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程晃此话一出，姜霰十分震惊，筷子夹着的那截红米肠直接“啪嗒”一声掉进了碗里。
他这人老是语出惊人，平平淡淡讲出一些让人十分震惊的话。姜霰怔了片刻才缓过神来，看见程晃从旁边抽了两张纸，绕过来，擦着她这边的桌子。有几粒米掉在她衣服上了，他揪起来那一块衣料，不动声色地擦着，嘴里念叨：“小孩儿啊你，吃个东西还能掉一身。”
“不是。”姜霰问正事，“你干嘛突然说那么吓人的话？”
“这有啥吓人的。”程晃把她衣服上粘着的米粒擦完了，卫生纸团成团，放在自己的手心，淡定地看着她，“跟我住一起你害羞？还是怎样？”
她知道他在指昨天晚上的事。
都那样了能害羞吗……她顾虑的不是这个，就是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消化而已。
“吃完饭，去我公寓看看吧。”程晃托腮，盯着她道。
他们现在是坐一边的，姜霰脊背板正，他微微屈身，是一种很松弛而自然的状态。——同居邀请，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姜霰红了脸：“你家几个卧室？”
程晃被她逗笑了：“就一个。咋，你还要跟我分床睡不成？”
“那睡一起也不好吧，毕竟我们才——”
“才什么？”
“……”
她憋着一股劲儿，如鲠在喉，终究还是没把那些话说完。程晃逗人的目的达到了，忍俊不禁，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是我想跟你说，你不愿意的事情，我就不做。”
顿了一下，看着她，继续道：“……快走了，想跟你多待一段时间。可以吗？”
“……”
把离别作为理由总是格外动人。
且无法拒绝。
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程晃去了他的公寓。那房子很新，但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程晃说他不经常来这里住，一是味道没散够，二是也想在临行在在家多待待，陪陪爸妈。附近有个商场，他经常去商场九楼的那个健身房，离得近，所以有时候健完身会来这儿歇歇脚。姜霰进去的时候，看到玄关处的一双女士拖鞋。
她盯着程晃，程晃也心虚地看着她：“额。”
“……”
“所以，”她开口，“你早就准备要拐我到这儿来了？”
“‘拐’这字也太难听了吧。”程晃转过身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尖尖的，磨得她肩膀凸起来的那一块小骨头都有点儿疼，“我这是未雨绸缪、蓄谋已久、早做打算好吗。”
他一连用了三个词强调自己不是“拐人”这种行径，姜霰听笑了，心里又挺感动。——程晃这人的心思特别善变，想到什么做什么，也总告诉她享受当下，别管明天的事儿。可是这件事，他是做了打算的。这说明他真的有在把她放进自己的计划里。
至少这一刻，这段时间，是这样的。
参观完公寓之后，俩人下楼，去附近的商场买了点东西。
包括她惯用的洗漱用品、她的贴身衣物，还有一些女生用的零碎的小玩意儿。程晃能想到的已经帮她买了一些，就是在内衣的尺寸上面拿不准。经过一家内衣店的时候他觉得臊得慌，没进去，姜霰挑好之后他才瞄了一眼购物袋。——白色的，肩带很细。昨天她穿的也是这个。
一瞬间就想到昨天晚上的时候，他是如何解开那件衣服的，于是耳根都发热。
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之后关系好像也在细微地发生变化。程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没跟她聊过这件事。他想聊的，考虑到她脸皮薄，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清楚得很，姜霰这人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非要揪着这事儿要他负责一辈子的，她要的就是一个自主，能还是不能，得她说了算。
逛了小半天商场之后就到了晚饭的点。中午那顿吃得晚，俩人还都不饿，于是趁着天黑前去了趟二高。程晃在校门口等着，没跟她一起进去。——姜霰说要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来着。
舍友们都回家了，下一次来应该就是毕业典礼的时候，东西也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寝室里一下子空空荡荡。她摁开灯，走到自己的床位处，闷声不吭地收着自己的东西。那些厚重的书本都不要了。充电宝、充电线、几件衣服……她收来收去，发现最后自己的行李连一个大号双肩包都没填满，于是索性只在包里塞了一些贴身衣物就离开。
走的时候还特意撇了一眼有没有必须要拿的东西，然后她看到自己书柜上放着的那瓶香水。
程晃送的烟雨茉莉。
高三之后她就很少喷香水了，瓶口有点落灰，她思忖了片刻，觉得这是必须要带走的东西，于是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塞进包里。
.
