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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腊月的汴京,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盛府新糊的茜纱窗。檐下的冰凌子结得老长,晶莹剔透,映着府内处处张挂的大红绸缎、双喜字、如意结,折射出喜庆而温暖的光晕。明日,便是盛家嫡长子盛长柏迎娶海家嫡女海朝云的大喜日子。府中上下,早已被大娘子王若弗指挥得如同上紧了发条,连廊下扫雪的小厮都轻手轻脚,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生怕惊扰了这份精心准备的喜气。

我倚在自己临窗的暖炕上,指尖拂过一本摊开的《女则》,书页上的字迹却有些模糊。窗外,是林栖阁难得的安静。娘亲林噙霜这几日异常沉静,连那身惯常娇艳的衣衫也换成了稳重的藕荷色杭绸褙子。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亲手为长枫缝制着开春的新袍,针线穿梭间,眉宇间带着一种专注的平和,偶尔抬眼看窗外飘雪,唇角会不自觉地弯起一丝温婉的笑意。长柏娶亲,娶的是清贵名门海氏的嫡女,于盛家是锦上添花,是盛事。娘亲虽不免有嫡庶之别的怅然,却也真心为盛家高兴,为长柏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高兴。

“姑娘,”云栽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嵌螺钿匣子,“海家那边打发人送来的,说是海大姑娘给府里姑娘们的见面礼,请姑娘们先赏玩着。”

我打开匣子,里面整齐地躺着三朵宫花。并非时下流行的堆纱点翠,而是用上好的杭绸堆叠而成,一朵是娇嫩的粉荷,一朵是清雅的玉兰,一朵是艳丽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得惊人,配色雅致不俗,透着海氏门第的底蕴与用心。我拿起那朵粉荷,柔软的触感带着暖意。这礼不重,却胜在精巧用心,未过门便先示好,足见这位未来嫂嫂的周全与善意。

“替我收好。”我将匣子合上,心中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海家姐姐,添了几分好感与好奇。

窗外传来隐隐的鼓乐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是海家送妆奁的队伍进城了!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裹挟着细雪扑面,带着清冽的气息。远处长街之上,蜿蜒如龙的送妆队伍正缓缓行来。披着红绸的沉重箱笼由健壮仆从稳稳抬着,紫檀木的拔步床、衣橱、屏风等大件家具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印,捧着剔红捧盒、装着珍玩玉器、古籍字画的侍女们步履轻盈有序。队伍庞大却不显杂乱,肃穆中透着喜气,在白雪皑皑的街道上迤逦前行,引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啧啧称奇。那排场,那气度,无声地宣告着海氏百年清贵门第的深厚底蕴。

“听说海家送来的嫁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压箱底的银子就有万两!还有好些御赐的古董呢!”廊下扫雪的两个小丫鬟忍不住低声惊叹,语气里满是艳羡,“到底是世代簪缨的清流人家,这气派,这规矩!”

“可不是!听说海家还有家训,男方无故不得纳妾!除非是女方德行有大亏,或是四十无子!咱们大公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可思议的钦佩,“听说房里干干净净,连个伺候笔墨的丫头都没有!真真是端方君子!”

我默默关上窗,将那份喧嚣与艳羡隔绝,心头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海氏的规矩,如同她带来的丰厚妆奁,是沉甸甸的砝码,稳稳压在了盛家长房嫡妻的位置上。长柏哥哥的房里,确实干净。这份自律与尊重,令人心折。指尖摩挲着那朵柔软的粉荷宫花,一丝羡慕悄然升起——羡慕海氏女能带着如此清贵的门风与底气,风光嫁入盛家。同时,又为长柏哥哥由衷地高兴,他值得这样一位门当户对、品貌双全的妻子。而这份热闹与荣光,也悄然点燃了我心底深处那点对自己未来的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我的路,又该如何走?

翌日,天未破晓,盛府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雪不知何时停了,天地间一片素裹银妆,愈发衬得满府红绸鲜艳如火,喜气洋洋。我被早早唤起,换上崭新的石榴红缂丝镶银鼠皮风毛的袄裙,梳着精巧的双丫髻,簪上海家送来的那朵粉荷宫花,再点缀几颗小小的珍珠簪。镜中的少女盛装明丽,眉目如画,眼底映着烛光,带着几分雀跃的期盼。

