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风绕群山，清风入怀，本该是太阳徐徐升起的时刻，此时云彩遮蔽，天气阴沉，好似只有田家升起的炊烟带着些温度。
房门紧锁，房内的少女似乎陷入梦魇，她皱起的眉宇间不断地冒出汗珠。
一双大手死死扼住田素馨的喉咙，她拼了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你，是谁？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的外貌隐在重重迷雾中，田素馨看不清，只听见他在恶意的大笑，这笑仿佛催命的魔咒，吵得她耳朵生疼。
此刻她像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利刃离田素馨的脖颈仅有一毫之差，田素馨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时，一道啪嗒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面。
那双手像被惊住一样，突然消失不见，没了束缚，田素馨无力的倒在地上。
昏睡过去的前一刻，田素馨迷迷蒙蒙看见一个沾染尘土的长命锁。
“不要，田素馨惊叫出声。”看着熟悉的闺房，田素馨抹去额间的冷汗，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场梦。”
田素馨惊魂末定，这场梦太过可怕，无人想被一种未知的东西所支配，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恍惚，像是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田素馨才彻底清醒。“小馨，怎么了，没事吧！贺氏关心的话从门外传来。”
田素馨迅速起身，披上衣服前去开门:“祖母，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田素馨额头还有些许小汗珠，贺氏见了伸手替她拭去:“没事就好，快些洗漱，别误了去书塾的时辰。”
“嗯，田素馨轻应了一声。”
镜中的少女穿着一身浅青绿衣裳，模样清秀，乍一看平平无奇，但那双细眉下的眼睛灵动水灵，而她额间那颗朱砂痣，娇艳鲜活，平白为她添了一抹悲悯。
屋檐处的檐铃叮铛作响，日落西山，残阳的余晖落在山间的万物上，金光中围裹着柔软的春日。
田素馨正在走廊处走着，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抢过她手中的东西，田素馨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凉风入怀，发带不经意间触碰随风扬起的漂亮青丝，抢书的是一位身穿浅青绿衣衫的俊朗少年，瞧着舞象之年的模样，高高束起的马尾，彰显着他的潇洒自在。
田素馨回转身来，少年高着她许多，她仰头看着罪魁祸首云舟樾无奈道:“云舟樾，没工夫陪你玩，把书还我。”
云舟樾，于七年前搬到田家庄，没人见过他的父母，更不知道他从何处来。
云舟樾高举着书，神色得意，略调侃道:“田素馨，有本事你就来拿。”
云舟樾的语气带着少年应有的朝气，可他眼神中表露出的调笑意味看得田素馨烦躁。
见田素馨不理他，云舟樾拿书拍了下田素馨的脑袋，许是力度较轻，田素馨并未觉得疼，但云舟樾这一举动惹得田素馨越发不快。
少女没有不爱美的，田素馨可不想顶着一头鸡窝回家，她双手叉腰恼怒道:“云舟樾，你别搞乱我的发髻。”
云舟樾轻笑，丝毫不怕田素馨的冷脸，若不是看在那张漂亮脸蛋的份上，田素馨真想抽他一个大耳光。
田素馨摊开手，咬牙切齿道:“云舟樾，还书。”
“不还，云舟樾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事不过三，田素馨也不惯着他，拽过旁边看戏的田光耀:“云舟樾，这招叫隔山打狗。”
云舟樾，没反应过来，被田光耀扑个正着，扑通一声，两人摔倒，趁他摔倒的功夫，田素馨走上前捡起掉落的书拍干净灰尘。
云舟樾傻眼的模样实在好笑，田素馨忍俊不禁:“云舟樾，你真幼稚，说罢，便潇洒的绕过他走出大门。”
“姐，阿姐，你等等我！见田素馨已走出门外，田光耀迅速爬起，追了出去。”
书塾内的众人，见没戏看，也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众人皆知，田素馨和云舟樾是书塾里出了名的死对头，他们两个在的地方，总不安宁。
“少爷，你没事吧，林武上前搀扶云舟樾。”云舟樾甩开林武的手，挺直腰杆:“我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林武心想:“少爷你就嘴硬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输人不输阵，云舟樾才不会承认自己又输了:“走，回家。”
一般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云舟樾偏不，蛇咬他，他也要反咬回去，誓要把吃过的亏找回来，这份毅力，着实令人敬佩。
云舟樾心中暗暗发誓:“田素馨，下次我一定赢你。”
“阿姐，你究竟为何总和云兄过不去，田光耀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发问。”
田素馨停下脚步，看向田光耀:“停，这话，你可说错了，不是我和他不对头，是他看我不顺眼，你要想知道啊，问他去。”
见田光耀一脸疑惑，田素馨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别想了，回家。”
“阿姐，你别打我的头，会变笨的。”“好，我不打，趁田光耀不注意，田素馨又打了他一下。”
“阿姐，田光耀的语气颇有些不可置信。”“哈哈…田素馨轻笑，好了，不逗你。”
夕阳斜照，云舟樾站在书塾门囗，看着他们姐弟俩嬉笑打闹，看着同窗们结伴而行，他不由自主的露出羡慕的神色。
很快，他垂下眼睫，隐去落寞。“走吧，林武，回家。”“是，少爷。”
“三少爷，请你跟我回京城，夫人想见你，中年男子对云舟樾说道。”
