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茨苏醒后感到浑身无力,连叉子都握不稳,又不好意思让菲特利斯喂她吃饭,总觉得像被当成了小狗对待。
她只能吃些可以拿在手里的食物,比如松软的面包,可连半个都没吃完就抓着面包又昏睡过去。
第二天清早醒来她才又恢复了些活力,比不上从前,但说话的声音大了不少,刚好够阻止德米里动房间里的摆件。
“魔法师小姐,请你把摆钟放下。”
“哦哦,好的。”德米里不好意思地冲米茨笑笑。
她只是觉得这上面的花纹很独特,还比法师塔上的时钟准不少,要是有机会讨一个回去当纪念品再好不过。
当然,想想而已。
这家伙借口看望米茨,一大早就敲门进来,比菲特利斯来得还快。
德米里很高兴地把唤醒米茨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顺带对自己的魔法水平大肆夸赞。
就这还不算她从菲特利斯手里救米茨一命的事,她不能说,不然鼻子得翘上天。
米茨提出给她一袋金币作为报酬,好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嘴,因为实在聒噪。
“不不,我不会收您的钱,这是我分内的事,况且要是被伯爵知道了,肯定又要找我麻烦。”德米里夸张地摇头,“您也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坏脾气、凶巴巴。”
“对了,我刚好想问你,维塔老师还说没说别的事?”刚得知德米里是受维塔所托来到领地时,米茨很惊讶,但转念一想,她那么周全的人,的确会提前做准备。
又恰好,她的准备派上了大用场。
德米里问:“别的?您指什么?”
“你应该已经知道龙裔现身、还有那场袭击的事了。不光莱落,龙裔出现在了王国的各个地方,不加以控制的话,很快就会变成灾难。”
“这倒是没有。”德米里歪着头仔细想,“但如果伯爵之前在这儿,肯定早就把龙裔杀干净了,没有找我帮忙的必要。”
米茨认可她的判断,因为维塔的确只凭一个人就把林地里藏起来的龙裔都干掉了,尸体也被她处理掉,米茨连条龙裔尾巴都没见到。
“既然这样,可以以我的名义拜托你件事吗?”米茨的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箱子上,那里面放着从村庄收缴的龙裔血。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蒂娜:蒂娜和那些自愿喝下龙裔血变成怪物的人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四年前多拉科人对她做了什么,但和龙裔血脱不了干系。
根据蒂娜信中提到的,龙裔血曾被售卖向大陆各处,未来免不了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感染。
如果能研究出解药或是破解的魔法,就不会有人再因此死去。
这大概也是蒂娜所期望的。
见德米里没急着拒绝,米茨又问:“普通人喝了龙裔血后,身体会发生异变,最终变化成龙裔的模样、失去理智。你有多少把握研究出抑制龙裔血效果的魔药?”
“零。”
米茨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德米里。
即便德米里的话不能全信,比如她把自己当成祭品狠狠坑一把。
但她从没怀疑过魔法师的能力,人对未知的事物永远抱有敬畏之心,而魔法师本就神秘,还在一天前解决了棘手的风暴。
德米里:“亲爱的小姐,虽说龙裔和龙有本质的区别,没有后者那么传奇,但它们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想要搞懂其中的奥秘,单凭我绝对无法做到。”
“不过嘛……尝试总是好的,如果您愿意提供珍贵的龙裔血样本,我可以带回岛上找帮手。”德米里嘴角扯起个不大妙的弧度,“我刚好认识位魔药专家。”
米茨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点不信任,都怪她把话说得太复杂,需要点时间思考,她到底是愿意帮忙还是不愿意?
米茨从箱子里取出一小瓶龙裔血交给她。
德米里没接,颇为难地皱眉:“呃……这点儿恐怕都撑不过第一次实验,您要不全都给我?”
“全部?”米茨迟疑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她是不是要拿龙裔血去做生意,或是更邪恶的事。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接触魔法师,但曾经在学院听说过不少有关他们的传闻——聪明到狡诈,小偷小摸的事也没少干。
“您干嘛这么看着我?要是我想偷,这锁也难不到我,不是么?”德米里对别人的怀疑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能猜到米茨提防她什么,“首先我要纠正您,并不是所有魔法师都能拥有法师塔,更别提还是在星落群岛上。”
星落群岛座落于大陆东方,传说深海中存在凶恶的海怪,唯有实力强劲的魔法师知道怎么对付它们。
那是道天然屏障,足以保证岛上的魔法师不受战乱波及。
大陆上的人们称星落群岛为魔法师的大本营,无数厉害的魔法师定居在那儿,还成立了魔法师协会。
巴伐洛的魔法师被驱逐后,他们中相当一部分逃往那里。
对他们来说,落难后寻求庇护是个进入群岛的好借口。
因为在巴伐洛联合其余王国驱逐魔法师之前,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登岛。
德米里得意地挺挺胸脯:“就算是您母亲,在世时也对我敬畏有加。”
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在米茨面前提起她离世的母亲,惊慌下咬了舌头。
她一面忍痛一面观察米茨,好在她并没有太大反应。
“我为先前的失礼道歉,魔法师小姐。”米茨侧了侧身子,把箱子让出来,“你可以把这些龙裔血全部带走用于研究。我知道也许不会有结果,但如果有任何进展,也请立刻通知我。”
“哎呀,亲爱的小姐,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赞美您了。”德米里由悲转喜,乐呵呵地甩开麻袋,把药剂瓶全兜走。
菲特利斯进来时,和德米里擦身而过。
她看到空了的箱子,知道那里装过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不再提。
她问米茨:“您感觉好些了吗?”
