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雁见纪朝昀迟迟不说话,心里着急,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你……唔……”
嘴唇被纪朝昀泛着暖意的手掌轻轻捂住。将她尚未说出口的第三次询问堵了回去。
沈明雁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前人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和认真。
“沈明雁,明雁公主。再等我一下,不会太久。”纪朝昀放缓了声音。
沈明雁的身份何其尊贵,她那么骄傲那么肆意洒脱。
在他们两人之中,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求得另一个人的喜欢,那个人也应该是他。他应该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配得上明雁公主。
沈明雁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那样紧张,不安,甚至有点害怕被抛弃的神情,永远永远不能出现在他的明雁公主脸上。
“沈明雁,给我一点时间。”只需要一点时间就好,等着我来娶你。
纪朝昀没有明着说什么,可沈明雁就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点点头,将纪朝昀的手拿下来:“好,我等你。”
之后的天气愈发冷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沈明雁的错觉,她总觉得宫里的气氛凝重了不少。父皇也越发忙碌,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和越国刚刚开战的时候。
越国尚武,兵力雄厚,宣国重文,虽略有欠缺,但因着有镇北将军在,越国到底是被拦在了边境,不得往前进一步。
原以为战事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直到那日沈明雁听宫里的小宫女说,她家乡在芦城,半月前,芦城已经被越国攻下了。
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明雁只觉得荒谬。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国家一直是最强盛的一个,他们怎么会输。
她向纪朝昀问起此事,纪朝昀只说,芦城失守,是个意外。
虽说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沈明雁还是跟着忧心了好几日。
直到听闻芦城被夺回的消息,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近些时日,父皇不忙的时候,总会让沈明雁去御书房陪着他说说话。
只是父皇话里话外总是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世家公子。总念叨着,及笄之后便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沈明雁自然是高兴的,可她觉得,每每提及此事,父皇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些悲伤。
“父皇,您为什么不高兴啊?”沈明雁扬着头问。
宣帝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孤只是想到,孤的掌上明珠这么快就要嫁人了,舍不得啊。”
“父皇若是想我,我时常回来不就好了。”沈明雁笑意盈盈的,在宣帝面前,还是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宣帝收回视线,边批着奏折边道:“那看来,孤的公主,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了?”
沈明雁到底还是面皮薄,在宣帝面前说起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很坚定:“我想嫁给纪朝昀。”
宣帝批阅奏折的笔悬空停滞,落下一个墨点。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沈明雁几乎以为父皇是想要拒绝的。
却在下一刻听见他说:“好,只要是明雁想要的,父皇都可以给你。”
当日,宣帝便召了纪朝昀去御书房。
自那之后,沈明雁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那日父皇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这可是五年以来头一次,两人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但沈明雁在宫内,总能收到纪朝昀的鹰给她传来的信。
信里的纪朝昀还是和以往一样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说的写的,左不过就是自己今日做了什么,而后便是问及沈明雁吃的如何,睡得如何,心情如何……诸如此类的问题。
沈明雁可不像他那样,写个信如木头一般。
她会在信里说,今日院外来了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吵着她午睡了。她说,今日的雪又下得大了些,已经可以堆雪人了。她说,冷宫外的梅花又开了,艳红地极好看。
这里头掺杂了一点她的小心思。因为纪朝昀不知道,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落在沈明雁眼里的,是他站在冷宫外的梅花树下的样子。那天的梅花也和今日的一样,如此艳丽。
好容易有一日放晴,沈明雁趴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却见着面前多出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纪朝昀!”沈明雁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纪朝昀见她醒了,放下手里的书,答道:“忙完了这阵子,来看看你。”
随即偏过头看着外头已经有些昏沉的暮色,说道:“想做什么?我陪你。”
沈明雁拉起他,嘴里嘟囔道:“怎么不早叫我起来,你看看这天都快黑了,没过一会儿你又要走了。”
纪朝昀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他在沈明雁面前,从来不会反驳:“好,下次早点叫你。”
沈明雁拉着他走了许久,直到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纪朝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嘘。秘密。”沈明雁转过身,伸出食指竖在自己唇边:“等会儿我送你个礼物。”
对于沈明雁的秘密,纪朝昀一向是捉摸不透的。但他的心里确实也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不知走了多久,沈明雁忽然转过身,严肃道:“转身,闭眼。在我出来之前,不能动不能睁眼,更不能自己跑走。”
纪朝昀心下疑惑,却还是顺从她的意思,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沈明雁飞快地跑进身后的殿内,上头的牌匾挂着三个大字——司天监。
她是第一次来司天监。但没关系,她不认得里头的官员,官员们却认得她。
见她过来,立马就有小吏小跑着上来道:“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来此有何要事?”