正院前厅,香案高设,红烛高燃。盛紘身着簇新的深绯色官袍(五品官员常服),头戴展脚幞头,端坐于主位之上,虽竭力维持着威严,眉梢眼角却掩不住浓浓的喜意与欣慰。大娘子王若弗更是神采飞扬,她今日特意穿上了符合其身份的深绿色(宋制五品官员妻服色为深绿)缠枝牡丹纹妆花缎大袖衫,配着同色马面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赤金嵌碧玺的华盛,通身气派雍容而不失喜庆。她脸上的笑容如同绽放的牡丹,连声吩咐着下人,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子轻快飞扬的劲儿。

我和如兰、明兰作为未嫁女,在内院的垂花门内廊下远远观望。如兰穿着和我同色系的石榴红袄裙,兴奋地踮着脚,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地不断张望:“来了吗?花轿到了吗?真想快点看看新嫂嫂什么样!” 明兰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身浅碧色素面妆花缎袄裙,外罩雪狐毛比甲,沉静温婉,唇边也噙着淡淡的、为兄长高兴的笑意。

吉时将至,鼓乐喧天之声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震得廊下的冰凌子都簌簌作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人群的欢呼声。迎亲的队伍到了!

只见盛长柏身着大红色麒麟补服婚袍,头戴乌纱帽,帽侧簪着象征新郎的金花,身姿挺拔如院中那株经冬不凋的青松,骑在一匹神骏的枣红马上,在众多盛装傧相和盛家子弟的簇拥下,缓缓行至府门前。他面容沉静,眼神清亮如寒星,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气度,在今日这大喜的日子里,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的轩昂。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在傧相高亢的赞礼声中,一步步踏上铺着崭新红毡的台阶,步履坚定。

新妇的花轿稳稳停在阶前,八名轿夫动作齐整。轿帘掀开,身着华丽翟衣、头戴沉甸甸的珠翠凤冠、以绣着并蒂莲的却扇遮面的海朝云,在喜娘和全福夫人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缓缓步出花轿。即使隔着垂下的珍珠流苏和遮面的却扇,那份属于海氏嫡女的端方气度与隐隐的华贵,已然扑面而来。她步履沉稳,裙裾纹丝不动,在红毡上留下浅浅的印痕。

长柏上前,依礼对着花轿和新娘躬身揖礼。接着,是过马鞍(象征平安)、跨火盆(驱邪避煞)、踏瓦(碎“破”)等繁复而寓意吉祥的仪式。每一步,长柏都做得一丝不苟,沉稳从容。海朝云隔着却扇,微微屈身还礼,姿态优雅,无懈可击。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在傧相高亢的唱礼声中,透着宋代士大夫阶层婚仪特有的端重、礼法森严与对美好未来的虔诚祈愿。

我看着长柏哥哥沉稳地引着新嫂嫂步入正厅,看着父亲眼中那难以抑制的欣慰与自豪,看着大娘子脸上志得意满、扬眉吐气的灿烂笑容,看着满堂宾客真诚的赞叹与祝福,心头被一种温暖而复杂的情绪填满。有对海氏家世的由衷羡慕,有为长柏哥哥觅得良缘的真心喜悦,有对盛家门楣更盛的欣慰,也有一丝对自己未来姻缘的朦胧期盼与思索。这盛大而完美的婚礼,像一幅精心描绘的锦绣画卷,徐徐展开着属于盛家长房嫡支的荣光与希望。

与此同时,宁远侯府西北角一处偏僻却收拾得格外雅致的小院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与喧嚣。

曼娘穿着一身家常的杏子红软缎袄裙,青丝松松挽了个髻,只簪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她正坐在妆台前,对着一面菱花镜,手中拿着一把黄杨木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顾廷烨因烦躁而略显凌乱的鬓发。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指尖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二郎,这大雪天的,还劳你跑去看那盛家的热闹……心里不痛快吧?”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了然的心疼,并非质问,而是温柔的关切。镜中映出她秀美的侧脸,眉宇间带着一丝清醒的忧虑。

顾廷烨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任由她梳理,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惯常的桀骜与烦躁:“热闹?不过是些虚礼,看着都累。若非老头子非逼着我去给盛家撑个场面,谁耐烦看那些!”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甘与落寞,“那盛长柏,倒是好命,娶了海氏女,门当户对,前程似锦……呵,清流新贵,好不风光。”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被曼娘轻轻按住手。

曼娘放下梳子,转过身,双手捧起他略显冷硬的脸庞,温润的眼眸直视着他眼中翻腾的戾气与不甘:“二郎何必羡慕旁人?在曼娘心里,二郎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比那些只知循规蹈矩的清流强上千百倍。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头,声音低柔却清醒,“眼看着盛家这般名正言顺,热热闹闹……妾身是替二郎难受,替昌哥儿、蓉姐儿难受。孩子们渐渐大了,总该有个正经名分,堂堂正正地唤你一声父亲,而不是……”