“嗯。没什么事了,你呢?”
“我?”菲特利斯看上去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对啊,我能猜到昨晚肯定是你照顾我的,算上我霸占你房间那晚,你起码三天没睡过好觉了吧?还撑得住吗?”米茨当真在担心菲特利斯,要是她再病倒了,城堡里一大堆事,她都不知道该找谁。
不过要是菲特利斯需要休息,她毫不犹豫帮忙分担。
“你看,你都在发呆了,要不要休息几天?反正大风暴过去后,莱落就没什么要紧事了,我可以学着自己处理。”米茨见她还是不说话,也不动弹,凑过去戳了戳她的手臂,“菲特利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都听到了,小姐。”菲特利斯把手背到身后,不自然地别开脸,“我没事。”
几根碎发挡在眼前,那双金色的眼睛不再闪耀。
眼睛和身体都在慌乱地隐藏秘密,甚至还带着些不明的恼火。
又来了,这种讨厌的感觉,全部都是米茨带给她的。
关心?她不需要关心。
这人一副防备的样子,让米茨有再多话也不想说:“好了,随便你吧。”
“你找我什么事?”
以往菲特利斯出现时总是带着任务,一口一个“小姐”地剥夺米茨的自由时间。
果然,她开口:“虽然有惊无险地挺过了这场风暴,但莱落和周边城镇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我清点过地下室的物资,不向其他领主求援的话,光是粮食都不够分,更别提拿钱出来重建房屋。”
求援吗?
米茨在脑子里想了个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多少贵族,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开口借钱。
她泄气,倒在床上,手背贴在眼睛上喃喃:“能找谁呢?”
维塔老师?她正在去往前线的路上,收到信都要好多天;卢旺大公?不行不行,怎么可以欠她人情呢?根本想不到会被要求怎样偿还。
她耳边嗡嗡的,隐约听到菲特利斯又开口:“好消息是,在您醒来之前就有不少领主送信到城堡,自愿贡献粮食和人手。”
在巴伐洛,领主间互不关心,更别提帮忙。但他们看在杰莲娜的份儿上伸出援手,没索要任何报酬,还算有良心。
“啊?”米茨重新坐起来,头发变得乱糟糟的,“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可眼底的雀跃止不住蹦出来。
太好了!
“您总是在我说完之前就露出一副苦相,还打断我的发言,我也很苦恼。”说完,菲特利斯心头勒着她的那股坏情绪突然消失了。
直到刚才,她看着米茨的神情总是恍惚,连自己都不能确定那能不能称之为“愧疚”。
“还不是怪你吗?下次争取一口气说完好不好?”米茨轻咳一声,“这是你的小姐给你下的命令。”
又来了,情绪多变的麻烦小姐。
菲特利斯看到光线落在米茨栗色的头发上,照亮她的面容,蓝色的双眸如同波光闪烁的海面。
卡贝尔的眼睛,总是这么吸引人。
她的脸色随之缓和,连自己都没察觉紧攥着的手松开,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轻轻点头:“遵命,小姐。”
“嗯!就是这样,你终于点管家的样子了。”
菲特利斯破坏气氛道:“我一直如此。”
“反正就是觉得你突然变得不一样了,有点奇怪……但不是坏事。”米茨伸了个懒腰。
风暴过后的日光格外讨喜,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
“真好啊……”米茨开了窗,双臂撑在窗口,嗅闻新鲜的空气,不自觉开口,“妈妈……真希望你能看看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能够救下重要的人;而将来的我,会为此一直努力。
你不用再担心了。
楼下的空地,玛琪正和几个孩子做游戏,来之不易的阳光让所有人的心情变得轻快欢愉。
忽然,小女孩抬头,看到窗口的米茨:“啊!小姐——日安!”
