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陈佑李生日前一天。
桑榆一直记得那天晚上。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光怪陆离,像跌进一个扭曲的万花筒,四周是诡异的色彩和模糊的低语,晃得人头晕目眩。
她又站在了陈佑李家外。
梦里她心慌得厉害,空落落的院子静得吓人。
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走上前敲门,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敲门声清晰得过分,甚至带着回音。
那扇熟悉的大门异常冷漠,无人应答。
门后似乎有小孩的窃笑和低语,可当她屏息贴上去,却又什么都没了。
指尖碰到冰凉的门把手,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门缓缓开了条缝,里面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没有暖意,只有死寂。
桑榆猛地睁开眼,还在自己床上。
仅仅过了一瞬间,这场惊悸的梦像被抹去的沙画,桑榆无法捕捉一丝一毫。
一点都记不得了,徒留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洞感。
桑榆坐起来捂着脑袋,努力地回想。
她总觉得这个梦很重要。
可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不但什么都没想起来,连那种心悸的感觉也淡了。
桑榆神情恍惚地躺回去,心想:天快亮了,亮了就去学校,放学就能给陈佑李过生日了。
……陈佑李。
想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猛地涌上来。
潜意识告诉她,刚才的梦和陈佑李有关。
毫无缘由地,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
为什么这么难受?
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努力把哭腔咽回去,胸口却堵得发慌,一秒、两秒……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被一个记不清的梦吓哭了。
哭累了,她瘫回床上。
手无意间摸到枕边那个准备送出去的礼物盒,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了某个按钮。
眼皮沉重地合上,又勉强睁开一条缝,她嘴唇翕动,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陈绥,大家都很喜欢你……”
“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孤单?”
“别总是一个人闷着……”
“我也好难受。”
“你……你别出事好吗?我很快就……来找你了……”
声音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过了很久,她耗尽了力气,眼皮彻底合上,小嘴还微微张着,身体偶尔抽动一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哽咽。
10月26日,周五。
秋雨下了一整天,直到放学时才有了停歇的意思。
桑榆抓了抓头发,写完最后一道题。
“同桌,别老挠头。”旁边传来钟意善意的提醒,“容易秃。”
桑榆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默默放下了手。
钟意依旧笑眯眯的:“同桌,你是要去陈佑李家给他过生日吗?”
桑榆点头。
“哇哦,”钟意眼睛一亮,“我能一起去吗?”
“嗯,”桑榆应道,“他见到你肯定高兴,放学一起走?”
钟意想了想:“嗯……可我还没买礼物呢,放学得先去买,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桑榆把地址告诉了他。
完事后,她戳了戳前排的许湜:“你今天能去吗?”
今天轮到许湜去店里帮忙,不知道小蔡阿姨会不会放人。
小男生没回头,比了个OK。
“放心,我肯定去。”
火锅店。
许湜跺着脚嚷嚷:“妈!我真憋不住了!要拉裤子了!”
“憋不住就上楼拉去!又没人拦你,瞎嚎什么?”
许湜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不行啊妈,在咱店里拉,味儿飘下来熏着客人咋办?要不……我忍忍,去陈绥家解决?”
蔡玲芳叉着腰:“许湜,想溜就直说,编这么个烂借口,当你妈是傻子?”
她把盛满牛油的锅底递过去:“滚去干活!”
许湜苦着脸,不情不愿地端起锅,硬着头皮往客人那桌送。
一抬头对上客人疑惑的眼神,立马挤出个殷勤的笑:“您慢用!”
“烦死了!”他心里暗骂。
后厨又喊开了:“4号桌!土豆丝、牛肉、肥牛、鸭肠、毛肚、虾滑、千页豆腐、冰稀饭……许湜!麻利点!别磨蹭!”
许湜愤愤地哼了声,还是乖乖把菜码上滚车推了出去。
“欸,等等。”蔡玲芳叫住他,“一会儿要有客人点冰稀饭,就说卖完了,记住了?”
“啊?”许湜懵了,“冰柜里不还有吗?怎么就……”
蔡玲芳一个眼刀飞过来:“嗯?”
许湜脖子一缩:“……知道了知道了!”
嘴里小声嘀咕,“搞什么鬼……”
红油锅底“咕嘟咕嘟”翻滚着。
许湜停好滚车,端起一盘冰凉的猪脑花,问那桌正聊得火热的客人:“脑花不好熟,现在给您下进去?”
客人随意点了点头。
许湜拿起筷子夹起脑花。
就在要下锅的瞬间,他眼珠一转。
“噗通!”脑花砸进锅里,滚烫的红油猛地溅起一片。
许湜瞅准时机,“嘶”地抽了口冷气,看着手背上几滴红油,心里乐开了花:“成了!”
“妈!烫死我了!”他举着手背,龇牙咧嘴地喊,“我去楼上找点烫伤膏……”
蔡玲芳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的小作精。
许湜假意转身,又一拍脑门:“哎呦!我们家哪有那玩意儿?陈绥家有,妈,我去他家拿点?”
蔡玲芳换了个站姿,依旧不吭声,就那么盯着他。
……
许湜知道又没戏了,咂咂嘴,蔫头耷脑。
许从唯从后厨出来,一眼看穿儿子的把戏:“瞎折腾啥呢?”
“我……”许湜刚张嘴,瞥见老妈那眼神,又咽了回去。
“行了,不就是想去给陈绥过生日吗?”许从唯笑了,朝门口努努嘴,“看看那儿贴的啥。”
“啊?”
许湜一脸困惑,看看老妈没反应,又看看老爸。
许从唯笑着点点头。
小男孩撒腿跑到店门口,只见一张白纸黑字贴在门上:
今晚七点暂停营业,谢谢配合。
许从唯走过去,一只手搂着蔡玲芳,柔声道:“你早就打算让他去找陈绥过生日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出来呢?”
“哼!”蔡玲芳偏头。
“因为你觉得这样做让你丧失了作为家长的面子、尊严和权力。他要是不想去,或许你早就让他去了,就是因为他表现得很想去,所以你偏偏不让。”
女人一句话也不说。
许从唯笑笑:“老婆大人啊,其实很多时候不让孩子的希望落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面子、尊严和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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