有回月牙台,连翘冬青亦跟在她身后,几人找了附近一家客栈住下。
天色渐暗,连夜赶路后几人都疲乏困倦,眼下又对城内情形并不了解,只得先暂时安顿下来,待明日再说。
翌日一早,严柳外出打探情况。
归染及连翘冬青留在客栈熟悉舆图。
这舆图上的路线虽然标的并不详细,但大致的情形她昨晚便已查看了解。
一个时辰后,严柳回到客栈。
他打听出两条消息。
一是城西边的百姓全都被隔离封闭,而城东百姓能够照常生活,但不能踏入城西半步。
另一条消息就是现在城中人人惶恐不安,闭门度日,感染疫病人数一日比一日增多,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疫病爆发的真正原因。
归染正研究舆图,听此,不禁蹙眉心中疑惑更甚。
京城内有两条河,一条在城西,一条在城东,都是由北至南走向,两条河互不交汇,而城内最中央便是楚王府以及皇宫所在。
若是如此,疫病最先应是出在城西。
那么接下来,她需得先到城西疫区去。
没有多想,当即便拿出昨晚用绢布自制的面罩,又拿出用艾草制成的艾香。
“娘娘您要去哪儿?”
连翘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看着归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她转头看向两人,将面罩递给她们,开口:“你们先回月牙台。”说罢便与严柳一同出了客栈,直奔城西而去。
两人由小乞丐带路来至靠近隔离区最近的一处小巷内。
对面便是隔离之地,四面八方全是由戴着面罩的官兵把守着,密闭透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有法子引开官兵?”
归染看向小乞丐。
话音刚落,只见身后小巷另一头有两道身影飞身而来。
下一秒,两人悄然落地稳稳站定在她面前。
看清来人,归染立即转头往后看去。
巷口停了一辆马车。
四目相对间,她感受到了男人浑身散发出的怒气。
“娘娘。”
面前两人异口同声。
归染似没听见般不动。
下一秒,郁禄与舟意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架着她当即飞身出了小巷,又将她送上马车。
车里的男人正襟危坐,抿紧了唇瓣脸色铁青。
马车往前疾驰。
归染坐稳缓了缓,不经意间轻抚了抚小腹,径自摘下面罩。
照这架势,她心里明了,他这是不让她插手疫病之事。
两人亦未出声,气氛僵持。
没一会儿,马车缓缓停在了楚王府外。
两人都坐着不动,归染刚要开口,忽听得谢渊沉声而来:“今晚先住在月牙台,明日送你出城。”
他与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如此,不容置喙,也不愿听她的想法。
归染一听,当即怒火从心底燃起。
“我!不!走!”
她坚定拒绝,只一句,便要起身。
忽而眼前一闪,她抬眸瞬间,他已近在咫尺。
男人俯身将她困于位置上,手臂撑于两侧青筋直冒。
四目相对,归染清晰看到他眼眸里的怒意以及,眼底通红的血丝。
沉默一瞬。
眨眼间,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触上那眼眸,一抹心疼悄然划过心尖。
随即闭眼,仰头亲吻上那处眼眸。
——男人眼眸瞬间睁大。
她的唇带着微凉,又有一丝颤抖,动作小心翼翼又虔诚。
他在此时此刻,清晰听到心脏深处的剧烈跳动,是她带给他的,喉结不经意滚动,却叫他彻底动弹不得......
“别赶我走好不好~”
只轻触一秒便撤开,却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嗓音似呢喃莫名叫人怜惜。
他缴械投降了,丢盔弃甲了,卸下心房,不知不觉应出一声:“嗯。”
“陛下!”
车外,郁禄声音传来。
他回神,站直了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归染转眸看向男人那已然通红的耳尖,不经意间扬起唇角,跟随他的步伐下了马车。
**
漆黑的房中,女子蹲坐在地,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轻纱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脸颊上、裸露的肌肤上全是一片片溃烂流脓。
她呆滞地盯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是我,不...不是我,不,不是......”
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忽而,似是想到什么,缓缓朝门边爬去。
“洛云枫!”
她抬手重重砸向门板,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洛云枫,你有本事就出来啊!”
