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说说笑笑地往教学楼走。
冬樱的冷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少年人无忧无虑的气息。
四楼的楼梯,刚转过拐角,说笑声戛然而止。
一班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班主任童宁。
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桑榆瞬间认了出来。
是李京纾。
她穿着一件素净的米色大衣,脸上依旧带着桑榆记忆中那种温和柔美的笑意。
童宁老师看到他们几个,快步迎了上来。
“陈佑李,你妈妈在这儿等你一会儿了。”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李京纾,微微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走廊里还有学生的打闹声。
李京纾朝他们走过来。
三个小孩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李京纾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嗯,你们好,好久不见了,都还好吧?”
“挺好的,阿姨。”许湜连忙回答。
陈佑李在母亲出现的那一刻,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迅速归于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静。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李京纾面前,声音很稳:“妈,你怎么来了?”
李京纾低下头,几秒钟后,她重新抬起头,目光温柔又坚定地迎上男生的视线。
“陈绥,我们一起去接爸爸回家,好不好?”
放学,天黑压压一片,好像随时都会下雨。
许湜家离八中远,需要骑车,但他执意先送桑榆回家。
两人都没说话。
许湜推得很慢,目光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下的人行道砖,一块一块,数不清。
“许湜。”
“嗯?”许湜应了一声,没转头。
“陈绥怎么办?”
推车的动作停了一下。
车轮不再发出声音。
男生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知道。”
走进单元门。
楼道里有点暗,感应灯没亮。
桑榆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推开家门。
玄关的灯光有点刺眼,她弯腰换鞋,动作慢吞吞的。
“回来了?”
是沈韫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怎么蔫头耷脑的?今天没买到想吃的酱板鸭吗?”
桑榆没吭声,直起身,抬起头。
客厅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你爸妈来了。”沈韫说。
沈韬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先开了口:“累了吧?过来坐会儿。”
桑榆没动。
桑禾也看着她。
几秒钟让人窒息的安静。
桑禾站起身,动作很轻:“我们走吧。”
沈韬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对沈韫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一家三口错身而过。
防盗门打开,又轻轻合上。
“他们来干什么?”桑榆问。
沈韫很平静:“你知道。”
“我累了。”桑榆声音低下去,“我去写作业。”
“桑榆。”
沈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不低,“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桑榆的脚步顿住了,身体僵在原地。
“无论你接不接受,他们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你的抚养人,这一点,你改变不了。”
“抚养人?”
桑榆转过身,眼睛通红,质问冲口而出:“那当初为什么抛下我?”
沈韫静静地看着她:“发泄出来,好点没有?”
第二天,开学考继续。
考场按上次期末成绩排,桑榆的位置在教室靠前。
她坐下,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斜前方的那个座位。
空的。
考完一科,桑榆随着人流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透气,心口却像堵着一块石头。
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回过神。
许湜站在旁边,插着兜:“打起精神来,别怂,陈绥不来,我们就一起考出他那份。”
“嗯。”
之后几天,学业像永不停歇的齿轮,高速运转。
试卷、练习、讲评,塞满了每一分钟。
陈佑李始终没有出现。
桑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题目上,公式、定理、单词……填满了大脑,
暂时挤走了担忧和悲伤。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隙去深想。
紧绷的一周终于熬到了周末。
她回了趟节孝巷。
远远就看见院门开着,两个人站在门口。
是许湜和陈佑李。
少年身形单薄易碎,如同别在胸前的白花。
微风拂动碎发,又拂过他沉静的眉眼。
“人都有那么一天。”他说。
“我爸是心梗走的,医生说,没有太痛苦,我不知道该庆幸吗?”
他顿住,“但好像只能庆幸这个了。”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声音。
地面灰扑扑的,三个小孩并排蹲在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巷口的路灯都亮起了昏黄的光。
一直沉默地低着头的陈佑李,忽然轻轻地,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茫然,说了一句:“他怎么还不来?”
爸爸,我在家门口接你。
巷子里的暮色浓重,寒意侵人。
李京纾开车送桑榆回家。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模糊。
桑榆靠在副驾驶座椅上,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李京纾侧过身,探手从后座拿过一条柔软的灰色毛毯,轻轻展开,盖在了她身上。
桑榆睫毛颤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
“睡一下吧。”李京纾的声音极轻,“还有点路,到了叫你。”
毯子的暖意包裹着身体,桑榆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意识在沉重的疲惫和难受的情绪边缘漂浮。
她模糊地想,为什么经历了这些的小李阿姨,还能这样平静温和地照顾别人?
车子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李京纾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静。
桑榆不知道自己迷糊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
她动了动,毯子滑落一点,意识渐渐回笼。
“醒了?”李京纾温和的声音响起。
桑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直身体:“……谢谢阿姨,我睡着了。”
“桑榆,阿姨有句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桑榆的心莫名提了一下,睡意彻底消散:“嗯?”
“关于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一些,我可以跟你聊一聊这个话题吗?”
桑榆低下头。
“好。”
“我很抱歉,那个时候,没能多关心你一些。”她的歉意真挚,没有推诿。
桑榆猛地摇头,声音有些急:“不,阿姨,不是你们的错。”
李京纾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
“桑榆,我想告诉你,家庭的不幸福,它像一道很深的伤口,会让人很长时间都难以释怀,会痛,会别扭,这都很正常。”
她顿了顿,“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你始终拥有追求幸福和快乐的权利,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桑榆抬起头,撞进对方那双温和却无比坚定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哭过,盛着巨大的悲伤,此刻却像沉静的湖泊,清晰地映出女孩的脸庞。
“嗯,我明白。”
“好了,快上去吧,好好睡一觉。”
桑榆推开车门,冷风让她清醒了些。
“拿上毯子吧,外面冷。”
桑榆没再推辞,把柔软的毯子裹在身上,低声道:“阿姨再见。”
“再见。”
——
八中教学楼走廊堆满书。
开学考结束后,年级组长通知他们先别搬走,马上要市一模了,到时候又得搬出来。
结果这天下午,教导主任背着手巡视,被堵得寸步难行。
年级组长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勒令立刻清理干净。
学生怨声载道。
蒋夏夏正奋力从一堆摇摇欲坠的书山里往外拽自己的几大摞书,累得满头大汗。
“烦死了!这么多,怎么搬得完!”
她随手抽出几沓卷子,往旁边空地上“啪”地一扔,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劲儿:“这些肯定用不到了!扔了扔了!”
桑榆有气无力地吐槽:“垃圾房离得可远了,还得搬下楼。”
蒋夏夏叉着腰,问:“今天值日生是谁啊?”
刚巧,林撼搬着箱子从她们旁边经过,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好像是……刘俊吧?他今天负责倒垃圾。”
蒋夏夏和桑榆对视一眼,达成了无声的的默契。
这两人抱着不要的书,干脆利落地往桶里一丢。
林撼默默摇头:“这俩女人,惹不起,真惹不起。”
桑榆坐下,拿起桌上的可口可乐晃了晃。
林撼提醒:“可不兴这么摇啊,待会儿炸了。”
“我们桑榆就爱喝没气的,你管得着吗?”蒋夏夏护犊子。
林撼被怼了也不恼,反而抱臂靠在椅背上:“你知道为什么爱喝没气的吗?因为你气太足了,天天在这儿叭叭的,她得平衡一下。”
“你找打是吧!”蒋夏夏作势要拿书拍他,林撼笑着往后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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