沈明雁清了清嗓子:“你们监正呢?本公主有事要问他。”
明雁公主的要求,有哪个敢怠慢。
那小吏立马毕恭毕敬地将她请到了监正的屋内。
“公主前来,是有何事想让司天监给您看上一看吗?”司天监的监正须发皆白,瞧着有些仙风道骨,仿佛下一秒就要得道飞升一般。
“本公主想让司天监看一看……”沈明雁顿了一顿,而后说道,“姻缘。”
监正闻言并没有太多讶异的神情,只是兀自转身,取了一个签筒,又差人送进来一盆净水:“还请公主洗净双手,再点燃香烛,向神灵敬拜。”
向来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些懒散的沈明雁,在此事上居然显得格外细致,一丝细节都不肯放过。
监正将签筒递给她:“公主只需摇动签筒,默念心中的问题即可。”
不知为何,沈明雁心中竟然有一丝举棋不定和退却之意。
万一……抽出来的不是好结果怎么办,万一……
似乎是看出她的犹豫,监正开口道:“公主,求签切记心静。”
沈明雁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将那些杂念通通抛在一边。
“啪嗒”一声轻响,是签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沈明雁伸手将那签拾起,上书:云遮月色正朦胧,只恐命内运未通。
她不懂签文,可她直觉里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意思,顿时心下一沉。
监正接过那支签,半晌才道:“公主,求而不得,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下下签也并非不好。”
自始至终,沈明雁的神色都很平静,监正以为,她不在乎这些,或者她已经将自己劝解的话听了进去。
谁知下一刻,沈明雁再次拿起一旁的签筒,将里头的签悉数倒了出来,用手在里面一个一个地翻找。
一直以来都端着风雅淡然的监正,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在司天监这么多年,头一次见着明雁公主这样的:“公主,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沈明雁来来回回翻找了半天,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支签,那可是姻缘的上上签。
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这才对嘛,什么抽出来下下签,依她看,既然是求签,那自然是求一个好签才是。
一晃一晃的实在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她直接上手找一个喜欢的。
说好了要给纪朝昀看礼物的。沈明雁拿着那支签便往外走。
监正也是一下子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他见过求到下下签便嚎啕大哭,心如死灰的,见过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但今日可真是第一次见,求到了一个下下签,直接扔了自己找上上签的!
这……这能灵验吗!
待他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时候,沈明雁已经走出了好远。
监正连忙追出去,连平日里的仪态都不要了:“公主,公主啊。这签您不能带走啊。”
岂料沈明雁听了他的话,非但没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了。
直到出了司天监的大门。沈明雁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张扬着飞快地跑向纪朝昀,一把拉起他的手:“快跑。”
方才还在琢磨着沈明雁何时才能回来的纪朝昀,此时只能跟着她一起在宫道上飞奔,将那座殿宇远远地甩在身后。
“公主!公主不可啊!”监正的声音远远传来。
沈明雁只当做没听见。
纪朝昀想要回头:“好像有人在喊你。”
沈明雁一把将他的脑袋扳回来:“没有,你听错了。”
两人一直跑到了御花园,沈明雁还留了个心眼,看了眼身后,没有监正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你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纪朝昀一双眼睛盯着沈明雁的右手。
他早就发现她手里攥着东西。长条的,扁平的木棍。
沈明雁自豪地摊开手,将木签递给他:“这可是我刚刚去司天监找监正大人求的,上上签!怎么样?”
纪朝昀拿过那支签,想起刚刚沈明雁说他听错了,觉得那签有点烫手:“这该不会是你从监正手里抢的吧。”
“怎么可能!”沈明雁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怎么就是我抢的了,这可是我诚心诚意求来的姻缘签!敬告神灵,还要净手三遍,就差焚香沐浴了。”
纪朝昀抚摸着木签上的那几行字,凹凸的触感似乎刻在他心尖上。
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年少时仰望的星星,真的在此时此刻,奔赴万里,来到他的身边。
“喂,你不喜欢吗?”见纪朝昀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抚摸着那木签,沈明雁问道。
“喜欢。”纪朝昀一翻手,将木签拢在自己掌心,“很喜欢。”
沈明雁笑起来:“那你可要收好了,有了这个签,就意味着,我们两个人呢,一定都有好姻缘。”
她的眼中闪烁着碎光,问道:“我都把上上签送给你了,你说要我等你,还要等多久呀?”
“很快,很快。”纪朝昀的声音放的轻柔,像是在哄着人入睡。
晚间,纪朝昀将那木签放在桌案上,铺陈纸笔。
他的鹰悄无声息地落在外头的枯枝上,惬意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浸墨落笔,是他写给父亲的家书。
他向来不善言辞,寄去的家书往往都是短短几行字,他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可这一次的家书,他却写了满满几张纸。
字字恳切,句句真情,每一笔都关乎沈明雁。
他在信中说,父亲,我想求娶明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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