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打扫的一尘不染,只有清水池中竖着的几只残荷在风中瑟瑟发抖。
“东西少,就是显得院子大。”
陈粹笑着看向身后的秦安。
秦安眸光暗淡,扯出了个苦涩的笑容。
“几日前,还有荷花开,但没人照料就败了。”
陈粹看向那几只孤零零的残枝,风烛残年的清荷和明珠暗投的世家公子倒是相称。
“留得残荷听雨声,也是一番风情。”
陈粹信步走到书房前,回首看着门前的几只翠竹,摇了摇头。之后便把秦安等人拒之门外,自己去看曾经的旧书册了。
“秦安,好久不见…”
闻声,秦安低头看着面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庞,柔了目光。他伸手捏了捏少年人鼓鼓的脸颊,手上柔软的触感让藏在心底的思绪翻涌而出,出口却是一句话:
“元鹤,好久不见。”
陈粹静立在窗前,看竹叶在少年人头顶摇晃,清风吹动阴影,模糊了少年的脸庞,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脑海中沉浮。
记忆中的那人还没有黄袍加身,也没有上位者的自持稳重。泛舟时,摘下荷叶为他遮阳,拂过脸颊的衣袖中,藏着的暗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柔软的唇瓣,熟透的耳尖,轻颤的睫毛,似乎还呈现在眼前。
“终不似少年游…”
陈粹将落在衣领上的一枚竹叶收入袖中,转身走进了书房内间,屋外笑声嬉戏,却赶不走屋内一阵寒凉。
饭桌上,玉鲍鲜鱼,山珍海味。香气勾的一旁侍奉的嘲风都偷偷咽了咽口水,可桌前坐着的人却没有一点要动筷的迹象。
“嘲风!”
那人蓦然出声,把嘲风吓了一跳。
“陛下,臣在”
嘲风连忙躬身凑到萧璟佑面前。
“那陈粹回了丞相府?”
“是…陛下。”
“可见了什么人?”
“没。”嘲风抬眼看了看阴晴不定的君主,小心翼翼地说。
“那他为何不来见我!”
萧璟佑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震的碗筷碟子叮当作响。
“不吃了,这菜赏你。”
说罢,便挥手而去,只留双眼放光的嘲风和一桌佳肴对峙。
夏风习习,一切的美好都因少年人紧皱的眉头变得糟糕。
赭色城墙衬的琉璃瓦红中透亮,书房外荷花开得熙熙攘攘,池中几尾红鲤交头结耳。书房内,萧景佑右手提笔,正对着画像上的人发呆。方才,他气得够呛。原本想借画像撒气,却被那人眼下的一颗小痣摄去了魂。
那人还和记忆中的一样狂妄。自小萧璟佑就怕父皇。怕他冰冷的态度,怕他轻蔑的神色,怕他紧皱的眉头。父皇总是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和父皇不同,陈粹总是在笑,温柔淡然,会轻抚自己的额头,会牵着自己的手。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父皇病重的时候,抑或是自己继位的时候。
那时陈粹告病,没有参加继位大典,他以为是操劳过度,便允了陈粹回府休息。许久,迟迟不见陈翠上朝,放心不下他。自己便在下朝后冲进丞相府,撞开了他紧闭的房门。
屋里门窗紧闭,透不进光,没有点灯,阴翳一片。再往里便看见点点红光,只见陈粹半跪在火炉旁,低头看着火炉中燃起的火焰,那火嚣张的向上攀附着,一眨眼便燎着了他散落在一旁的发丝。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隐隐透着红。
呛!屋内烟雾缭绕,萧璟佑忙推开窗户,试图驱散屋内令人窒息的空气。他把一动不动的人揽进怀中,低头看着那人苍白的面容,心顿时揪在一起,泛起阵阵心疼。
毫无血色的面孔,惨白的唇瓣和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让萧璟佑皱起眉来。那一天,萧璟佑一直跟在陈粹身旁,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而陈粹少有回应。
那一天过后,陈粹似乎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温柔淡然,总是在笑。但笑容不似以前的春风暮沐水,而是变得肆意张扬,透着不可一世的狂妄。正如正午的太阳一般,刺得人发疼。
或许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一大滴墨顺着笔尖滴落,侵染了画中人的衣袖。萧瑾佑伸手去擦,也只是把墨迹推得更远,可他还是用力的搓着,直到纸张脏污不堪,皱褶破损,他才颤抖着松了手,把纸张胡乱团成一团,扔在一旁。
他突然向后一坐,唇瓣张合,许久才吐出一句:
“当时只道是寻常…”
细雨如丝,粘在来往宫人的衣襟上。官道上小水洼发亮的光点被蹋碎,浸透了陈粹的裤角,他静静地走着,手中举着的油纸伞,不自觉的像一旁偏移。
突然。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拢在他微凉的手指上,扶正了伞柄。
“长霄,你病可好了?”
熟悉的眉眼突然出现在眼前,陈粹一愣,看着皮肤黝黑的男人露出微笑。
“子招!”
