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人抵达矿洞。
不论是沿途的巡逻兵还是门口的哨位,都远没有铁匠说的那么多。
看来扎戈内特伯爵的确没料到她们会这么快行动,没再增派人手。
属于铁匠工会的标志很显眼——切割整齐的木架包裹着门框,巨型锤头的木雕悬在门头。
从一群卫兵眼皮底下溜走也比她们想象中简单,他们走神的时间甚至比盯着大门的时间还要长。
她们听到卫兵围坐在篝火前,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偶尔提两句扎戈内特伯爵。
“听到大人说什么了吗?她说只要城门关着,死再多人也是城里的事。”年老卫兵哑着嗓子说。
年轻一点的声音回答:“老天,你居然对这活儿有意见?得了吧,数数你口袋里的金币,不用上战场就有那么多酬劳,我可是干得很开心。”
“哎,怎么都好,怕就怕哪天……这火烧到我们头上来。”
年轻人不耐烦道:“提醒一句,你少在酒馆喝多了跟人吹牛,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米茨和菲特利斯猫着腰一路走远,那些声音被甩在身后。
进入仓库和矿洞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里面也没有人活动的踪迹。
菲特利斯点燃从卫兵那儿顺来的火把,在前面带路。
她走得很快,没注意到米茨在身后离她越来越远。
等意识到米茨不在身边,再回头,发现她停在原地,正费力地凑近墙壁,似乎发现了什么。
“小姐?您在做什么?”
“墙壁上有抓痕,还有……纹路?画法很像魔法阵。”虽然米茨只见过一次魔法阵的真容,但她对一个特殊的菱形记号记忆深刻。
菱形中间夹着不规则椭圆形,上面有道深深的刻印,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盯着它看的时候不寒而栗。
魔法和铁匠是两种完全搭不上边的东西,所以只能是在仓库废弃后,有人在此刻上的。
菲特利斯也凑过去。
墙壁上沾着烧焦的痕迹,完全抹除后露出了全貌,果然像米茨说的,是某种魔法阵,但不清楚用途。
“这些像是文字,但我不认识。”米茨扯着菲特利斯去到她面前,那儿立着个石碑,显然是刚放下不久,周围的泥土还带着潮湿的触感。
而偌大的仓库内部,完全没有精铁存在,除了烧焦的地面,空空如也。
米茨指着一处问:“你认得吗?”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这应该是种古老的文字。魔法师们有时会使用这种文字,传说其中含有大量魔法奥义。”菲特利斯一向讨厌魔法师,所以从未研究过。
但有件事她们清楚,这里出现的龙裔和魔法扯上了关系。
梵亚有魔法师的存在,这在王国已经施行了十年魔法禁令的情况下足够新奇,一位伯爵还没大胆到敢违抗国王陛下的命令,可她偏偏敢默许这件事。
“当——”器皿被碰掉的声音。
米茨和菲特利斯齐齐转头,看向一处昏暗的工作间。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有人。”菲特利斯低声提醒,拉着米茨一点点靠近。
到了门口,她毫不犹豫踹门进去,把剑竖在身前,以防有危险的家伙冲出来,结果只看到两个黑色的身影缩在墙角,不停打哆嗦。
面前的桌子上,一头龙裔的尸体躺在上面,长管子从胸前插入,血液顺着管子,不断流向旁边的木盆。
在阴暗角落,发酵出死亡的味道。
“你们是什么人?”菲特利斯把其中一个人扯过来,言语间充满厌恶,“快说。”
“不不不,我们只是负责送货的……请您不要杀我们!”黑影挣扎着,兜帽滑落,露出幼态的面容。
小孩子?
米茨很惊讶,但她不觉得两个小孩子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坏事,而且她也说,她只是负责送货的。
“菲特,别吓到他。”米茨蹲下身,询问墙角她的同伴,“你说送货,替谁送?你们的货物是龙裔?还有,你们从哪儿来的?”
“奥林!女士,我们从奥林来,雇主的身份……”小孩带着哭腔求饶,“求求您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奥林是大公国的首都,也是米茨她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算了吧,菲特。”米茨起身,“他们看起来也是替人工作的。”
“两个小孩不见得能搬动龙裔的尸体,一定还有其他人。”菲特利斯仍旧逼问:“你们一定见过那些人的样子,他们是谁?伯爵的卫兵?还是魔法师?”
“魔法师……不,他们,他们……”
话未说完,男孩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紧接着,脖子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角度,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四肢垂落。
死了。
米茨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散,不断向后退,一脚踏进装满了龙裔血的木盆中,整个人跌进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半个身体。
菲特利斯只是瞥她一眼,很快发现了远处的身影,因为施术不久,周身法术的光芒还未散去。
矿洞里充满了不详的气息。
忽然,带血的身影从菲特利斯余光中闪过,冲向那个石碑旁的人。
菲特利斯瞪大了眼睛。
米茨?!