“曼娘!”顾廷烨猛地睁开眼,抓住她的手,眼中戾气翻涌,带着被戳中心事的痛楚与坚决,“爷说过会给你名分!会让他们堂堂正正叫我爹!就一定会做到!什么海氏王氏?庸脂俗粉!爷想娶谁,还得看她们脸色不成?”他语气霸道,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汲取力量,“你信我!待我……待我寻到那个合适的、能容下你和孩子们的正室,我便立刻……”

他的话没说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必确信的沉重。曼娘眼底泛起水光,却并非软弱,而是混合着感动、期盼与深沉的无奈。她顺势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信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二郎的心意,妾身和孩子们都明白。妾身只求二郎莫要太过为难自己……只要二郎心里有我们,再难的日子,曼娘也陪着二郎熬。” 她深知顾廷烨对她的情意是真,为她抗争家族、对抗世俗的心也是真,这份炽热的爱恋是她在这冰冷侯府唯一的依靠与温暖。可她也清醒地看到这抗争的代价与渺茫的前路。名分如同悬在头顶的月亮,美丽却遥不可及。这份爱,炽热如火,温暖着她,却也灼烤着她,让她在甜蜜与苦涩中辗转。

顾廷烨紧紧搂着怀中温软而坚韧的身躯,感受着她无言的依赖与体谅,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浪潮。爱是真,困境也是真。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正室来安置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需要一个“宽厚”的妻子来平息流言,更需要一个有力的妻族来支撑他在侯府和勋贵圈中日渐颓败的处境。这寻找本身,就是对曼娘情感的反复折磨。他烦躁地将脸埋进她带着馨香的发间,闷声道:“……我知道,委屈你了。”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声沉重的叹息。

盛府的喧嚣直至深夜才渐渐平息,红烛高照,映着窗上的双喜字,暖意融融。新房内,红帐低垂,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流下红色的烛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

海朝云已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和翟衣,换上了一身舒适的茜红色软缎寝衣,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头,脸上还带着新嫁娘的羞红。盛长柏也换下了繁复的婚服,穿着家常的靛蓝色细布直裰,坐在桌边,正用一把小银剪,细心地剪着烛花。跳跃的烛光映着他沉静的侧脸,少了几分白日的端肃,多了几分温和。

屋内一时静谧,只闻烛花轻微的噼啪声和两人细微的呼吸。海朝云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心跳如鼓。她悄悄抬眼看向自己的夫君,这个仅凭画像和寥寥数语便定下终身的男子,此刻在暖融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真实而……令人安心。

长柏剪好烛花,放下银剪,转过身,目光落在海朝云身上。他走到床边,并未立刻坐下,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温和:“今日……辛苦了。这个,给你。”

海朝云有些意外,抬眸看他,迟疑地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并非金玉珠宝,而是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素雅温润,玉质极好,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的。她心头一暖,指尖拂过冰凉的玉簪,低声道:“多谢……夫君。”

“不必言谢。”长柏在她身旁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此簪……名‘玉堂春’。望你……在盛家,能舒心顺意,如玉兰绽放。”

海朝云握着锦盒,感受着玉簪的凉意和那含蓄的祝福,心中的忐忑渐渐被暖意取代。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长柏的眼睛:“夫君……海氏家规,想必父亲母亲已告知。朝云并非善妒不容人,只是……”

“我知。”长柏打断她的话,眼神坦荡而坚定,“海氏门风清正,家规森严,我亦敬重。我房中无人,往后……亦当如是。除非……”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除非海朝云德行有亏或四十无子。这不仅是承诺,更是对海氏家规和她本人的尊重。

海朝云望着他沉静而认真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与踏实。她轻轻“嗯”了一声,脸颊更红,垂下眼帘,低声道:“能与夫君结为连理,是朝云的福分。” 烛光下,新嫁娘含羞带怯,新科进士沉稳温和,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淡淡的旖旎。长柏看着妻子羞红的侧脸,素来沉静的眼底也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微凉的手。

翌日清晨,雪后初晴,阳光透过窗棂,在积了薄雪的庭院里洒下碎金,空气清冽而新鲜。

正院上房,温暖如春。盛紘已换上了常服,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神情舒展。王若弗则是一身崭新的深绿色缠枝牡丹妆花褙子(符合宋制五品官员妻服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赤金点翠华盛,容光焕发地坐在一旁,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和对新儿媳的期待。

