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熟悉的场景勾起脑海里埋藏最深的记忆。
归染此时正站在月牙台院内。
她望着墙角那棵早已长成的梨树不禁出神。
还依稀记得冬青抱着小树苗正蹲着挖坑的模样,而连翘也跟着蹲下默默帮着挖坑。
出神间,思绪已然飘远......
“怎的不进屋?”
归染回神,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谢渊端着菜碟走来。
他将菜碟放在石桌上,又牵过她的手坐下。
“尝尝?”
将银筷递到她手中。
桌上摆放着十几道菜肴。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将筷子又往前送了送。
犹豫一瞬,她接过,拈起一块春笋放进嘴里。
脆嫩清甜弥漫在舌尖上,味道似曾相识。
“多吃些,这儿的菜可不比小酒馆的差。”
谢渊自顾说道,又拈了块红烧肉放到她碗中。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归染想到之前,没多想便问了出口。
男人却只笑了笑,轻“嗯”一声,不再言语。
“这些菜都很好吃,你的厨艺很好。”
见男人反应,她不禁抿了抿唇,真心实意地夸赞。
谢渊:“好吃那就多吃些,你这些年在外”
“治疗疫病的药方我已经写出来了,但是其中还差了几味药。”
预感到他将要出口的话,归染霎时出声,换了话题。
男人沉默一瞬,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恍惚间轻应了一声。
说起疫病,归染不禁又想到白日里感染疫病的夫妻,心中难免焦虑起来,又自顾着说:“这方子我还是曾经在医书上看见过,也尝试着用其它药材代替,但效果并不明显。”
她放下了筷子,懊恼地又在脑海里回忆着。
忽而,一旁男人也放下了筷子,拉过她的手站起身来。
“你随我来。”
归染不知他要作何,但看着那双沉静的眼眸,一时便提步来至卧房门边。
她松了手,垂眸看了眼那道门槛,站着没动。
谢渊回头。
“你在这儿等我。”
他说着便快步往屋子里走。
没一会儿,他便拿着医书走了出来,递到她眼前。
“这是......”
归染缓缓接过,望着手里的医书不禁皱起眉头。
她记得很清楚,这本医书曾被她亲手撕毁....
想到这儿,手指轻拈纸页,翻开。
那些已然成碎片的纸片,破碎痕迹数不胜数,却被他小心翼翼地全都粘贴拼接起来。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要找的药方?”
男人的话炸响在耳边,沉稳的、有力的。
她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就是师父的医书,里面详细记载了治疗疫病的药方。
只是这医书......
方才她那焦急情在瞬间被安抚,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深处流淌着、翻滚着、被压抑着的欣喜以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感动,亦或是爱慕依赖。
她清晰感知到在这一刻自己的心彻底慌了,对他竖起的一道道防线支离破碎,轰然崩塌......
在这本医书里,她似乎看到了他这五年里的点点滴滴,一页页翻看着,纸张上的那一团团印迹,似乎还是潮湿的。
“你......”
找到了想要的药方,归染抬眸看去,将要出口的话却哽在了喉间。
“月牙台内的一切都没变,若是你愿意,能不能......不要走。”
他嗓音愈来愈低,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归染知道,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却只是微垂着眼眸,顿时犹豫不决。
忽而,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他再次开口:“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他轻易一句话,便化解了她的迟疑......
......
回了客栈。
归染躺在床榻上仔细翻看着医书上的药方名称。
差的那三味药,是人参、前胡、独活,若加上这些,想必药效能更加明显。
她想着,脑海里却浮现出男人的眼眸。
在月牙台,她知道男人要说出口的话语,也知道在这五年里,他不仅学会了厨艺,也知道他是想让她回来,回到京城,回到他的身边。
她在那一刻清晰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变得不像五年前那般。
抬手轻抚上小腹,终是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眼。
......
接下来的日子里,归染将心思全都放在了治疗疫病的药方上。
她照着医书上的方子又改进了些,药效更强,那对夫妻的症状也有了明显改善。
而御医们也都按照她写的方子煎药,不再各自研制药方。
城西百姓们的疫情逐渐控制住,不再往外扩散。
在这期间,谢渊每日都会来接她回客栈,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只是,归染始终没有提起那晚的事,也没有给出她的答案。
这日傍晚,在那对夫妻逐渐好转的病情下,她终于想通了,她想待在他身边,想与他一同回月牙台去!
对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轻抚小腹,眉眼柔顺下来。
她要亲口告诉他!
