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米茨的卧室。
菲特利斯用沾了酒精的棉球帮米茨消毒。
傍晚的练习中,米茨的虎口被震裂了。
这位小姐呲牙咧嘴的,恨不得一口咬在菲特利斯手上。
“嘶——疼疼疼……”米茨夸张地喊,“算我求你,你就不能轻点儿?”
“抱歉,很有难度。”菲特利斯没理她,直接把棉球按在上面。
米茨顿时感到钻心的痛,用力抽了两下手,没逃掉,任命地忍耐。
“雷丁格小姐做得有些过分了。”菲特利斯说,“她明知道您没什么力气。”
“不能怪她。”米茨哼哼唧唧地反驳,“她还让我休息了呢。”
“哦?您的意思是,我今天没让您休息,您记恨我?”
“我说你……”米茨想反驳,但转念一想,有时候是得让菲特利斯知道她自己有多讨厌。
“是啊,你坏透了,害得我浑身酸痛,才使不上劲的。都怪你。”
菲特利斯没回话,只是一圈圈往她手掌上缠纱布。
米茨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看对方态度冷淡,不安地问:“你……生气啦?”
她紧张得手指勾了勾,刚好触碰到菲特利斯的手。
还是那么冷。
壁炉里的火明明已经烧得很旺了。
“我为什么会生气?”菲特利斯加速给纱布打了个结,远离她,“您说的是事实,而且现在,我正打算为您读信。”
米茨眉毛垮下去,但想到离睡觉还早,刚好打发时间。
“说吧,谁的信?”
“卡文迪许伯爵。”
米茨轻轻吸气,眼睛睁大了些,头垂下去,双脚叠在一起。
菲特利斯平静的声音响起:“亲爱的米茨,我已安全抵达前线。走时匆忙,没来得及向你解释那条项链的用处,你可以把它当成个可以带来好运的小物件,祝愿你在骑士试炼中取得成功。”
【另外,我把瓦尔瑞莎留给你,帮助训练。她是位冷静、可靠的骑士,杰莲娜和我都曾指导过她的剑术,她的战斗风格和你很契合。最后,祝愿你一切顺利,未来的骑士大人。】
和以往不同,米茨甚至能想象到维塔老师写这封信时板起的脸。
她在很真诚地祝福自己。
读完,菲特利斯把信递给她:“伯爵的猫头鹰还停在禽舍,可以帮您带去回信。”
她像是在暗示米茨,她的思念可以通过书信传递。
“不用了,反正她也不一定收得到。”米茨摇摇头,想到以往的种种,把信塞在枕头下。
“您对伯爵的态度在那晚后变了,还在怀疑她?”
米茨怪异地看她一眼,质疑她突如其来的关心。
可这算关心吗?她打上大大的问号。
菲特利斯依旧平静地说:“风暴来临前,您向我索要承诺,要我不再对您有隐瞒。但我的确瞒了您一件事。”
“什么?”米茨投去急切的目光。
菲特利斯抬眼,和她目光交汇:“您母亲死后,您的关注点一直龙裔身上。蒂娜的信中也指明,是塔尔德男爵释放了龙裔,才导致悲剧。”
“可是您有没有注意过,袭击当天进入莱落的人?”
“你的意思是,塔尔德有帮手?”米茨沉思。
的确,最开始菲特利斯没有向她透露“龙裔”这种生物的存在时,她跟苍蝇似的乱撞,什么线索也没有。
接着龙裔现身,再到最后发现村庄的秘密,全程她的注意力都在塔尔德身上,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
可塔尔德曾利用龙裔血做交易,他是卖家,就一定有别的买主。
妈妈是唯一可能威胁到他们交易的人,如果塔尔德和某位买主达成协定,制造一出混乱,害死妈妈,他的计谋就得逞了。
下一秒,菲特利斯说出令人难以接受的话:“袭击发生当天,卡文迪许伯爵到过莱落。”
“不可能!”米茨否认得很快,“我早就查过城门的出入名册,上面没有维塔老师的名字。”
她语速快得差点咬了舌头。
那个可怕的梦又怎样?维塔老师对她有所隐瞒又怎样?
她可是妈妈最好的朋友,面对妈妈死亡的事实,她心中的悲痛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少,怎么会想着杀了她?
“你又在胡说了,菲特利斯。”米茨右手下意识攥紧,没长好的伤口裂开,血从绷带底下渗出,“我知道你和维塔老师关系不好,记恨她总找你麻烦,但你不能污蔑她。我决不允许。”
“冷静点儿,小姐,我说的是事实。”菲特利斯轻轻眨眼,“如果她带着别的目的,隐藏行踪是合理的。就算守卫认出她,在她的命令下,也会选择‘遗忘’。”
“够了。”米茨不耐烦地挥手,“出去吧。”
“灵魂沟通剂。”菲特利斯把一瓶药剂搁在床头,“在目标陷入昏迷后可以直接与其灵魂沟通,灵魂不会说谎。这是我和德米里买下的,没有任何副作用,您可以试试。”
“我说够了、出去!”米茨忿忿看着她,“听不懂吗?”
