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块养蛊地…
…或者说，曾经是养蛊地。”
“羊股地？”乌娃疑惑不解。
谢悬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脑子打转的念头肯定和自己没对上号，就道：“莫急，听完我讲完你就明白‘养蛊地’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证据就是正中这几副图画。你们来看，这些图画线条简练、风格古朴，显然是很早踏入神墟的先民留下的遗迹，也是这石台上能追溯到的最古老印记。
图中用两条腿直立的形象表示‘人’，四条腿爬行的代表‘兽’。第一幅画里的人手持长矛围猎兽群，第二幅画中兽类转而围攻人。两相对比，不难看出这场冲突并非单方面的袭击。然后到了第三幅图中，双方数量锐减，第四幅画面里仅存的几人相互搀扶，其中一人在前握着武器探查。
这显然讲述的是先民入神墟，接连遭遇多波兽群，双方你来我往，各有胜负。几番血战过后，兽群虽被剿灭，但先民也伤亡惨重，仅余寥寥数人。他们四处寻找出口，却始终没能走出这片绝境，最终困死石台。其中一人将这段惨烈经历，刻绘成了这些图画。”
谢悬缓了一缓，接着沉重道:
“神墟中，人与兽的攻防战事不知历经多少次轮回，应当是经过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大家不妨到左上角看看，那边还有几幅图画，笔触比先前更为繁复，开篇仍是人兽对峙的攻防场景，但至此起事态陡然转变，不知何故兽类开始对人类呈碾压之势。诸位细看，是不是越往后边，兽群的数量越多，几乎将人淹没了。
时间又过了很久。看这边的字，诸位是不是就能看懂了，不用我解说了吧。这一批进入神墟的人，遭遇了极其可怕的事。”
乌娃点点头，沉声道：“这日出山顶的图案是东莱寨的族徽，文字是东莱寨先祖留下的。”他逐字念诵起来：
“东莱松蓬，奉祭司命入神墟祈神。然入墟恶战不止，族人尽殁，唯余吾一。遇虎欲刎，血引虎身污血，其状若活，吾骇而逃，困顿于此。垂死见……
文字到这没了……”乌娃望向谢悬。“大家想想，这位东莱先祖松蓬，垂死之际究竟看见了什么？”谢悬道，视线却扫向巴修等东莱人。
巴修咽了口口水，艰难答道：“可能，就像我们一样……看到活的血泊？”
“他先前不是已经见过了吗，何必刻意再提？”谢悬冷笑，“难不成临死前觉得无聊，特意留笔消遣？”
这小子实在欺人太甚！一股怒火直巴修冲头顶，自己都因这家伙落到这步田地了，对方还咄咄逼人，到底想怎样？！
但形势比人强，他不敢触怒谢悬，只能硬生生将那股火气憋了回去。
“确实古怪。”乌娃沉吟着，陷入了思索，“先不说松蓬前辈临终看到的是什么，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从咱们进入神墟后的经历，再到地上留下的图文记载来看，探索神墟的路根本就是九死一生，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既然神墟这么凶险，进来的人全回不去，‘秘藏神睐’的传言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从古至今各寨各处的人源源不断往这里闯呢？
“所以关键就在其中！”谢悬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敲，与乌娃对视一眼，两人俱是心中沉沉。
巴修却一脸困惑，眼巴巴瞧着乌娃，希望乌娃替他解惑。
“肯定是有人在外面宣扬能得到好处的消息。”乌娃没有让他失望，爽快地给出了答案。“可是……不是说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根本没人能回去吗？”巴修依然不解。
乌娃反问：“如果‘回去’的东西不是人呢？”
谢悬眼中闪过欣赏。他深知血魔能化身万千、无孔不入，既能钻入生灵体内，吞噬血肉化为己用，最终取而代之。自己能迅速联想到这点不足为奇，但乌娃仅凭现有线索就推出这个结论，着实令人赞叹。
他指着左上角的刻画，继续道：“对，你们看左上角最后那幅图，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向外逃逸，笔触却十分潦草。我猜测这是作画者被兽群围攻，生死存亡之际，偶然瞥见有人离开，但看得并不真切，才匆忙留下这一笔。”
“正是这一笔，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可以大胆猜测，松蓬临死前，乃是看到有人从血泊中安然起身，毫发无损地远去，甚至连兽群都未阻拦。如此诡异的场景，让奄奄一息的他仍拼尽全力留下警示，可惜没画完就力竭而亡了。”
巴修反复咀嚼着二人的话，忽然开了窍般，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如坠冰窟般毛骨悚然；又像有人掀开他的天灵盖，浇下一盆刺骨冷水。“你们的意思是……可是这不对啊，历代从神墟归来的豪杰，带领先民开创了多少事迹，就连我们东莱先祖也出了一位……”
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巴修僵在原地，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身体颤抖起来。
“你们先祖怎么了，他做了什么事？”乌娃饶有兴致地问。他平日惯于跟谢悬一起打猎烤鸟，不热衷听这些远古秘闻，是以两个人凑不出一条常识。
巴修只顾筛糠般发抖，没有回答乌娃的问题，牙关打颤怔怔道：“既然先祖能回，必然是有路能回去的吧？”
倒是谢悬话锋一转，转而问起了乌娃，语气中带责备：“之前不是让你找个远离河岸的安全地方躲起来？怎么反倒跑进来了？”