门帘轻响,盛长柏携着新妇海朝云走了进来。海朝云已换上了一身端庄的玫瑰紫折枝梅花妆花缎褙子,配着同色系的马面裙,发髻梳成妇人样式,簪着昨日长柏所赠的那支白玉兰簪,清雅温婉,气度端方。她微微垂首,跟在长柏身侧半步之后,步履沉稳,姿态无可挑剔。

“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两人走到厅中,齐齐跪下,行叩拜大礼。长柏的声音清朗沉稳,海朝云的声音则柔和悦耳。

“好,好,快起来!”盛紘放下茶盏,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虚抬了抬手。

王若弗更是喜笑颜开,连声道:“快起来!地上凉!”她目光热切地落在新儿媳身上,越看越满意。海氏女的气度风范,果然不同凡响!尤其是看到她发间那支素雅的白玉兰簪,更是觉得儿子眼光好,新妇懂得品味。

侍女奉上热茶。海朝云接过茶盏,姿态恭谨地先奉给盛紘:“父亲请用茶。”待盛紘含笑接过,她才又端起另一盏,奉给王若弗:“母亲请用茶。”

“好孩子!”王若弗接过茶,笑容满面地抿了一口,只觉这茶都比往日香甜百倍。她放下茶盏,正欲说些体己话,目光却瞥见一旁侍立的刘妈妈对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捧着托盘、准备奉上给新妇见面礼的丫鬟。王若弗这才想起规矩,新妇敬茶后,婆母是要训话立规矩的。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收敛了些,端起主母的架子,正色道:“既进了盛家的门,便是盛家的媳妇。日后需谨守妇德,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和睦妯娌,善待下人……”

她刚开了个头,旁边一直沉默的长柏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母亲,朝云自幼承海氏家训,于《女则》、《内训》皆熟读于心,言行举止自有法度。昨夜操劳,今日又早起,想必有些乏了。这训导之言,不若改日再叙?左右来日方长。”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王若弗脸上的训导表情僵住了,有些错愕地看着儿子。盛紘端着茶盏的手也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了然的笑意。新妇进门次日,婆母立规矩训话本是天经地义,长柏这番话,看似体恤妻子,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维护海朝云,替她挡下这入门的下马威,更是向所有人宣告他对妻子的看重与回护。

海朝云依旧垂首侍立,姿态恭顺,只是那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泄露了她内心的动容。她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丈夫,竟会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如此细致而坚定地维护于她。

王若弗被儿子噎了一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看着儿子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再看看新儿媳那无可挑剔的恭顺模样,又想到海家的门第和长柏的前程,终究把那点被抢了风头的不快压了下去。她干咳一声,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柏儿说得是,是我心急了。朝云啊,快坐下歇歇。刘妈妈,把给大奶奶的见面礼拿来。”

一场可能存在的晨礼风波,被长柏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海朝云接过王若弗递来的赤金镶宝头面,再次恭敬谢过,仪态大方,举止有度。盛紘看着眼前这对佳儿佳妇,长子沉稳有担当,新妇端方识大体,心中更是满意非常。

午后,雪后初霁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葳蕤轩临窗的暖炕上。盛紘斜倚在引枕上,手里拿着一卷闲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王若弗则坐在炕桌另一侧,面前摊着几本新理好的账册,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上月的炭敬支出怎地多了这许多?刘妈妈,你来看,这采买上……”她指着账册上一处,声音拔高。

“哎呀我的夫人!”盛紘被她吵得头疼,放下书卷,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你这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吵得我书都看不进去了!些许炭敬银子,多了就多了,大冬天的,各处用炭本就多些,何必斤斤计较?”

“你懂什么!”王若弗立刻抬头,柳眉倒竖,像只护食的母狮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银子一笔一笔都是有数的!如今柏哥儿娶了媳妇,开销更大了,不精打细算怎么行?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甩手掌柜当得痛快?”她越说越气,算盘珠子拨得更响。

盛紘被她噎得直瞪眼,想反驳又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得悻悻道:“好好好,你精明!你厉害!这管家权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成了吧?”他端起茶盏,故意喝得很大声,以示不满。

王若弗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继续埋头算账。可算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脸上带着点得意和炫耀,声音也压低了些,凑近盛紘:“哎,老爷,你说……咱们柏哥儿,这次能授个什么官儿?海家亲家翁那边,可有什么准信儿没有?”她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儿子身着绯袍、位列朝堂的景象。