门外空无一人,无人回应。
没一会儿,她便没了力气,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
脸上又开始发痒,渐渐地,浑身也都瘙痒难耐。
她再也顾不得其它,将衣衫撩开猛力抓挠着。
“好痒!痒!太痒了!”
肌肤上已无半分完好,全是溃脓,轻轻一碰便流血不止,血腥气弥漫至整间屋子,痒得她满地打滚,翻来覆去,痛不欲生。
忽而,一道刺眼的光从眼前闪过。
余光一撇,一旁的桌上赫然显现一把匕首。
她忽地笑了,笑得凄凉又悲哀。
沉默一瞬,咬牙起身,缓缓朝着桌边爬去......
......
在月牙台内用过晚饭,归染随着谢渊来至方才巷口处。
直至夜幕降临,漆黑的夜晚寂静如斯。
等了没多久,对面把守的官兵悄然打开了一条道。
官兵们抬着一具具尸体走出来,尸身上仅仅盖着一块白布,有的没抬稳,“咯噔”一下尸体手腕便露了出来,搭在架子边缘,肌肤上肉眼可见的一片片溃烂,还伴着恶臭。
尽管都戴着面罩,官兵们全都纷纷掩鼻,步伐加快往城边乱葬岗而去。
而那豁然打开的一条口子,似是给了里面人的一点希望。
人们蜂拥想要逃离,却被官兵们狠狠拼死挡住,彻底失去生的希望。
城西与城东截然不同。
前方不远处有带着刚满月的孩子正在乞讨的母亲,也有疯疯癫癫四处乱窜之人,以及官兵们闯入民宅抓捕感染之人的混乱。
四处都是混乱不堪,痛哭声、凄惨声,不绝于耳。
一声声凄厉地传入归染的耳里。
她不忍再看,转身背对。
寂静之下,沉默良久,她忽地开口:“可有查出是何原因引起?”
“尚未,不过有了线索。”
没等她开口再问,谢渊再次出声:“河水有问题。”
归染只轻“嗯”一声,知晓他的能力,便没再说话。
两人随着官兵们来到城边。
每日戌时一刻,都会悄然打开西城一处小门,将尸体全都抬至城郊外一处乱葬岗上焚烧。
归染站在谢渊身旁,望着远处的火光四起,满山烟雾,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却好似熏得睁不开眼来。
她转眸,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依旧面不改色负手而立,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落寞,眼眸里的悲痛怜悯清晰可见。
他说:在这些天里,他曾见过妻儿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也曾见过那烟雾弥漫地城西街头,百姓们无助痛苦的模样日日陷在他的脑海里,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却成效甚微无能为力。
天空又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地拂过眼前。
朦胧间她似乎懂得了他的抉择,不忍,以及她曾爱过的温柔......
她想,这才是真正的谢景之,是她这五年来埋藏在心中不愿随意想起的谢渊,亦是她挂于心尖的爱人......
......
乱葬岗上,官兵们站成一排,看着那一具具尸体被扔进熊熊烈火中,直至火焰逐渐熄灭,每个人的心中其实都忐忑心痛,面上却都出奇地平静。
殊不知,在他们走后,躲藏在树后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徒手将背上的女尸扔进那堆快要燃灭的火堆中,随即毫不在乎地拍了拍肩头灰,看着那具女尸瞬间燃成灰烬,眸光一闪,透出一抹阴狠......
**
归染没有回月牙台,索性离客栈不远,她选择走回去。
路上,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明月高悬,晕开的月光照在路面上反射出一抹光亮来。
她终是停下往前的步伐,转身面对。
男人亦站定,离她仅一步之遥。
四目相对间,她开了口:“若没有身份枷锁,你愿意放弃这一切吗?”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他却在她问出顷刻间便懂。
他沉默,却没有一丝迟疑地朝她跨出这一步。
“无需假设,无论如何你亦是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拿起她的手放在那心口之上。
此时,彼此似融为一体。
他弯腰俯身。
“首选。”
耳畔两字,她的心猛然跳动,四目相对,终是看清了他眸里的璀璨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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