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皆是重重叠叠的苍翠,碧绿上透着一抹新绿。山谷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如同几根新发芽的藤蔓,映照在青林间。宿雨新停,布满青苔的石阶,盈盈盛着几洼雨水,一阵杂乱的脚步踏碎了清风拂过的水波,扰动了林间嬉耍的鸟雀。
那人眉目锋利却难掩神色慌张,面容冷峻却浮着一脸愁云。被汗水侵蚀的碎发凌乱的粘在脸上,身上笼着的血红色云锦外袍雅致的用金丝绣着龙纹,衣角却满是泥泞脏污。
步伐凌乱,步履匆匆。慌乱间被衣袍绊倒,也只是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全然不顾衣衫的散乱。三千长阶如绿绸般蔓延,年轻的君王只是向前奔跑,最后拜倒在一扇双开核桃木门前。
“嗵嗵…”
“亚父,凉城告急!凉城告急啊亚父…”
萧璟佑半跪在门前,一下下的扣着门环,双目赤红。许久,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萧璟佑如同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扑在了陈粹膝头,双手紧紧抓着他膝间的衣衫。
“亚父,求您帮我…”
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哭腔,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堵的人呼吸急促。
“阿佑,这是做什么?没有半点君王的样子”
陈粹轻抚那人柔软的发丝,语气轻柔,如同在安慰一个弄湿鞋袜的孩童。披在肩头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陈粹秀丽的面容,只漏一点极淡的唇色,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无害但又充斥着轻蔑的笑。
“阿佑啊,起来吧,有什么事进屋说”
萧璟佑撑着地慢慢站起身来,熟练的从侍从手中接过陈粹的轮椅,缓缓向院内推去,陈粹低眉看着被他抓过的皱褶的衣衫慢慢舒展,再无一点痕迹。
萧璟佑缓缓的把轮椅推到水边的小亭中。亭边娇娇俏俏的擎着几只新荷。清风拂过,香云阵阵。远处苍茫沉静的群山和山下一眼望不到边的青林翠竹,如同一幅恬淡优美的水墨画,可他无意欣赏,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人。
那人倚着栏杆,一手轻摇薄扇,一手伸出杆外逗弄荷花。月白色的纱衣松松散散地滑落肩头,露出白色中衣和一节白皙纤细的脖颈,三千青丝用一支白玉云纹簪松松别在脑后,几缕顺着脸颊落入水中,荡起细小涟漪。他眸色淡淡,低眉,看着池水。
凉城的战事紧张。一天前陈粹刚收到密信,便眉头紧锁。凉城为南入中原的大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寻常,只要苦守,等援军到来,便可扭转战势。而如今守城将领冒然出兵,援军又迟迟不到,方才陷入困局。
守城将领…若是苏毅定然知道这其中利害,只是新帝即位不久,根基未牢就迫切想要巩固大权,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苏毅遣回京城,想要以此削减陈粹的羽翼。
“谈何容易?”陈粹喃喃。
“亚父,你说什么?”
“无视,只是许久未见你,看你越发稳重,欣慰的很。”
陈粹笑笑,将摆在桌上的一盘葡萄推到萧璟佑面前。
“尝尝。”
萧璟佑死死盯着面前风轻云淡的人,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亚父凉城告急。”萧璟佑强容心中怒意。
“吃葡萄。”陈粹指尖轻轻在葡萄上一点。
“亚父!”萧璟佑猛然起身,一把将葡萄扫落在地。
“亚父!凉城告急,你却有心情在这里吃葡萄。”
陈粹依然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萧璟佑身后。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随后用力一压,萧璟佑一时没有防备,被按坐在木椅上,陈粹低头耳语:
“阿佑,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萧璟佑一征。
“是…亚父”
“乖,吃葡萄”
萧璟佑缓缓捡起地上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入口中,机械般的咀嚼了两下,便吞进肚里。
“甜吗?”
“甜”
少年抬头,扯出一抹天真的笑,眼神澄澈,盈盈的,暗藏水波。
“哈哈哈…”
陈粹低头看着面前示弱的年轻帝王,笑得开怀。细长的眉眼如同弯月一般,两颊也变得绯红,笑累了,便往后一坐,任由随从们推出了凉亭。萧璟佑目送陈粹离开后,便敛了笑容,没了刚才摇尾乞怜的可怜模样。他松开紧握的右手,看着手心的冷汗,暗暗发恨,盯着离去的背影,眸中杀气翻涌。
萧璟佑跟着陈粹进了草堂,傍晚才出来,他回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陈粹和身后拜倒的一片侍从笑问:
“多谢亚父指点,亚父如今身体大好,何日回朝?”
陈粹笑了,语气倒是充满了回忆的味道。
“臣素来体弱多病,这次更耽误了两年之久,倒也该回朝效力了。”
萧璟佑笑道:
“那便是了,那亚父,朕先行回宫?”
大门在萧璟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瞬间变了脸色,与刚才判若两人。萧璟佑无视面前静立等候的嘲风,扶着一旁的树干呕吐起来。
“陛下!”