“是,小姐。”菲特利斯背身走到门边,微微侧头。
米茨留给她一个不好惹的背影,落在腿上的手在发抖。
菲特利斯在考虑要不要等她气消了,再进来为她包扎一遍。不然伤口感染,有她受的。
但下一秒,她惊觉自己过于善良了。
她回头,毫不犹豫开门出去。
怎么样都好,不管米茨固执地相信维塔、还是真的去查,这都是她与维塔间的矛盾,与自己无关。
她只是偶尔想遵守下承诺,免得夜夜失眠。
菲特利斯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很久,米茨才把目光转向那瓶透着幽绿色的药剂上。
讨厌的感觉又来了。
她总想相信点儿什么,人或事,仿佛这样能证明这个世界不是被所谓神掌控、自己的人生也有别的出路。
可事与愿违。
米茨才意识到手上传来的疼痛,微微皱眉,把手伸向那瓶药剂。
“不行。”米茨泄气,摇摇头。
她有点儿说不清,到底是害怕怀疑维塔老师这件事?还是害怕事情真的如菲特利斯所说,变得更加不可挽回。
【你在犹豫?】
守护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边响起,米茨一个激灵,呼吸变快,左右乱看,试图捕捉她的身影。
【说过了,我在你的身体里,只不过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会与我共享。】
米茨:“那你大概能猜到,我不想这么做。”
【是的,亲爱的,你有选择“不做”的权力,可你的内心是渴望答案的。】
【别主动做傻瓜,亲爱的,你得向前看。不论你怎样抵抗,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但记住,你要改变的是未来,你的、我们的未来。】
“我又怎么确定,你不是故意引诱我?”米茨变得像只受惊的雏鸟,不安地等待。
【呵……】
守护者发出短促的笑声,不屑于解释,消失不见。
米茨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把药剂瓶拿起。
一个个的,吵得她心烦。
米茨随手拿了件外套披着,出了门,径直走到正厅。
看到她出现,倚在长枪上打瞌睡的卫兵迅速站直。
“小姐!”卫兵洪亮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把巴克叫来。”米茨记得,袭击发生当天是这人负责守卫城门的。
“啊?这个时间吗?那家伙怕是已经睡着了。”卫兵为难地看着她。
巴克是个暴脾气,尤其讨厌别人打扰他的私人时间。
同样,他大概是卫兵中最不服米茨的人,哪怕风暴过去,米茨惊人的举动已经在城中传开。
“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有火冲我撒。”米茨瞥他一眼,“快去。”
“是!”卫兵行了个礼,小跑着出门传信儿去了。
“呼——”
米茨松了口气。
下命令比她想得容易很多,大风暴过去后,就连城堡里的守卫也变得更听她的话了。
没多久,巴克踩着靴子大步迈来,生锈般的嗓音把天花板震得一颤:“天啊小姐,您猜现在是几点?我今天没有额外任务,有话去找别人问!”
巴克裹着条绒毛坎肩,腰上系了条毛巾,踩着破洞的靴子,垂到胸前的胡子打结成一团,就这么邋里邋遢地走到米茨跟前。
他用力抹了把脸:“您可别怪我这样子来见您,就算是贵族,这个点儿被喊过来也不会乐呵呵的!”
米茨点头:“我知道,巴克,感谢你能来,我会支付你额外的酬劳。只是问几句话,不用紧张。”
“哼,我可不觉得自己紧张。”巴克叉着腰,喉间滚过呼噜声,“您要问什么?”
米茨开口:“袭击发生那天,你一整天都在城门守着,对吗?”
“对啊,刚好轮到我站岗,不过傍晚公爵下达了撤离命令,我就离开了。”巴克不耐烦地挠耳朵,“如果您还是想问有没有看到袭击者,我可以确定地说,要是见过那玩意儿,早就没命了。”
在莱落,没人质疑杰莲娜的能力,包括剑术,连她都葬身怪物爪下,说明那玩意儿强的没边儿。
“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卡文迪许伯爵?”米茨很快补充,“不用确定地告诉我就是她,哪怕是一个背影、声音,任何让你怀疑是她的线索都行。”
“额……”巴克的手垂下,面上带了丝犹豫,“没有,小姐,您知道的,伯爵那会儿还在边境。我最近一次见她,是她离开的时候。”
“不要对我撒谎,巴克·巴顿。”米茨直勾勾盯着他,板起脸,“你知道对贵族隐瞒的后果。”
没料到米茨态度这么强硬,巴克脸上的肉抖了下,仍然坚持:“我真的没看见!真是的,还要我说多少遍?”