黑影愣了下,然后飞快在半空挥舞法杖,试图刻画出魔法阵,他慌张地不断咒骂,可来不及了。
米茨握着匕首,狠狠扎中了那个黑影的身体,菲特利斯只看到那人捂着肚子倒下,听到他痛苦的哀嚎。
石碑上的刻印在魔法师现身时发出幽暗的紫光,随着他倒下,光芒被掐灭。
米茨停在他面前,重重喘气,等菲特利斯凑近,发现她双目无神,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毫无察觉。
菲特利斯的视线落到到痛苦哀嚎的男人身上,眼神中不带一丝怜悯。
米茨收手了,她本可以一刀割断他的喉咙。
但她足够聪明,留活口方便审问。可刚才,她的速度比自己都快,像是本能一般。
“他们……”米茨声音里满是恐惧,“那两个孩子……”
他们就这么死了。
“是的,小姐。”
远处,纱福和卫兵已经找过来,光亮填满了整个仓库,满墙的魔法阵和奇怪符号一览无余。
这儿简直就是个大型的魔法试验场!
“这……”纱福瞪大眼睛,米茨浑身染血,在她眼里就像刚从炼狱爬出来的怨鬼,“卡贝尔小姐,你们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私自闯入禁地?!”
她的声音变得尖利无比。
菲特利斯顶在她面前,把米茨挡住,用锐利的目光回敬她:“禁地,是吗?那您是否该向我们解释,为什么隐瞒龙裔的存在,又包庇魔法师?”
“既不告知王都,又下令封城,试图掩盖消息?”
“我包庇?我掩盖?哈哈!”纱福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谁知道这臭老鼠是怎么跑进来的!而你们更像是知道点儿什么,特意跑来搞破坏!”
她倒是想把火都泄在米茨身上,怎奈菲特利斯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菲特利斯的语气异常冷静:“我们是大公的客人,如果在您这出了事,您恐怕也不好交待。”
“吼?威胁我,是吗?”纱福眼底多了丝戏谑,“乡巴佬就是乡巴佬,果然不懂什么规矩。”
“算了,等我弄清楚,再把你们干的好事儿一一告诉大公,到时候再你用这副语气和她说话试试!”
说话间,菲特利斯一直在观察她。
她断定纱福心虚,不然呼吸频率不会快成那样。
撒谎的人就是这样,一点刺激就能让她露出破绽。
在当骗子这件事上,没人能比菲特利斯做得更好。
忽然,菲特利斯的手被拉了下,米茨不知为什么,眼眶湿润地看着她。
菲特利斯皱眉,蹲下去:“您怎么了?”
“我是不是真……杀人了?我刚才……”米茨像是才回过神,但大脑满了一拍,重复闪现魔法师倒地的一幕。
“没有,那个魔法师还活着,您只是制服了他。”
米茨浑身颤抖的不成样子,用力攥紧菲特利斯的手,想从她身上获得那么点儿来自人类的温度。
只可惜,她的手依旧冰冷。
米茨说完,死死咬着唇,嘴角渗出血都没察觉。
菲特利斯沉默看着她,把她的手握紧,试图安慰。
她不想这么做的,但再这么耗下去,别说纱福,就连她都要没耐心了。
“啧。”纱福咂舌,挥挥手,让卫兵把人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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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险狡诈的魔法师,他们应对巴伐洛心生敬畏,此前因为偷溜进来,被吊死的魔法师比比皆是。
虽说不少领主也会私下给魔法师发委托,但今晚抓到的那个,出现的时间、地点,都表明他在谋划什么。
他甚至残忍地杀死了两个孩子。
魔法师被关入地牢,这回等待他的是冰冷的审讯,还有愤怒到极点的纱福·扎戈内特。
但在审问她之前,纱福要刁难下今晚给自己找麻烦的乡巴佬。
“你的那位管家说话可真不好听,卡贝尔小姐。客人也要有客人的样子,在我的领地里乱窜,还闹出了人命……”纱福凌厉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米茨,“我可以看在你母亲的……不,看在大公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您有怒火,请发泄在我身上,这与菲特利斯无关,她只是为了维护我。”米茨不想再惹她生气,更不想她因为看在谁的份儿上就假装大度。
她想要真相,为此可以承受任何事。
一拳打在棉花上,纱福渐渐觉得没意思:“算了,先让我们听听看,这臭老鼠到底在计划什么。”
她甩了个眼神过去,负责审问的士兵提起一桶冷水泼了上去,魔法师很快清醒,他嘴边带血,喘着粗气:“哈……跑得飞快的小兔子,可真厉害。”
他没想到,一个还没他裤腰高的小女孩能有这样的身手。
巴伐洛真是个神奇的国家,这么矮小的小鬼,竟然能刺伤他。
“呃——”他又痛又冷,“杀了我吧!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
纱福从木椅上起身,拾起铁架上的刺鞭,缓缓走近,踢踏的脚步声像极了丧钟。
“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要英勇赴死一般,真让人不爽啊。”纱福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看清了那张丑陋的脸,“当初就该把你们这种家伙全杀死,魔法?那种东西只能带来灾祸。”
“哈,真是可笑,你们这些贵族,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就要把别人赶尽杀绝!”男人大笑起来,“当初你们对我们做的,可比这残忍多了!人民?你们真的在乎吗?”