嘲风急忙凑过来,轻抚他的背。
“无事。”
萧璟佑挥手,咽下口中酸水,冷笑道:
“两年不见,还真是如我所料般令人作呕。”
陈粹坐在小楼窗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低的叹了口气。
“他与先王越来越像了…”
元鹤抬头看着自家主子被风吹乱的青丝,放下手中的墨石,走过去,轻轻将头发拢了上来。
“公子,先王已经驾鹤西去了。”
“或许就是天生的贱骨头吧,人走了才开始想”陈粹轻飘飘的说。
“公子…”元鹤看到自家主子自嘲的话,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出声打断。
“元鹤,今日荷花开的正好,去采下来,摆在我寝室里。”
“是…公子”
元鹤看着那人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便出了门。
陈粹抬头看着远处的群山,挥汗沾墨,在铺纸的宣纸上写下“空明何处托长宵”,墨影在白纸上横斜,陈粹笑了,全然不顾沾了墨迹的衣袖,笑得肆意。
雨瓢泼似的下了一夜,次日微风轻拂,带着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池塘上摇动的荷花怀抱着几颗盈盈的露珠,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让人心也随之一亮。
元鹤抱着几朵新荷推开了房门,只见自家公子歪在一旁的贵妃榻上。
“公子,我看今日荷花开的正好便摘来,让您瞧瞧。”
陈粹看着元鹤塞进自己怀中的荷花,伸手捏了捏他肉肉的娃娃脸。
“元鹤,你似乎胖了。”
“啊—”
一声急促的尖叫,震飞了屋檐上栖息的鸟雀。
元鹤睁着大大的眼睛,慌忙凑到铜镜前,揉搓着自己的脸。
“我胖了?公子,你别吓我啊!完蛋了。秦安又要笑话我!”
“哈哈…”
元鹤看着自家公子笑弯了的腰,直跺脚。
“公子,你又戏弄我!”
陈粹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光,笑着说:
“元鹤,快来给我束发。”
元鹤撇了撇嘴,认命般的走到陈粹身后,将头发束在头顶,墨绿色的发冠衬得陈粹面如冠玉,皮肤白皙。眼下的一颗小痣映的他眸色淡淡,月白色内衬外罩着松绿色纱衣,使得纯粹的面容略显稚嫩。
“公子穿绿色最好看了?”
陈粹看着镜中的自己,晃了神,思绪似乎飞到了那个午后。
蝉鸣阵阵,树叶轻响,太阳烤的地面滚烫,他坐在湖心亭中看书册。那人把刚从冰鉴中拿出的手贴在他脖颈上,看他冰的一颤的模样,暗暗发笑。
“长霄穿绿色最好看了…”
“公子…公子…”
元鹤看陈粹愣神,叫了两声,把陈粹的思绪从陈旧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陈粹摇摇头。
“先帝也说我穿绿色好看…”
“公子…”
陈粹摆了摆手,低眉看着月白色内衬上被日光照得发亮的银纹,笑了笑说:
“罢了罢了,不说了,今日回丞相府,你就能见到秦安了,不去收拾收拾?”
元鹤眼睛亮了亮,一扫之前的沮丧,兴奋地说:
“我早就收拾好了!府里种的葡萄甜的很,我挑了几串大的给那家伙带过去,山泉水养的鱼也鲜嫩,刚出锅的荷叶糕和芙蓉点心都给他带去…”
陈粹嘴角划出一抹弧度,少年人的感情真是炙热的不加掩饰啊。
到了丞相府,已然是傍晚。向往的阴翳也有些暮气,城楼恻影,鸱尾隐隐。陈粹的侧脸半陷在雾霭中,柔光模糊了他的轮廓。
街道上熙熙攘攘,陈粹抬头看着这座许久未见的城池。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似乎没了谁都繁华依旧。
“公子,到了”
陈粹扶着元鹤的肩头下了马车,秦安早就在丞相府前候着了,看见陈粹下了车,忙迎了上。
“公子…”
秦安双手作揖,正要跪下,却被陈粹一把拦住。
“秦安这两年辛苦了。”
秦安一愣,顿时红了眼眶。
“不辛苦,公子,只要你回来就不辛苦…”
陈粹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那新帝继位后越发忌惮陈粹的势力,先是提拔了几位年轻的官员,瓜分了他的权利,再是将他调离职位,只分给陈粹一个有名无实的称号,美其名曰替他分忧,实则想要树倒猢狲散,将陈粹彻底架空。
眼见这朝廷留他不得,陈粹索性告病归隐,只留秦安、管家和几位护院守着丞相府,自己则带着元鹤和几位家仆去了深山,自此不问正事,已然过了两年。
秦安一个人,面对官场的腥风血雨,不知受了多少苦。
陈粹怜惜的拍了拍秦安的肩,阔步走进了丞相府。
求求了宝宝老师们!看看我吧!看看我这个可怜没人爱的家伙吧[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空明何处托长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