“日安,玛琪。”米茨笑着,也大声回应。
远处的几个大人听到声音,齐齐朝米茨望过来。
这让米茨顿时紧张起来,她害怕他们怀疑的视线、尖酸的讽刺,以及打心底里对她的不信任。
她手指牢牢攥着窗沿,呼吸变得缓慢。
但什么都没发生。
人们的视线是和善的、骄傲的,女士们把帽子拿在手里,躬身行礼,向自己未来的领主致敬。
“你看到了吗?菲特利斯,你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了吗!”米茨兴奋地缩回身子,没说两句话就快得意地跳起来,“大家……”
她回头,才发现菲特利斯已经离开了,无声无息的,丢下她一个人傻乐。
“坏家伙。”米茨撇撇嘴,头还是很晕,没什么精神,又缩回床上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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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里正在房间里清点药水,忽然有人从背后开门,径直走入房间。
“你这样可不算有礼貌哦。”德米里提醒着,“诺伦小姐,我想我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解决了吧?为什么还一副恨不得剁了我的表情?嗯?”
德米里边说边起身,走到菲特利斯旁边,仰头笑着:“还是说,你因为有求于我,觉得很屈辱?”
菲特利斯嘴角轻撇,冷笑一声。
她没说话,直接抬手,卷轴在半空抖落,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
等德米里看清上面的内容,瞬间收起笑容,罕见的严肃:“十年前龙裔灾的调查报告?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她试探性靠近,菲特利斯立马把卷轴收起,藏在身后。
“如果你了解我的身世,就该明白我为了留在王国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吼?”德米里有些茫然,“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预言之子。曾经我以为,知晓预言的,只有被赋予职责的预言导师。可不论是你,还是我先前从小姐那里听到的消息,都表明拓伦有相当多的人知晓预言,并试图干预。”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不,不如说我一直怀疑。十年前的龙裔灾并非意外,也是人为干预的结果。”
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意外,一定有预言之外的东西改变了某人的命运。
有时是命定之人无用的挣扎,有时是无关者恶意的妄想。
菲特利斯当然该恨杰莲娜,但那个意图害死预言之子,并最终得手的家伙,才是她、是拓伦真正的仇敌。
“你和我说这些……”德米里笑了声,语气轻松,“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你杀了米茨,其余的事都和我无关。”
“是吗?可我听说,星落群岛上的某位魔法师对那场龙裔灾耿耿于怀,她被夺去了重要的东西,所以也在寻找凶手。”菲特利斯早就料到她不会老实承认,并不着急,“以拓伦作为姓氏的人并不多见,你该不会说,你并不认识她吧?”
德米里食指抵住下巴,看向菲特利斯的眼神中多了丝不耐烦。
“你果然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德米里压着嗓子,不快倾泻而出,“说吧,我该做些什么,你才能把那份调查交给我。”
她需要这个。
王国对那场意外瞒得很好。就算她想办法接触了王室成员,也从没人透露半点线索。
不光是龙裔灾爆发的领地的领主,所有幸存者都在过往十年间被暗杀。
虽然不知道菲特利斯是如何得到的密报,但德米里认可她当骗子的本事,刚才的那一瞥也让她看到许多有用信息。
“我在寻求一份合作。不光是这份调查报告,我即将前往王都,路上会继续打探消息,并与你共享。而你需要做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菲特利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到门外的人走远了,她才继续道:“帮我调查王女。”
“王女?”
菲特利斯点了下头:“小姐偷听到卢旺大公和卡文迪许伯爵的对话,她们说王女是预言之子。”
“虽然不知道她们哪儿来的消息,谣言、又或是蛊惑人心的手段,但我需要弄清楚,她们在谋划什么。”
德米里皱眉:“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她是预言之子。”
所以她才讨厌这些自大的骗子,总以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全部真理,这也不信那也不信。
“我为什么要相信?”菲特利斯说得一本正经,“如果预言之子现身,神会赋予我新的职责。”
“你都不想想,上一次收到预言是什么时候?”德米里无奈地捻着头发,“神早就消失了也说不定……”
她看到菲特利斯眼底又冒出隐隐杀意,立马改口:“好好好,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
“真是个凶残的家伙……”她嘟嘟囔囔的,叉腰,“好,就这么定了!德米里大人会为你带来想要的结果的!”
“最好如此。”
话音落下,谁都没有再出声。
德米里望着地上的一大堆东西,头痛地问:“怎么,还有别的事?”
“给我一瓶灵魂沟通剂。”
“你要干什么?那玩意儿很贵的,你——”
德米里忽然听到叮叮的碰撞声,她不会听错的,那是一袋子钱币。
很多!
“很贵?”菲特利斯停下刻意摆弄钱袋的手,隔空抛给她。
德米里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当然啦,对您这样地位显赫的管家来说,不值一提。”
德米里把钱袋在手心颠了颠: “我很期待,拓伦小姐。”
“我们的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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