盛紘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捋了捋短须:“急什么?吏部的文书还没下来呢。不过,以柏儿的才学和名次,又有海家这门姻亲在……想来不会太差。翰林院清贵,或是外放个上县的县令,历练一番,都是极好的出路。”

“县令?!”王若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满,“咱们柏儿可是乙榜第七!堂堂亚元!去当个七品县令?那怎么行!我看至少也得是个翰林院编修!清贵体面!将来入阁拜相也容易些!”她仿佛已经看到儿子身着翰林官服,在文华殿行走的英姿。

“妇人之见!”盛紘忍不住斥道,随即又放缓了语气,“翰林院虽清贵,却也是清水衙门,熬资历的地方。外放县令,虽是七品,却是亲民官,能实实在在做些事情,于政绩积累大有裨益。柏儿年轻,多些历练才是正经!你懂什么?”

“我不懂?”王若弗被丈夫训斥,脸上挂不住,立刻反驳,“我是不懂你们男人那些弯弯绕绕!我就知道,我儿子是亚元!是人才!就得待在汴京城,待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那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去的?万一……”她想到儿子可能要去吃苦,眼圈都有点红了。

盛紘看着她这副护犊心切又蛮不讲理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深知妻子对长柏的期望有多高,这份爱虽有时显得势利短视,却也赤诚无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吏部自有考量,海家那边也会关说。柏儿的前程,错不了。你呀,就安安心心当你的盛夫人,把府里管好,把儿媳妇照顾好,比什么都强!”

王若弗被他这么一说,气也消了大半,想想也是,现在着急也没用。她哼了一声,重新拿起算盘,嘟囔道:“……反正我儿子就是最好的!给什么官都委屈不了!” 那副又骄傲又护短的模样,让盛紘忍俊不禁,摇摇头,重新拿起书卷,嘴角却噙着一丝纵容的笑意。这对中年夫妻,一个精明外露、心直口快,一个圆融世故、内藏乾坤,吵吵闹闹间,却也自有一种烟火人间的默契与温情。

暮色渐沉,盛紘处理完外书房的事务,信步走向林栖阁。刚踏进院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清甜诱人的香气。只见正房窗下,林噙霜正坐在暖炕边的小几旁,面前摆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碟,碟子里是几块刚炸好、金黄酥脆、裹着蜜糖和芝麻的酥点。她穿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软缎袄子,未施脂粉,青丝松松挽着,正用小银叉叉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霜儿,又在偷吃什么好东西?”盛紘笑着走进去,语气带着亲昵。

林噙霜闻声抬头,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如同春花初放。她放下银叉,起身迎上来,自然地接过盛紘解下的披风:“老爷来了!快尝尝,刚炸好的蜜浮酥柰花(一种宋代奶制点心),想着您晚些时候过来,特意给您留的。”她拉着盛紘坐下,将小碟推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献宝般的期待,“小心烫。”

盛紘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外酥里糯,甜香四溢,带着浓浓的奶香,正是他喜欢的口味。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嗯,还是霜儿这里的点心最合我胃口。”

林噙霜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抿嘴一笑,又亲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老爷喜欢就好。今日柏哥儿大喜,您也累了一天了。”她顿了顿,声音温柔,“海家姑娘看着真真是极好的,气度模样都没得挑。柏哥儿好福气,老爷和大娘子也总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了。”

她的话语真诚,带着由衷的祝福,并无半分酸涩。盛紘看着她温婉的笑脸,听着她体贴的话语,心中熨帖。他放下点心,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是啊,柏儿成了家,我这心里也踏实不少。枫儿那边,你也多宽慰些。一次失利,不算什么,让他安心读书便是。”

林噙霜顺势依偎在他身边,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轻柔:“枫儿懂事,今日还同我说要再考呢。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烛光下,她眉眼低垂,温顺而依赖,卸下了所有心计与锋芒,只余下小女子般的柔情。盛紘揽着她的肩,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温情,白日里的喧嚣与繁杂仿佛都远去了。在这林栖阁的一方天地里,他找到了被全然依赖与温柔包裹的舒适感。

窗外,月色如水,映着未化的积雪。盛府的新篇,在红妆的余韵、新妇的端方、旧情的缱绻、夫妻的拌嘴与这温柔旖旎的片刻中,悄然掀开了下一页。而我,盛墨兰,看着掌心那朵柔软的粉荷宫花,感受着府中弥漫的喜气与新气象,心头那点对未来的期盼,如同被春风拂过的种子,悄然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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