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的背影淹没在霏霏细雨中,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闷哼,不足以在朝堂之上溅起半个水波。陈粹端坐在永康阁的案几前低头品茶,许久,抬头睨了正在温茶的女人一眼。
那人身材修长,一举一动,尽显雍容。眉间点着红宝石坠子,衬得肌肤如雪。虽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仍然不减风姿。一双凤眸幽如寒潭,让人不敢逼视。
程疏芷看着面前矜贵的男子幽幽出声:
“丞相大人真是哀家好等。”
陈粹轻抬眉头,恭敬的看着面前的人,轻声说:
“微臣不敢。”
程疏芷莞尔一笑,随后说。
“丞相大人,你我许久未见。哀家早已华发满头,可丞相大人依旧如当年一样英姿飒爽。当真是山野中的风水养人啊。”
“太后说笑了,微臣虽然小了八岁有余,但绝没有太后超尘出俗。”陈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眉目暗藏轻蔑。
程疏芷嘴唇颤抖,她轻咳一声,伸出芊芊玉手拎起茶具便为陈粹续茶。
“哀家与丞相许久不见,早些日子听闻丞相大人回朝,便想着与你相聚一番。可又怕叨扰了丞相。听下人们说今天丞相大人有空,便想着约见一番。”
陈粹放于一旁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这程疏芷哪里是怕叨扰!自己刚下了早朝,正想着回府吃早膳,便被太后的人截了胡。还被以太后身子不适为缘由,在这永康阁等了一刻钟之久。
呵呵,什么病一刻钟就治好了!分明是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想罢,他轻轻一笑,这程疏芷依然视自己如眼中钉啊。
“亏太后娘娘想着微臣,太后娘娘的恩情臣无以为报,如果太后娘娘有什么想法,微臣愿听太后差遣。”
程疏芷噗嗤一笑,随后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丞相心知肚明,那哀家也就不与你绕圈子了。丞相大人,陛下他正值壮年,而这后宫空虚已久,身为皇帝,没有子嗣,无法开枝散叶。”
程疏芷侧头,眼睛微眯,直勾勾的盯着陈粹,似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皇家传承之事,哀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程疏芷将一杯温茶缓缓推到陈粹面前,嘴角浮现出优雅的笑容,但眼神中充满了威胁。
“陛下他不谙此事,还望丞相提点提点。”
陈粹眉头紧锁,似在思考。许久才轻咳一声,满脸无辜的看向程疏芷。
“太后好意,微臣心知肚明。想必太后是想让我在陛下与您之中做一只传信的鸟。既然如此,那微臣立刻就去回禀陛下。让陛下也理解理解太后您为他着想的心情。”
程疏芷愕然,要不是自己早些日子令女官送去的女子画像皆被陛下扔出房外,何必让陈粹旁敲侧击。可如今,陈粹非但不领自己的情,反而要去陛下面前告黑状。可恶,着实可恶!
程疏芷神情诧异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恢复如常,满脸笑意,她不顾陈粹杯中的茶水,伸手将陈粹的茶杯倒扣在桌上。
“丞相莫非是忘了,先帝二十三岁迎娶哀家,飞升那日,陛下才八岁。丞相大人为此忙得脚不沾地,晕头转向,朝内外议论纷纷之事哀家记忆犹新。”
陈粹目光流转,最后落在遍布茶渍的案几上。茶水飞溅,在陈粹的朝服上印下暗纹,形成难看的纹路。他笑着曲指在案几上重重地扣了三下,随后便站起了身。
“太后娘娘,臣人轻言微。此等关乎国家大事之事,还请与陛下相定夺。”说吧,甩甩袖子大步走出了永康阁。
程疏芷冷漠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个狂妄的家伙简直不把他这个太后放在眼里。那股被人轻视到无法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程疏芷眼神逐渐怨毒起来。事到如今还敢轻视哀家,我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粹可不管程疏芷怎么想,他漫不经心的上了回府的马车,窗外蓝天白云,让他心情格外舒畅。雨后泥土腥味升腾而起,混着青草香,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吱呀,吱呀的前进着,在丞相府门口停了下来。元鹤搀扶着陈粹下了马车,陈粹抬头一眼就锁定了放在一旁的装潢华丽的马车。马车上不容忽视的流苏帷幔,让他轻皱了一下鼻子,扯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好命苦啊,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陈粹步入中堂,便看见身着鹅黄色深衣的萧璟佑,他交领处用金丝绣着祥云,长发束起,插着一只玉簪,腰间系着一个令人眼熟的玉佩。
萧瑾佑闻声抬头,视线扫过床棂雕花,轻摇翠竹,最后落在陈粹身上。他微微挑眉,随后又面露无辜。
“亚父,你让阿佑好等啊。”
陈粹无奈一笑,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阿佑可是想臣了…”