乌娃眼神无辜：“我照做了！找了棵中空的老树钻进去躲着，刚爬进去树洞‘咔嗒’裂成一张灰扑扑的巨口，把我整个吞了进去！当时我吓得魂都没了，再睁眼就到这儿了。”
“还有这种怪事？”谢悬不置可否，随即转向巴修，“你呢？落水后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到的这里？”
提起这事，巴修眼中满是愤恨，却也不敢隐瞒，道：“落水后，一股吸力把我吸到水底，我在里面不停地打转，整个人晕头转向，脑仁都要被晃散了，等再清醒过来，就漂在血潭里了。”
“血潭？确定？”谢悬上下打量着巴修，“可你身上的血迹并不多。”
巴修一怔，如梦初醒低头盯着自己的衣饰，手足无措道：“对啊……我怎么没沾上血？爬上岸就被野狗追着跑，当时天太黑，我根本没注意……但我真的是从血潭里醒来的，你得相信我！”
“血潭么……？”谢悬眼睛眯起，眼底精芒一闪而逝。
现在已知进入这血海炼狱的路径有三条。他进来的方法是第一条，但难以复用于第二个人。
乌娃进来的方式是第二条，虽说看着离奇，但细究起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猜测，乌娃钻进树洞就被吞进来，多半是因为他本就是该历经千辛万苦闯到这儿的人。原本燧离那帮人到了这里，十有**得死绝，结果谢悬横插一脚，不仅把人都护下了，还把他们赶了回去。
别人尚不要紧，可乌娃身份特殊，本该靠他自己闯进来，可谢悬却让他躲起来，这么一来，就打乱了原本的走向。圆乔里的幻境法阵察觉到不对，立马启动，把乌娃拽进来，补上这个“漏洞”。
最后，也就巴修的经历还有点琢磨头。
“我们回血潭看看。”谢悬当机立断，乌娃自然点头应和。巴修虽心有千百个不愿意，可在谢悬面前他就如同白兔见了猛虎，哪里敢作声反对，只能唯唯诺诺地跟上。
下石台时，谢悬望着四周堆积如山的白骨，心中泛起一阵唏嘘。
这些白骨竟全是“幸存者”留下的。他们九死一生留下一条命，最终却仍困死在此地，尸骨被一代又一代后来者推下高台。可悲可叹啊。
他转念又想，世人的悲欢离合，说到底也不过是这般循环往复。只是不知自己又能否逃出生天，又或是遗留一地白骨沦为后来者的累赘？
五人很快回到了血潭边。潭边还是跟之前一样死寂，不久前的追逐大战追逐就像没发生过似的，只有一些断骨碎沫提醒着众人那不是幻觉。
巴修战战兢兢道：“我都按你说的做，你可别再拿我们当诱饵使。”谢悬不耐烦道：“不是让你跟着乌娃么，别拖后腿！出了差错，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于是乌娃扶着伤者，带着巴修绕到血潭对岸。他们将浑身涂满血浆，伏在地上，缩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尽量放轻，把自己的气息融进这一片血色里。
谢悬一个人站在潭边，此时血潭平静得跟他在镜面世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双掌快速平推，七八团巨大的灵力带着风声，朝着血潭中心砸去。
气团轰然炸开，血潭翻涌，暗红色的浪潮如同活物般扭曲扭动，荡出的涟漪层层叠叠，足有半人高。
谢悬盯着炸开的潭面，皱紧眉头。在这般剧烈的冲击下，血潭竟没溅出半点水花，翻涌的浪头好似被无形大手死死按住，连一星半点的血沫都没迸出来。
爆破声渐渐消散，血潭表面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谢悬不紧不慢，左一发右一发丢着灵力暴击，如同雨点般接连砸向潭面。
突然之间，血潭表面“哗啦”作响，墨红色的血浆如沸泉般喷涌而上，却在半空凝集不散。
那血喷泉外面像长出血管般扭曲盘绕，在谢悬头顶聚成一道丈许高的血泉巨柱，无数血泡“噗噗”炸开，被激怒似的带着腥风血雨朝他砸下，血浆流淌的轨迹在空中划出凄厉的红痕。
谢悬非但不躲，反而扭脸朝血柱狠狠啐了口，万分鄙视地骂道：“嘁，凶什么！你们血魔没爹又没妈，还能和你妈生你爸，好光彩么？老实点吧！呸！”
血魔在魔界最忌讳提及繁殖方式，这向来是它们在魔界被鄙夷排斥的根源。他也不知此刻这团血浆能否听懂，反正他骂完便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身后的血泉巨柱轰然砸在他方才立足之地。少时，溅出的些许血浆又缓缓回归本体，平铺在地上。那团血泊拖着黏腻的躯体朝着谢悬方向蠕动起来，每前进一步就留下一条猩红的拖痕。
谢悬在前方跑着，故意放慢脚步，绕着白骨堆兜圈子，听得身后血泊涌动的声越来越近，猛地回身打出一道灵力暴击。气团炸开的瞬间，血泊表面炸开，却又在下一秒重新聚合，像一滩活物般顺着他的脚印流淌。
而乌娃这边，他看着那团血浆刚一离开，血潭中央瞬间空出偌大一个窟窿，深处竟泛着幽幽光华，尽管四周血浆正汩汩向中间回流，却一时半会儿填不满那片空隙。
乌娃见状精神一振，暗道“机会来了！”他迅速站起身打了个唿哨，这是给谢悬传递“计划顺利”的讯号，随即闭眼纵身跃入洞口。
巴修等人不敢迟疑，也跟着鱼贯而下。
血泊动作一滞，谢悬瞅准时机不再保留，双掌翻飞间将周身灵力倾数拍出，狂暴的灵力如飓风撞向血泊，将其打得四分五裂，粘稠的血滴溅落满地，一时无法凝聚成形。
趁着血泊重新聚合的间隙，谢悬拼尽全力冲向血潭。此时潭底的洞口只剩一线微光，他纵身一跃扑进洞口，身后的洞口便被血浆重新封住。
下一章出幻境，找爹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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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天道不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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