米茨点头:“我相信你真的没看到她,或许是你没注意,可潜意识里仍能识别出伯爵。”
“有个办法能唤醒你的记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帮帮我。”
米茨说着把药剂摆出来,巴克瞪圆眼睛:“您要我喝这不明液体?”
他浑身都在抗拒,后退两步。
“只是灵魂沟通剂。”
“只是?”巴克声音扬起来,“这魔法师的玩意儿里肯定加了要命的东西,我以为您会和公爵一样珍视我们,您现在却想我送命?!”
“不是的,巴克,我保证它不会伤害你。”米茨极力解释,却看巴克越退越远。
“公爵曾许诺过,我们有权拒绝领地内贵族的要求,包括您的。我现在拒绝。您没法强迫我这么干!想都别想!”
“巴克……”米茨祈求地看着他,“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原谅我的失礼,小姐,呃——”巴克话说到一半,身子忽然重重摔在地上,像是晕过去了。
一抹白光从他脸上拂过,在空中消散。
“你做了什么?”米茨低声质问守护者,除了她,想不到还有谁。
【我说过,亲爱的,我会让你得到想要的所有东西。现在,安心向他索取谜底吧。】
“我不认同你的做法。巴克说得对,我不应该强迫任何人。”米茨摇头,“我不想要答案了,请把他叫醒。”
她不想做如此不齿的事。
强迫平民?简直和那些残暴的领主一样。
【恐怕办不到,亲爱的。】守护者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
【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魔力用来弄晕了他,他起码明晚才能醒来。】
【大胆去做吧,责任算我的。】
说什么责任算她的,可要把药剂给他喂下的还是自己。
米茨深知说什么都没用,索性攥着药剂,扶正巴克的下巴送下去。
一整瓶药剂灌进去,巴克的身体上立刻浮现出幽绿色的薄影,不过比药剂的颜色淡了不少。
一个长相酷似巴克的灵魂被从他身体里生拉出来,“他”沉默,等候米茨发问。
米茨:“巴克的灵魂,请你回答我,袭击当天,你的主人有没有见到维塔·卡文迪许伯爵?”
“维塔……卡文迪许……”灵魂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哦,是她啊。”
“她出现了,的确。在正午时分,太阳最耀眼的时候。她拖着长枪往城堡……不,好像是林地走了?”
灵魂的声音突然卡住:“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她说,嘘——”
“砰!”
灵魂的残影炸开,巴克一脸惊悚地蹦起来,双目充血:“你做了什么?!啊?你做了什么?!”
米茨无措地看他:“我、我只是……”
“啊!我会被诅咒的,我被诅咒了!啊——!!!”巴克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出城堡,半路结结实实绊了下,脸摔在地上,但他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直至跑入黑暗。
【哼哼】守护者冷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米茨的疑问在空荡的大厅传开。
【可怜的孩子,你居然不知道吗?】守护者的态度再次变得友善。
“别卖关子。”
【冷静、冷静。】
【他提到了诅咒,不是吗?卡文迪许家族的血脉中流淌着魔鬼的诅咒,有时会让她们变得不像自己,发狂、迷失,然后……】守护者微微停顿。
【对亲近之人痛下杀手。】
【灰烬骑士】
维塔·卡文迪许,在头颅被恶魔啃掉的前一秒,她与魔鬼萨拉托达成交易。
扬起的灰烬掩埋了方圆五百米内的所有恶魔,地狱火将它们焚烧殆尽。
幸存的维塔拖着残破的身躯与军团会合,她手臂上那双猩红的眼睛,正兴奋地盯着每一个活物。
那是极为不详的征兆,眼睛是魔鬼向世间散播的眼线,替它物色新的猎物。
从战场上幸存的每一位骑士,她们的灵魂都无比美味。
战争结束后,维塔刺瞎了那双附在她手臂上的眼睛,留下了永生不会消退的疤痕。
尽管维塔在战争中表现勇猛,但人们惧怕这位战士,将她视作魔鬼的伙伴。
直到一次与多拉科人的战役中,维塔只身一人救下了上百名巴伐洛的平民。
自灰烬中走出的身影,只有她能跳出最华丽的剑舞。
此次战争后,17岁的维塔被国王陛下亲自授勋成为荣誉骑士,代号——灰烬骑士。
灰烬骑士的任职记录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灰烬骑士是从地狱中诞生的勇士,她将会是君主手中一柄锋利的剑,但我们始终不能忘记她和魔鬼的关系,她随时可能被魔鬼蛊惑,我们只能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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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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