两年没见,苏毅的面貌在脑海中有些模糊。面前的男人与记忆中的样貌略有出入,记忆中的苏毅似乎还没有现在这么黑,但线条依旧如当初一般锋利,眉目也依然俊朗。
“你病可好些了?”
“好了有七八分了。”
“可身上还是单薄的厉害…”
苏毅的目光,把陈粹从上到下扫了个遍,最后落在他被濡湿的衣襟上。
“没吃早膳吧?走,请你去玉珍阁吃点好的。”
雨似乎下大了,苏毅将陈粹拉进自己的大伞中,把他拢进自己的羽翼下,遮的风雨不透。
而不远处的那人却没有那么幸运了。羽翼未丰的他被风雨打得透彻,侵骨的寒意让人心底发酸,他全然不顾身上湿透的衣袍紧紧护着,怀中干燥温暖的外衣。
“陛下,丞相大人走了…”
嘲风左手持伞,右手拿衣,小心的说。
萧璟佑深深的看了一眼陈粹的背影,掩去眸中翻涌的怒意,转身离去了。
玉珍阁铺面大敞,食客们吆五喝六的声音盖过了雨滴打在窗纸上的响动,苏毅抬腿迈了进去,拖个条凳便坐下,身上的赤色朝服晃的周围人一静。
“长霄,快来!”
苏毅若无其事地招呼陈粹
陈粹看着笑容灿烂的好友,苦笑着揉了揉眉心,将他一把从条凳上拉了起来,向楼上包厢走去。
窗外雨声踏着鼓点,窗内酥手分茶,陈粹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人笑着说:
“以茶代酒吧。”
苏毅看着面前透着清香的温茶,只是不语。
“子昭?你…”
“长霄…”
陈粹刚出声便被苏毅打断,他轻眨下眼,充满了疑惑。
苏毅沉声问:
“长萧,你为何要回来?”
陈粹闻言一怔,低眉摆弄桌上的茶盏,呢喃道:
“我该回来了…”
空气瞬间凝固,苏毅赌气般叉着手靠在一旁的软垫上,歪着头不看面前的人,许久无言。
“他和先帝长的越来越像了,不是?”
苏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人。
“以前的事也该放下了,先帝驾崩后,一切就该翻篇了。新帝继位后自会丰满自己的羽翼,你一个前朝老臣权力过大,难免惹他忌惮。你不应该回来的,你应该继续去你的深山老林养老,而不是回来在腥风血雨中争命!”
“子招”
陈粹捏着茶盏,轻抿一口。千言万语凝固在
“新帝根基不稳,我不在,怕有乱子。”
陈粹放下茶盏,轻轻的推开窗。泥土交杂,雨后新鲜湿润的空气挤进屋内。
“那你呢?子招,你此番遣返回京,那凉城兵不识将,战事告急,你不急吗?”
苏毅漫不经心地捏着一颗花生丢进嘴里。
“你回来我急什么?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挺着急的,生怕那个皇帝找个什么好鸟去守边,今天早朝的时候,眼见你进来了,我就知道这凉城还是咱们的!”
陈粹笑着摇了摇头,眼眸中似回荡着春水。他歪着头,笑着发问:
“万一我没来呢?凉城被攻破了怎么办?”
苏毅没说话,只是笑着,目光如炬,从陈粹的脸上滑落。
“那你是想让我回来,还是不想让我回来?”陈粹面带探究。
苏毅面色一窒,不意察觉的轻叹了口气,便岔开了话题。
“那单于一直盯着凉城两眼放光,咱们只守不攻,他干看着流口水却又无可奈何,现在我忽然回京,他难免心动。可凉城本身就易守难攻,只要新上任的小崽子别做乱动,等援军到没问题。而且有张老虎在,定会拦着他的。只是那凉城总是被动可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打他一仗,把他打怕了,让他滚回草原去。”
苏毅一仰脖把茶饮尽了,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看向窗外刚洗过的翠柳,听着时不时传来的莺啼笑着说:
“天晴了。”
陈粹也侧头,看着家家户户打开的门窗,嘴角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嗯,天晴了。”
满园新色,莺啼燕唱。宫人们行色匆匆,打扫着被宿雨打落的花草。满天的云翳散开,阳光洒在宫女鬓角的珠花上,衬着少女的容颜越发娇嫩,清风吹拂带来荷花几缕幽香,沾在宫人的衣襟上。
萧璟佑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战报,前些日子凉城战事紧张,自己迫不得已去求了陈粹回朝。然而那陈粹刚回来不久,战事便迎刃而解。
他眸色一沉,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热茶品了一口。
“嘲风”
一旁的嘲风叫主子叫自己忙迎了上去。
“去问问那药他还吃着吗?”
“是。”
嘲风转身消失在了阳光中,只留萧景佑一人静待日落。
没关系的。你现在遇到我了。以后再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假装坚强了。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以后要多笑啊。
对了,你看文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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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空见残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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