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事吗？”
司机忧心忡忡地瞥向后视镜处那位青年。对方粗重的呼吸声，哪怕他不关注也在等灯的间隙中听得一清二楚。再稍微联想接车点。刚在医院门口接到，不会等会要再把人给送回去吧？
这想法才冒头，就冷不丁听到人开口：“没什么。只是想到些事，心里有点不舒服。您放心，正常送我到目的地就可以了。”
“......行。”
见司机没有追问，柏辰星默默放松下来。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可突如其来的来电显示似乎有望着波涛重来。眼下不是暴露的时刻，因而犹豫了不到半秒干脆挂断。
amaryllis：？
木白：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接听。
amaryllis：你还在医院？
木白：回去的路上。等我忙好，我再给你打回去。
“这样......应该没问题。”
柏辰星再一次将口罩往鼻梁处提了提。
雨季的末月，雨水如期而至。好在回来的及时，刚到宿舍，外面就已经电闪雷鸣。宿舍内只剩他一人。
“学长，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们两的组合，那可是王炸！”
柏辰星照例将房间门反锁好，一手将外套搭在架子上，一边给徐坤错误的认知观纠正：“那是运气。再说了，这回可不是你一人独大。”
“那有什么的。塞人进组再正常不过。《夜未央》的时候你就拒绝了男主邀请，也是，剧组小，各方面条件不够。但是现在这个班底不比先前的差，甚至更好！大好的机会摆面前，学长，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为了更加刺激刺激这位向来不喜欢争的同校学长，徐坤憋了股大招，“新星传媒那边还有想要塞人的，据说会追加投资。”
说完，他又急忙道，“不过你放心，我可是坚守着底线没同意呢！”
“你这底线因人而异？”
“当然！”
“但可惜，我还是拒绝。”
徐坤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一流的班底，有保障的宣发，甚至连日后在哪个平台上播放都是板上钉钉，绝不会有差池。他实在想不通柏辰星拒绝的理由。
“你那部剧郎平给我看过剧本，不适合我。”柏辰星简明扼要。
同一个类型的角色反复参演只会形成刻板印象，若真要演，也不会是现在。何况，班底是新星传媒那边负责。
本来双方就不对付，上次之后更是和席潇不欢而散。平白牵扯到徐坤，实在没那个必要。
“这应该算是你正儿八经的和大公司合作，老实学着点。”
“唉。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勉强没好果子吃。学长，你没心呐。嘤嘤嘤——”
“...你认真点说话。”
心中的沉闷因这一出稍微驱散了点，简单聊完便结束通话。窗外雨水滴答滴，柏辰星这时才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卡纸。一抹，从一众里选定三张。
他抖了抖，又拿指头弹了弹，却半晌再没有想要折纸的**。于是，“啪”的，纸一散，手环一扔，背往后一仰。
想见时寒。
想见时寒。
想见时寒。
空白的脑海中像是只有这一种思考。可仿佛见了就弱了几分。柏辰星不太想这样。但侧着头盯雨水的影子落在衣柜的动态，他想，为什么不见呢。
怎么说是正牌男友。应该有这个权利。
于是认真听从内心声音的柏辰星坐了起来，他随意地点击手环界面，回拨了过去。大约等了三秒，那头才幽幽传来话：“我还以为你又要等明天。”
“你这话说的。好吧，就算我真明天打，你难不成等一夜？”
“你要是能帮我把事务砍掉一半，我考虑考虑。”
柏辰星诧异：“Wink的行程还有这么多？”
他之前在试镜的时候，看时寒状态还行啊。不太像要被掏空身子的虚弱样。
时寒解释：“我又不是健硕的Alpha，感到累不是很正常？而且，公司的事也得我处理。”
现如今最让他心烦的莫过于公司里的牛鬼蛇神。偏偏还不能当甩手掌柜。
“烦都烦死了。一个两个的要吸血，全都想着粉饰太平撑过一年是一年。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说到一半，没听见对方回应。潜意识里隐隐触及到恋人的不对劲，可情绪上仍有点不乐意，因而模糊了“视野”，关注起当下。
“现在你都已经开始敷衍了？先前还在发‘想我’。唉，果然，还是得吊你十天八天的。”
“还好只是十天八天，要是再来个九年，我可得采取点措施。”
“什么措施？”
柏辰星语气正常道：“跑到你公司楼下，抱着你大腿，哭着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哈哈，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时寒平淡：“不怎么样。你有这功夫，不如叫躺医院的那位做给你看。”
“等张扬做这种事，估计得等人类灭绝那天。”
那厮视Alpha的脸皮比命重，这次星网上的“示弱”八成都是对方牟足了勇气放手一搏促成的。不过住几天院，他多少也能不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不然回回出去都得提心吊胆的。
柏辰星投了颗黑星进玻璃罐：“男朋友，你在虚言市有没有住房推荐？”
“男朋友，你既然打算留在虚言市了，干嘛不直接和我一起住？”
“这不是得矜持一点嘛。”
“矜持？”时寒念着这两个字，却莫名像是被哄好似的弯起嘴角。手刹一拉，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不认识。我对虚言市不熟。”
“可惜了——”柏辰星拖长音，顺从地踩进对方的坑，但出乎时寒意料的没了下文。
手快地折好又一颗黑星。掂了掂，到底没像上一颗那样扔进去，只是又重新解开。一道道折痕映入眼帘。柏辰星轻叹，透了点底，道，“——你不乖。”
