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台内。
归染醒了,但没睁开眼,鼻息间尽数是男人身上熟悉的香味,想来她应是睡在床榻之上。
意识停留在晕倒之前,这会儿倒是彻底醒了过来。
谢渊坐在床边,双手牢牢握紧她的手,轻声喊道:“染染?”
此时的她有些忐忑,不敢睁眼,在晕倒时,完全不确定发生了何事,万一他请了大夫......
若让大夫给自己把了脉......
不愿多想,又听男人一声一声低低唤着她的名。
“染染?染染?”
周围似乎除了谢渊,没有其他人,归染听着,心中有了判断。
她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梁,熟悉的床榻以及男人焦急的神色。
“染染?你怎么样?”
谢渊轻声询问。
归染眨了眨眼,轻启唇:“我怎么了?”
男人见她似乎没有大碍,便道:“你方才不知为何晕倒了,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一听,心底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些许。
“我没事,估计是这几日没休息好,不用担心。”
她说着又想坐起身来。
谢渊听她这样说,不禁想到这些天以来,她的确没怎么休息,每日起早贪黑的,便紧紧按着她的手,不叫她乱动,轻声道:“别动,再躺一会儿,到时候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好好瞧瞧才行。”
归染一听,心又瞬间提了上来。
不行呀!
不能让大夫来,也不能叫他知晓!
思索片刻,她开口问道:“洛...洛云枫怎么样了?”
问的有些磕磕绊绊,逼不得已硬生生转了话题。
听她话语,男人一下子变了脸色,轻哼一声,皱了皱眉,低垂着眸子,并不回应。
见状,归染当即又想出声。
“够了!染染,别再问了。”
他嗓音逐渐放大,眉眼之间显得尤为不耐烦。
归染预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再出声。
一个洛云枫便能叫他如此烦躁不安。
那么......
在他心底,或许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她!
昨日明明已经打算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告诉他,也想着如他所想一般回到月牙台内同他生活,可现在,她决定了。
四下寂静一瞬。
“我明日回虎丘山。”
她终是开了口。
话一出,再无转圜余地。
男人紧皱眉头,难以置信地转眸看来。
“你那日问我,我现在给你答案,”
她再一次开口,决绝道:“我不愿意!”
谢渊望着她坚定的眉眼,心中顿时慌乱无比,好半响才找回了声音,语气渐弱,嗓音颤抖:“为...为何?”
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那日她对自己的种种迹象,让他几乎可以笃定她会留下,难道真是为了地牢那个男人...
“为何要走?就算是...走,也总得有个拒绝的理由吧。”
他卑微地再次问道,仿佛那声音已不是自己了的一般。
“我不喜欢这里。”
耳边响起女子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的话语。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温柔又含着坚定,很干脆利落,如同她的人一样。
可在他听来,却终究变了味。
她不喜欢这里,那么连着这里的所有她都不喜欢,包括......他吗?
一句不喜欢便将两人之间所有可能切断。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狠心。
男人轻“咳”一声,喉间泛起一抹腥甜。
心底荒凉感迅速蔓延至全身,挽留的话哽在喉间却再也问不出口来......
他终究松了紧握的手,缓缓站起身来,漫无目的走了出去。
归染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才缓缓垂了眸子,看向那快要隆起的小腹,红唇轻抿,眼睫微颤,泪珠却无声滚落下来,重重砸在手背上,眼前模糊一片......
......
京城的夜晚,谢渊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街道上。
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本是快入夏的时节,他却觉得浑身都起了寒意。
方才女子说的话一遍遍重复在他的脑海里,搅得他连心脏都泛起揪心的疼。
这里是京城,世人都向往之地,她却说不喜欢。
又想起她刚嫁进楚王府的那段时间,他一眼便知晓那是自己在悬崖下曾救过的小女孩。
她曾经满心满眼全是他,看着她每日绞尽脑汁地喂他喝药,却从不掺杂任何别的心思,他的心逐渐被她融化。
可那么好的她,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在那荒野之中,任其自生自灭,为的就只是利用她试探洛云枫的底细......
呵!
真是可笑!
现在想来,他可正是混蛋呐!
该被抛弃的人应是自己才对!
他自嘲一笑,心脏猛地攥紧,疼得他快要窒息。
可这点疼痛比起自己曾对她做的那些坏事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洛云枫,他又不知不觉来了地牢。
地牢依旧暗黑不见天日。
他坐在老位置,望着牢房里被铁链捆绑的男人。
洛云枫低垂着头,看模样已快要咽气,可自己怎会轻易叫他就这样死去!
那死去的百姓们,他曾为之付出一切的子民们,还等着看他在这世间受尽折磨呢!