归染走出屋子,却不见男人。
而停在巷口的马车旁站了一个人。
她走近,看清是郁禄,眸光闪了闪,随即低垂了眸子。
郁禄:“娘娘,陛下今日有事,特意派我来送您。”
她点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稳稳行驶在街道上。
今日街上人倒是多了些,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周围的百姓们似乎在激烈的讨论着。
她放下车帘,竖耳一听。
一人道:“听说那人被抓住了!就是他将疫病带来的,还投进城西河水里。”
另一人道:“好像还是个书生,真是连狗都不如,那锦歌坊都被查封了。”
归染听着车外百姓们的不停地辱骂,不禁皱眉叫停了马车。
“娘娘?”
郁禄坐在车外问道。
“陛下在哪儿?”
她轻声问出口。
“这...”
郁禄犹豫。
“地牢?”
归染猜测出声。
且听车外人呼吸一窒,半响没回应。
她深吸口气,再次开口:“你带我去地牢。”
郁禄还是不动。
她掀帘准备下车。
“娘娘!”
郁禄叫住她,终是松了口:“您坐回马车里,我现在带您过去。”
马车疾驰而出,稳稳停在了地牢外。
在这一路上,方才听街上人所说,她心中有了些许猜测,犹豫一瞬终是下了马车,进了地牢。
**
郁禄带着她,地牢被隔成一间间的牢房,阴暗潮湿的壁上满是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腐烂血腥之气,一道道哭泣似鬼叫般穿透整个空间。
归染目不斜视,背后似有阴风刮过,她抿紧了唇快步跟紧了些。
这地牢她之前来过的,只不过是从王府内进来,却感觉比从前更加渗人。
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愈发深入进去。
直至一道牢门开启,看到的便是用铁笼打造的一间牢房被关押着的男人被铁链锁住双手双脚,牢牢被钉在那墙壁之上。
她走近,谢渊端坐在紫檀云纹圈椅之上,面前是紫檀描金月牙桌,桌上摆放着茶具。
“来为他求情的?”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随即开口道。
归染站立于他左侧,忽听得他的话语,眸光闪了闪,道:“不是。”
“哦?”
他似是感到诧异,转头看来。
她眼眸只盯着牢房内满身血气的男人,尽管低垂着头,可依旧能辨认出。
“只是来确认。”她深吸一口气道。
话音刚落,牢房内的洛云枫立即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里满是震惊,只一秒,又慌乱着低了下去。
“为什么?”
归染蹙眉,满是不解,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眸光一直盯着男子狼狈的身影。
“为何要这样?洛...”
她喉间哽咽,终是轻声叫出那一句:“...洛大哥。”
男人仍旧低垂着头颅猛地挣扎起来,又时不时低吼出声,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锁链伴随着发出“啷当”声响来。
他眼眶通红,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氤氲了那双已满是恨意的眸子。
“谢渊!你不得好死!”
他突然抬起头来,那双眸子恶狠狠盯着牢笼外的男人。
只见男人嘴角微勾,似是不在意一般,轻呵一声,道:“继续。”
牢笼内施刑的人得了令,手拿长鞭一下一下挥到空中,又重重砸落在他身上,鞭上装了密密麻麻的尖刺,打在身上带出了皮肉,翻飞之下,他喘着粗气惨叫声传遍整个牢房。
归染偏过头不忍再看,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下下似是搭在自己身上,转身抬脚便要走出去。
不料,手腕却被谢渊握住,牢牢攥在手心里。
“我送你回去。”
他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来,揽过她的肩头转身。
“谢渊!你始终是她的次选!她早已经失了贞洁!那晚在他身边的是我!是我!!!”
洛云枫突然间嘶吼一般叫喊着。
随着他如同嘶吼般的声音,归染呼吸一窒,步伐顿了一秒,而谢渊脚步却没停,带着她走出了地牢。
归染随着谢渊回了月牙台。
房中,两人各自坐在一边吃着桌上的饭菜。
他一如往常般替她夹菜,又同从前那般为她剥着虾皮。
归染沉默地吃着,没什么胃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谢渊瞧她一眼,轻声问道:“菜不合胃口?”
归染抬眸看来,只轻声摇了摇头,“没有。”
她望着男人温柔的眉眼,不禁想起从前生活在金陵城时,她与洛云枫确实曾独自待过一晚,可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有,”
归染突然出声,解释道:“没有与他,只有你。”
她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谢渊却只垂着眸子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她碗中,轻声道:“先吃饭吧。”
归染蹙眉,望着男人一如既往的神色,眉眼依旧,却轻易转了话题。
她还想再继续开口解释。
“先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客栈。”
男人似是失了耐心,抬眸与她对视。
只一眼,她将出口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信她!
这是她从他的眼眸里感受到的第一直觉。
她抿紧了唇瓣,心底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他的眼眸会说话,无需言语,顷刻间便能让她心如刀绞,终是无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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