闻言，扬起的笑顷刻间落下。
不该这样。
至少，得像过去那样说点软话才行。
时寒自问不是非常严苛的那一类。对待柏辰星，他有万分的耐心。只是想叫对方服个软。没道理如今成了恋人，待遇却不似从前。
他下意识抚摸恋人亲手制作的耳钻，直起腰，说：“就因为租房的事儿要给我判这么重的刑。男朋友，你好没道理。”
“你都是我男朋友了，我无理取闹点怎么了。”
好奇怪。试镜失败的打击有这么严重？
时寒听着这句话，下意识拧了下眉。
柏辰星这边也有点表情扭曲。
好别扭。这个真的有效？
跟自己的性格太不相符。他默默把界面里缩小了的“适当撒娇有助于促进感情升温”这个帖子删得一干二净。
“...你...最近是不是？”
“我没有！你听错了！”
“压力大是常有的事。这次试镜不成功，还会有别的剧组。”
时寒疑心是不是逼得太紧。然而接下来的话题中对方的声音都没有过多的不对劲，照旧说着自己的一些事，偶尔夹杂一两句对张扬的吐槽抱怨。
一如既往。
“所以我说，你也赞同？”
纪捷伸手朝时寒的眼前挥了挥。TickTock的包厢是出了名的绝对保密，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约人来这儿。看对方视线挪过来，他再次确认道，“你真赞同我选卫明远？”
“你的剧组。我不干涉。”
“行——”
好友依旧没掉坑，纪捷磨磨牙，话锋一转道，“老实说，其实我觉得柏辰星还是不错的。我跟赵怀竹商量了一下。虽然林俞这个角色有主了，但我们可以给他单开一个。”
时寒倒酒的手一顿，随后倒满，酒杯推给纪捷：“没必要。剧组引来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你要是不嫌后续麻烦，那当我没说。”
“麻烦？现在什么事不麻烦。网民的洞察力堪比一流侦探，更别提还有各大公司在背后推波助澜。既然本就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我为什么还要顾及他们？我拍戏又不为钱。”
“作者拿了版权费，艺人们有镜头曝光，组内人员又能拿工资。多方得利，何必在乎串子。”
纪捷眼神扫过桌面上的瓶瓶罐罐，随后接过推来的酒杯，抿一口润润唇，“多谢了。差点以为是你拿错酒瓶。”
时寒没接这话，只低头掏出烟盒，抚摸着四四方方的角，问：“什么角色？”
“肯定是小角色。剧本都写好了，实在塞不到哪儿去。正好我跟赵编在陈暮娘这块的处理不同。顺手塞过去呗。”
陈暮娘。唐如离。花下醉。
时寒看过去。纪捷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我总要帮曹确的忙。”
“我的忙你不帮？”
“你来迟了一步啊。”纪捷像是无奈叹道，“更何况，你也不亏。凡事怎么可能做到完美。”
时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剧本写完了？”
“差不多。只是把删去的，重新加回来。”
“拍多久。”
“大概三天。”
场面尬住，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纪捷可不愿气氛就此僵硬，眼珠微转，指尖敲敲杯壁，目光转移到好友的耳垂处：“对了，先前试镜的时候我就想说，那么漂亮的耳钻，干嘛不戴？”
“你很关心我？你暗恋我。”
“咳咳——”
纪捷被自己口水呛到，灌起酒来试图缓解，一杯下肚，他道，“时寒，你该不会是被你团里的Alpha影响了吧？这么自恋，可真是少见。”
“总比你喜欢当谜语人看戏来得好。”
“我还不是想听听看你的想法吗？你要是真不愿意柏辰星出演，我保证把方才的提议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可你偏偏又狠不下心。你自己都反复无常，我藏着掖着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说的你好像全是为了我。”时寒冷笑，“《花下醉》的遗憾，我不信你不想弥补。”
纪捷坦言：“那是我的处女作，我不可能不在意。但即便在意，它都不可能上映。这点我心知肚明。可你呢？”
“你在担心什么？或者说...恐惧什么。”
“担心”、“恐惧”，这两个词，仿佛天生就不该落在时寒身上。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明好友的夙愿终于达成，为何还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反而越发沉重。
只可能是因为柏辰星。
说起来纪捷对柏辰星的所有印象，也不过是源自于当年组内拍摄时对方的温和谦卑。虽然舆论失控还是导致剧组放弃这个项目，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埋怨，但事发第一时间对方就言辞诚恳地朝自己道了歉，还在交付完违约金之后又额外赔付了两倍的价钱。
态度摆在这儿，纪捷确实没话可说。况且，最后搞清楚了原委。
不过他毕竟对柏辰星不熟，因而只能揣测是不是对方的温润皆是伪装，骗过了他这位善于洞察人心的好友。一改原先的姿态，表情严肃：“你应该尝试相信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即便——”
“这么多年的情谊，”时寒出声打断。垂落的视线复而抬起注视，耳边的钻石忽明忽灭，“我连柏辰星都没法诉说，你们又怎么可能帮得了我。”
“你们之间的情感纠葛，我们确实比不了。但这显然是两码事。时寒，你不可能混淆。”
“那如果说是我做的呢？”
“什么？”纪捷一愣。
时寒看向他：“《花下醉》的终止，有我的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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