天黑之前他们回到公寓。
程晃的酒劲昨晚和她做之前就过了，而姜霰不一样。她长期不好好吃饭，肠胃本来就挺脆弱的，昨晚上又喝了酒，胃口一般。程晃思来想去，觉得外面的饭也说不上不干净，干脆买点菜回家做得了。
他这人厨艺不咋行，但小学初中的时候父母忙，有段时间祖父母又身体不好，他一个人住家里没人管，父母给培训过怎么开灶的，勉强能炒个番茄鸡蛋，熬个粥焖个米饭，加之马上要去留学，程父程母觉得他在国外肯定吃不习惯白人饭，于是在闲暇的时候又勒令他学了两道菜。
养活自己这个事儿，也算是能糊弄得过去。
从二高走的时候正赶上晚高峰，路上堵了一会儿，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七点，程晃的生鲜外卖再外面孤零零地待了一个小时。姜霰在玄关处换上程晃给自己准备的女士拖鞋，看着程晃一把拎起自己的包往卧室里走，赶紧跟上去：“你干嘛？”
程晃回头，很无辜：“给你放行李啊。”
他边说边把自己的衣柜拉开，指着衣柜里空出来的两个隔间：“喏，这是你的。衣服放这儿。”
然后又特别忙地跑到储物柜那：“文件啊资料啥的，还有平时用的东西，放这里就行。……别的好像没啥了？”
姜霰温柔地笑了笑，在床边坐下，拉开书包的拉链：“我知道啦，那我先收拾着好了，你忙你的就行。”
程晃坐在床边，看她：“要我帮忙吗？”
“不用。”她摇摇头，“就一点东西。”
看她带的东西也不多。
但程晃也没走。
他也没什么要忙的事情，姜霰在收拾，他就坐在床边，歪头，发呆，静静地看着她。衣柜有点反光，映出她的身形，薄而瘦的一片，长发散着，垂顺，被她窝在耳后，露出纤白的脖颈，随着她来回忙活的动作晃啊晃。他就看着，看着她进入到他的私人领地里来，然后一件件地，用一些具象的东西，把他给她空出来的地方填满，心也慢慢被她填满了。
……
那些东西看起来不多，但是零零碎碎，一件件地叠放，加之程晃总要东问一下西问一下，什么衣服多久买的怎么没见她穿过啦、这个管状的乳液是干嘛的啦、她带的小本子里都写了什么内容啦诸如此类的，姜霰也一一跟他讲，收拾得磨磨叽叽，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这些东西收完。
中间没吃饭。
七点的时候姜霰还说不饿，八点半的时候她说，有点饿了。
程晃又忙不迭地跑到厨房去做饭。
此人说是要买菜大做一番珍馐佳肴，其实都没买什么肉类。做饭之前程晃问她想吃什么？姜霰想了想，说想吃白灼虾。程晃沉默了一下：“没买虾。”
姜霰顿了顿，让步：“那随便炒个肉就行。”
程晃挠头，尴尬道：“……也没买肉。”
他处理不好肉，特别是活虾啊蟹啊之类的，但是海口都夸下去了，说自己是大厨，特别会做饭，让姜霰放心点。连点了两道都不会，姜霰放弃了：“随便煮个面就好了。”
程晃乐：“这个我会。”
他就跟个小狗似的哼哧哼哧跑去煮面。外卖订单是买了挂面的，还有一些鸡蛋、蔬菜之类的，于是程晃想着做两碗三鲜面好了，养胃还清淡可口。姜霰也没闲着，挤在厨房里洗蔬菜。程晃这个公寓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连着客厅，客厅与餐厅之间衔接着一个岛台。他说这地方小，也盛不下那么多人，买餐桌没必要，有个岛台足够了。姜霰掰着菜叶，笑眯眯地听他讲这个房子是怎么定下来的装修，客厅里的音响放着他们共同歌单里的歌。
时间忽然慢下来，那一刻幸福浓缩成最简单的柴米油盐。心防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姜霰霎那间明白了些什么——小的时候她也感受过这样的幸福，就是爸妈在一起的时候。她这十几年的人生所有的幸福在十岁前被葬送到六号院里了，现在又悄然感知到。
也有一个想法在心底萌生了。
——如果以后和程晃能一直这样，也挺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