云舟樾坐在椅子上，一脸玩世不恭，语气吊儿郎当道:“哼，既是想我，怎么不亲自来接，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跟她回京城了。”
听这话，男人拉下脸:“三少爷，京城可不像你这小地方，夫人百忙之中，着实抽不出空，还请你体谅。”
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话中的轻蔑不屑听着十分刺耳。
云舟樾敛了笑站起身来:“是吗？那我真得感谢她，百忙之中，还记得我这个亲儿子，我这小地方的茶水粗淡，配不上京城里来的贵人，小武，送客！”
话音刚落，林武手里拿着扫帚停在男人跟前，来回扫动:“少爷，你说，这脏东西怎么就是扫不掉呢？”
男人脸色铁青，心中很是恼火，撂下狠话:“少爷你不知好歹，我回去会如实禀告夫人，说罢拂袖而去。”
“林武，你小子精明，不愧是少爷我的侍卫。”
林武故作谦虚:“哪里，还是少爷你更高一筹。”“行了，少拍马屁，摆饭。”
京城，镇远侯府，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端庄，不失威严的妇人。
“嘭”，茶杯发出脆响，茶水四溢:“既然，那逆子不愿回来，吩咐下去，断了他每月的月钱，到时走投无路，看他会不会求着回来。”“是，夫人，我这就吩咐下去。”
此夫人正是侯府主母顾玉蝉，也是云舟樾的生身母亲，可她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丝一毫对亲儿子的怜惜，极其无情。
“大人，你的信件。”谢临风笑得开心，陆丰心中已有了猜测:“大人，看来这是小姐的信。”
谢临风笑意还末收回侧头看向陆丰:“正是。”
谢临风，当朝户部侍郎，年三十并未娶妻纳妾，只认了田素馨一个女儿。
谢临风收起信件，询问道:“谢安，这孩子哪去了？”
“大人，谢安那孩子在后山训练呢，别的不说，谢安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好料子，假以时日，定比我强，陆丰言语之间满是赞赏。”
听此，谢临风并未觉着高兴:“我倒不希望他武功多高强，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
谢临风的模样很是担忧，陆丰自知说错了话。
时间转瞬即逝，百姓安居乐业，谢临风任务完成，启程回京。
翌日，谢临风一身紫色官服，意气风发地翻身上马，侍卫们紧随其后，马蹄声错落不齐，一位着黑衣的冷酷少年，控马跟在谢临风身后，正是十六岁的谢安。
临近及笄，田素馨的读书生涯正式结束。
“小馨，你谢爹爹派人给你带的包裹，我给你放房里了。”
“谢谢祖母。”“你这丫头跟祖母客气什么。”“小馨，你有什么打算？贺氏慈爱地问道。”
田素馨在贺氏身旁坐下:“祖母，我想开家成衣铺。”
田素馨想经商并不是一时兴起，早在乾盛一十五年，先皇便下令准许女子经商，她亦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好，你做什么，祖母都支持你，不必管那些人，自己过得畅快才是最重要的。”
田素馨点点头:“祖母，我知道。”田素馨靠在贺氏的腿边，贺氏低头抚上她的发顶，她心头莫名的涌上一股酸涩:“我的宝贝乖孙女长大了，祖母很高兴。”
田素馨侧头对上贺氏湿润的眼眶:“祖母，我长多大都是你的乖孙女。”
两祖孙周围气氛平静，此时杨春荷不声不响的从门外进来，一言打破温馨:“大丫，娘找了王媒婆替你打听婚事，到时你去相看相看，觉得合适，咱们就把婚事定了。”
贺氏当即黑了脸:“春荷我还没死呢！你就想把我的孙女卖了。”
矮桌上的茶盏碰撞，叮叮铛铛的声音乱响。”贺氏亳无征兆的发怒，杨春荷一时没防备，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哆嗦。
她委屈的解释道:“娘！这你可冤枉我了，大丫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会害她？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别家女儿十五岁早就当娘了，咱大丫这不是快及笄了吗？我……”
“你给我住嘴。”杨春荷还未说完话，就被贺氏厉声打断。
杨春荷被贺氏凌厉的目光看得心悸，慌忙低下头。
“别人我不管，反正咱家小馨，就是不嫁，我老婆子也能养她一辈子。”
杨春荷顿时急了，无视贺氏锋利的目光:“娘，瞧你说的什么话？一辈子不嫁，你要让大丫孤独终老吗？”
“大丫要是不嫁，被人说闲话，影响了光耀的名声，还怎么考秀才？”
贺氏强忍内心的恼火，猛地站起身来:“你少扯东扯西，谁敢说闲话，我看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哪条律法写了女子不嫁，家里人不许考科举的 ，这事休要再提，你要敢自作主张，我就替承文休了你。”
杨春荷顿时傻眼，反驳的话到了嘴边，脑中却一片空白，可怜巴巴道:“娘，你这是不让我活啊！我这都是为了谁呀我？”
气氛好像焦灼起来，田素馨扯了扯贺氏的衣袖:“娘，别哭了，祖母说笑的。”
贺氏不好让田素馨为难:“这事便算了，小馨的婚事，我自有主张。”
“那爹那里，杨春荷抹掉眼泪，弱弱地说了一句。”
贺氏轻抚眉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我看你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老头他要是有意见，就让他自己跟我说，你少开口，看杨春荷唯唯诺诺的样，贺氏就来气，毫不留情的怼道。”
田素馨见状，连忙倒了杯茶递给贺氏:“祖母，喝杯茶，顺顺气。”
贺氏坐下抿了一口茶，恨铁不成钢道:“你和承文真是两个极品，一个枕着烙饼挨饿，一个出了衙门骂大街。”
“娘，什么意思？杨春荷不解道。”
“什么意思？一个懒死了，一个没事找事呗，贺氏转头对上田素馨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大笑。”
杨春荷闻言，脸上臊得慌，不敢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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