谢渊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猛地灌进喉咙里。
胃里瞬间火辣辣地疼,热气猛然上窜,呛得他咳嗽出声。
醉意上头,脑海里又浮现牢笼里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喊叫。
他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厉,突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入。
来至堆满刑具的桌前,将鞭子紧紧缠绕在手腕处,抬至半空中又朝着男人重重挥下。
可仅仅一鞭又怎么能解心头之恨!
一鞭又一鞭,打得他皮开肉绽,血肉飞溅。
可那人却始终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只是用那双满是血污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随即,他又落下一鞭。
洛云枫却突然笑出声来,仰天放声笑得无所畏惧,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当啷声响。
“谢渊呐谢渊!你承认吧,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他说着不禁又死死盯着谢渊。
“她是我的!!!”
他突然又吼起来:“是我的!你可知我将她带回秋枫院那晚,在那浴桶里,她就当着我的面解了衣衫,白皙的肌肤”
“闭嘴!!!”
谢渊暴怒,狠狠又是一鞭,这一鞭用尽全身力气。
洛云枫终是皱眉痛呼出声。
“闭嘴!你给我闭嘴啊!”
他此刻似发了疯般一下又一下鞭打,打得洛云枫奄奄一息缓缓喘着粗气。
可那人身上已没一块完整皮肉,翻飞着一块块坠着仿佛下一刻便要掉落在地。
“小染在秋枫院那次可不是第一次,早在金陵城时,她便与我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而你呢?堂堂一国之君,呵!”
他的嘴里始终不停地说着,随即轻笑一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他大吼:“谢渊你这辈子都只配用我用过的!”
此时的谢渊俨然再听不进去任何,随手换了根新的鞭子便要再次狠狠打下。
“陛下!”
扬在半空的鞭子被飞身进来的郁禄截下。
“陛下,别打了!再打快咽气了。”他及时出声。
谢渊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缓缓转眸看向身旁的男子。
郁禄点了点头。
他这才松了手里的鞭子,随即又转眸看向那已是满身血污的洛云枫。
“你将方才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谢渊往前跨出半步,黑沉的眸子盯着男人。
洛云枫被他这镇定的模样给迷惑住,不禁皱了皱眉,眼神不解,却只一瞬,又低低笑出声来。
“怎么?方才说了那么多,还没听够呢?”
“说!”
一旁的郁禄瞬间出口:“陛下让你说,你就说!”
从出了月牙台,他就一直远远跟在谢渊身后,两人之间的话他全程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又见洛云枫这副嘴脸,顿时满心愤恨。
“那我就再说一遍,”
洛云枫缓缓开口:“秋枫院那晚,小染与我”
“秋枫院?”
谢渊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皱眉道:“我记得,你的院子是被她一把火烧了的?”
他虽然用的疑问句,可出口的话却很是笃定。
洛云枫脸上有一刻的停顿,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你说她为何要烧了你的院子?”
谢渊嗓音低沉却沉稳,徐徐问出声来。
“你放屁!小染怎会放火烧我的院子!”
听到他的话,洛云枫恼羞成怒,挣扎着要跳起来打他,嘴里不停道:“是你对不对!是你派人烧了我的院子,就是你!”
谢渊望着男人歇斯底里地怒吼,将那真相瞬间暴露出来。
“所以......”
他再次开口:“你根本就是在说谎!”
谢渊话一出口,洛云枫瞬间安静下来,望着眼前男人笃定的眼神愣怔一瞬,又连连否认:“不!不是的!我没有说谎!小...小染与我”
他似是完全说不下去一般,却仍旧猛烈地摇着头颅。
那自相矛盾的丑恶说法在此刻俨然成为一个笑话。
他的王妃还轮到旁人诋毁!
谢渊眼神示意,当即便要让郁禄再次施刑。
突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陛下!”
只见舟意快步走来,满脸焦急道:“娘娘她...她快要出城门了!”
谢渊当即看向那小窗户,明亮的光线不知不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
他立即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
清晨卯时。
归染与严柳一同雇了辆马车,回了客栈,将包袱收拾好,便要出城去。
刚走出客栈,便看见冬青与连翘正站在马车旁。
她走近。
“娘娘...”
连翘脚步往前,眼含泪花。
“你们回去吧,我要走了。”
归染站在马车外,将包袱放上车,说完便要抬脚进去。
“娘娘...陛下他”
冬青见状,快速出声:“洛云枫今日午时便要问斩!”
她想到昨日,郁禄带着娘娘去了地牢,不禁记起从前在金陵城时两人独自待过一晚,若当真是如洛云枫说的那般,娘娘无论如何也会有所动容吧!何况她早已倾慕于陛下......
却见女子丝毫没有停留,迅速坐进了马车里。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那马车却朝着城门飞快跑了起来。
“娘娘!娘娘!”
连翘捂着嘴,忍着哭腔边喊边追。
不料,一个娘跄,双膝跪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马车愈走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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