萧璟佑笑着把脸贴在陈粹的手心上,亲昵的蹭了蹭,目光澄澈的看着陈粹。
“亚父总是不去看我,我一个人在宫中寂寞,就出来找亚父了。”
陈粹目光暗了暗,似乎被萧璟佑过于清澈的目光灼烧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笑着给萧璟佑斟了一杯茶。他轻轻将茶盏推到萧璟佑面前。
“阿佑尝尝,这鸦山茶用的是去年梅花上的清雪,入口清凉爽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萧璟佑看着陈粹抽回的手,眸光闪烁。随后他坐直了身体,漫不经心的看着陈粹。
“亚父,阿佑向来不爱喝茶。”
陈粹身体僵了僵,轻笑着招呼元鹤:“元鹤快去吩咐小厨房做些荔枝膏水来。”
萧璟佑在桌下摩擦着手指,扯开了话题:“这几日天气转凉了些,亚父你向来身子单薄,早晚千万要添些衣裳,免得受了凉。”
陈粹笑了笑,轻拢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目光温柔,眼中带笑。
“无妨,虽然身子有些不利索,但也无伤大雅。”
“亚父,以前这个时候你总是带我去城外跑马。还记得那一年的秋猎,你抱着我骑在马背上,我吵着要那猎场的白兔,你便抱着我去追。我坐不稳一不小心摔下马去,你那时把我抱在怀中,我毫发无伤,亚父却摔断了腿。”
陈粹眉目略带伤感,微微扬起头颅。
“我当时都摔晕了,一觉醒来就看见阿佑趴在我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死了。”
萧璟佑听后眼睛一亮,一口饮尽了小碗中的膏水,随后紧紧的抱着陈粹的手臂,脸上笑意流转。
“亚父!今年秋猎亚父能否与我同去?”
陈粹闻言一愣,他眼中柔和,眼神瞥向萧璟佑,食指轻点下巴思考许久。随后喃喃出声:
“既然阿佑发话了,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璟佑笑了,似有星河在眼中荡漾,熠熠生辉,笑容刺的陈粹心头一痛。他默默出神。萧璟佑当真和那人像极了。
眉眼,神情,一举一动,皆有故人风姿。灿烂的笑容融化了相府中穿堂而过的古风,却融化不了陈粹暗藏心底的寒冰。他微微抬头,目光由石阶蔓延,每一步都踏响了回音,在空落落的心中震荡起回忆的旧尘。
那年秋猎…
在颠簸的马背上,小小的孩童颤抖着向外跌去。在一刹那,陈粹迟疑了,但终究还是回身抱住了小小的身影。他恨,他怨,但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想护住他,护住这个承载了那人希望的种子。纵使心中满是疤痕,纵使明珠按剑,纵使被伤害,但答应你的事,我始终还是记得。
“亚父?”
萧璟佑蓦然出声,将陈粹的神思拉回。陈粹笑着摇了摇头。
“无事,只是想到我身子不利索又怕颠簸,恐怕不能像当年一样陪陛下骑马了。”
萧璟佑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不用勉强,只要亚父陪着我,阿佑就心满意足了。”
陈粹伸手按下萧璟佑的头,手下柔软的触感,让陈粹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收回了手,认真的看着萧璟佑。
“阿佑,如今已到舞勺之年,若是放在寻常人家的孩子早已结婚生子了。不知你现如今有何打算?”
萧璟佑眉目一冷。
“亚父你也是来劝我早日给皇家开枝散叶的吗?”
陈粹低头笑笑,没说话。
“亚父,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那阿佑我就要回去忙些正事了。”
萧璟佑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看向身后默不作声的男人,有些恼火,甩甩袖子,便要离开。
刚迈出中堂,就听到陈粹在身后喊道:“阿佑,每一个位置都要有每一个位置该做的事,即使你心中有万般不愿,可也终究是要完成的。”
萧璟佑听后更加火冒三丈。
“亚服,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说罢就不回头的转身离去。
陈粹见萧璟佑转身离去,没有在说话,反而将萧璟佑面前茶盏中的水洒在了地上。喃喃道:“我现在的记性是越发的不好了,我又忘了,你并不喜欢鸦山茶。”
快入秋,雨下得越发频繁。不一会,绵绵雨水就将整座城融入烟雨中,灰色的檐角坠着雨珠,像一方晶莹的珠帘。
陈粹歪头看向雨幕,心想着上午发生的事。又是催婚,又是秋猎。总是让人心有不安。
他想着出神,却见一人撕开雨幕而来。青涩的蓑笠,棕暗的蓑衣。弹起的雨珠,似乎昭示着风雨欲来。窗外蓝雷暗闪,云层压顶,屋檐水柱落地,冲走了轻浮的一切。
“主子,蒋公子来了。”
我已经尝过了芒果、苹果、奇异果、火龙果、牛油果、圣女果,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尝尝被催更的禁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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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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