“真该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纱福把鞭子甩开,狠狠抽在他脸上,瞬间皮开肉绽。
她的声音压在魔法师的惨叫声上,逼问:“你偷偷进入梵亚,利用龙裔伤害城中居民,商队的人也是你杀死的,对吗?”
男人颤抖着,满脸血迹:“是……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向你们复仇!你们剥夺了我们生活的权利,只因为那个快死了的国王!”
“你又失礼了,废物。”纱福手中的鞭子不停抽向他的四肢,力道一下比一下重,“说,同伙是谁,都藏在哪儿!”
“你们在谋划什么?为什么能操控龙裔?”
男人被打个半死,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呵呵……这就是魔法,你们忌惮的魔法,总有一天会摧毁这个恶心的王国……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龙裔会杀了你们所有人……所有!”
米茨不动声色听着。
难不成,纱福真的不知道魔法师的存在?
而她下令看守仓库,只是意外给他提供了实验场地?
正对面,纱福还在没命地把鞭子往魔法师脸上、身上抽。
她脸色愈发阴狠,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
“伯爵大人!”米茨喊道,“可以了。我想,我们已经有答案了。”
她不想看着魔法师被活生生打死在面前。
“的确。”纱福将鞭子丢给随从,将袖子刷下来,顺便摆弄两下衣领,“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魔法师想要向巴伐洛复仇,研究了控制龙裔的魔法,打算先从梵亚下手,或许……他们还同时在莱落制造了惨案。”
“看呐!真相这么快就找到了,这是你我的功劳。”
“相信大公能够做出公正的裁决。”纱福边说边将示意米茨,“很晚了,我想你应该尽早休息,不要影响明天的出行。”
“感谢您,伯爵。”米茨深知无法再从男人嘴里得知任何线索,就带着菲特利斯离开了。
牢房里,昏死过去的男人又被一桶水泼醒,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剩纱福。
“大人,大人……”男人苦苦哀求,“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了,求您别打了,别打了……”
“我受了伤,这会要了我的命的,求求您找人医治我……”
态度和此前截然不同。
他脸色苍白,害怕的要命。
“医治你?我看没这个必要吧?”纱福冷哼,拾起桌面上的长剑,手指拨弄着剑身,发出清脆的声音,“告诉你个事实吧,魔法师。”
“这个国家的确令人恶心,那位陛下……是最令人作呕的一个。王国的确会被颠覆,但荣耀不会属于魔法师。”
“你和那个蠢得要命的卡贝尔小姐一样,都是可悲的棋子。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
她将剑尖抵在男人心口,缓缓向里推:“我也很期待,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诅咒你——纱福·扎戈内特!我——诅咒你!!!”
男人的表情由惊恐痛苦转变成仇恨,似乎想一口咬死眼前的人,但很快只能瞪着充血的眼睛,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纱福把那柄剑留在男人身上,透过栏杆,望向月亮。
女仆贴心地拿来披肩为她披上:“当心生病,大人。”
“嗯。”纱福的手轻轻按在女仆手上,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说,那位可爱的小姐什么时候才会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我刻意的安排呢?”
“呵呵……她的母亲明明那么聪明,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蠢得令人生厌呢?”
女仆空着的手缠上纱福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她们谁都没有您聪明,大人。”
“我亲爱的,你说话可真招人喜欢。”纱福勾着她的下巴,眼神迷离,“棋子吗?有意思。”
正当两人的脸越凑越近,纱福变得面色阴狠:“我可不会任人摆布。”
她猛地把女仆推开:“你去告诉大公,就说计划顺利进行。不过也不要什么都说,至少……”
纱福冷硬的笑声搭着阴谋的味道,回荡在牢房:“让她再自以为是一阵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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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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