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海解开第三颗衬衫纽扣时，落地窗正倒映出第一道青紫色闪电。
智能手表震动预警的蓝光掠过腕间碎玉手绳，二十七片岫玉残片在雷光中泛起幽绿涟漪——
像极了母亲坠海那日拍打礁石的浪。
"周总，玦玉咖啡的收购方案..."特助的声音被钢笔折断声截断。
墨汁顺着檀木办公桌的龙鳞木纹漫开，在第四季度亏损报表上吞噬着猩红的数字。
周知海凝视着楼下暴雨中摇晃的鹅黄店招，那个"玦"字的玉字旁正在狂风中震颤，让他想起十五岁生日宴上摔碎的翡翠螭龙璧。
彼时父亲正搂着新欢宣布要将他送去瑞士寄宿，满地碎玉在意大利水晶灯下折射出千万个扭曲的自己。
智能温控系统突然失灵，潮湿的水雾从通风口渗出。
他扯松领带的手顿在第二骨节，喉结滚动间尝到旧琴房铁锈般的血腥气。
那间朝海的琴房如今已改造成保险库，却依然会在暴雨夜传来若有若无的《月光奏鸣曲》——
心理医生说他这叫创伤性幻听。
落地窗突然映出咖啡店二楼的暖光。月白围裙的青年正踮脚关窗，后颈弯成汝窑天青釉瓶的弧度。
周知海瞳孔骤缩，腕间碎玉竟泛起反常的灼热。
这让他想起三年前苏富比拍卖会，那尊因量子监测仪报警而被撤拍的宋代玉雕菩萨，拍卖图录上写着"遇有缘人则温"。
"要么拿着三百万滚出我的视野，要么..."他碾碎掌心的玉髓袖扣，残渣混着血珠坠入地毯。
特助惊恐地发现老板在笑，那种收藏家看到绝版藏品的兴奋性战栗，正沿着他绷紧的下颌线蔓延。
夏洺玦踮脚扣上最后一道榫卯雕花木窗时，咸涩的海风正卷着雨丝掠过锁骨。
他转身扶住颤动的博古架，永乐青花海水纹梅瓶里的白山茶簌簌落着瓣，在雨前龙井茶汤上荡开层层涟漪。
"要出大事。"常来写生的美院教授突然按住旋转的建盏，"你瞧这茶晕，像不像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出土的连山纹玉璧？当年开棺时突降暴雨，考古队的罗盘..."
玻璃炸裂声截断了掌故。
夏洺玦望着玄关处飞溅的瓷片，下意识将老人护在身后。
嘉靖年间的青花盖碗已成满地星屑，穿阿玛尼高定西装的男人踏着瓷片走来，碎玉手绳垂落的金丝缠住了一片"独占鳌头"盖钮——
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修复的镇店之宝。
"这是赔偿协议。"黑伞下递来的iPad泛着冷光，夏洺玦抬头时，一滴雨正顺着男人锋利的颌线滑落。
他伸手去接，对方却突然攥住他沾着茶渍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虎口处的旧疤。
电子笔尖点在乙方签名处，周知海嗅到青年领口逸出的沉香。
这让他想起十四岁生日那夜，隔着防弹玻璃凝望的宣德炉轻烟。
彼时母亲刚教会他弹《潇湘水云》，琴谱的边角还沾着她实验室里的青铜锈。
而现在，青年领口内若隐若现的海浪胎记，正随着呼吸起伏成记忆里母亲描绘过的潮汐算法图。
"现在签，还能拿双倍。"他将人逼向博古架，明代剔红缠枝莲纹的边角抵住青年后腰。
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着的雨珠，以及瞳孔深处跳跃的暖金色光斑——
像极了他偷偷收藏的那批海捞瓷在X光下显现的鎏金痕迹。
狂风撞碎黄铜门铃时，夏洺玦正握着电子笔。他忽然侧头避开男人压迫性的气息，从瓷片中捡起半枚残盏。
玉色釉面映着窗外癫狂的雨幕，裂纹处渗出的血珠在盏底积成小小的琥珀潭。
"周总见过雨钉入海的样子吗？"青年将残盏举向27层高空的阴影，"浪头吞没雨箭的瞬间，像不像困龙衔珠？"
周知海看着自己的轮廓被框进残缺的瓷片中。
二十七块碎玉突然共振，腕间传来母亲实验室里那台量子对撞机启动时的嗡鸣。
他这才惊觉青年耳后有道细疤，蜿蜒如南宋《沧海龙吟图》上的墨痕。
"现在这盏叫【囚潮】了。"夏洺玦突然翻转残盏，血珠坠落在乙方签名栏，绽成朵八重瓣的浪花。
深蓝科技大厦的霓虹恰在此时穿透雨幕，将协议照得惨白如，验尸报告。
台风登陆警报响彻云霄的刹那，周知海扯断了碎玉手绳。
金丝崩裂的脆响中，二十七块残玉如星子坠落。他擒住青年手腕按在渗雨的窗棂上，却发现对方掌心静静躺着一片青花瓷——
正是母亲实验室门禁卡上缺失的龙纹残片。
"三百万买你..."暴雨冲刷着男人眼底翻涌的暗潮，"每天为我煮一杯咖啡。"
夏洺玦望向满地碎玉，忽然轻笑出声。他拾起一片边缘锋利的岫玉划破指尖，在协议空白处画了道波浪线："周总可知，玦者，诀别之玉？"
远处传来货轮低沉的汽笛，像极了童年枕着入眠的那只唐代黑陶埙的呜咽。
两人影子在暴雨中纠缠成出土帛画上的阴阳双鱼，深蓝科技大厦的LOGO突然熄灭，整座城市坠入台风眼中心短暂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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