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静静地立在那里，三年来没有人涉足，现在重新为他们敞开大门，等候到了它的老朋友。
他们在桌上铺开寒假作业。
许湜顺手把带来的饮料零食袋子往沙发上一丢：“别客气，随便吃。”
桑榆从袋子里翻出一包软糖，拆开，下意识地递给陈佑李。
葡萄味，甜甜的。
许湜大口啃着面包。
陈佑李正凝神看着一道物理电路图，听到旁边狼吞虎咽的动静，他微微侧目：“吃这么急？没吃午饭？”
“没吃，今天店里人贼多，忙疯了。”
桑榆一顿：“需要我们去帮忙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许湜摆摆手，“不用，最近中考要紧，况且你俩都不住这边了，来一趟也挺麻烦。”
解释完，他不忘开个小玩笑：“还是说你缺钱了，想打工。”
桑榆赶紧摇头：“不缺不缺！”
许湜三下五除二解决完面包，伸长脖子，左右看了看两人的作业本。
“你们在做哪个科目？”
陈佑李：“物理。”
桑榆扬了扬眉毛：“我都写完了。”
“那借我抄。”
“我没带。”桑榆脑筋一转，“不然我帮你做？”
许湜满脸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我就是想弥补一下。”
许湜听懂了她的意思。
“算啦，小爷我气量大，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执意要帮我写，我也没有办法。”
他动作麻利地从书包里扒拉出一本崭新的语文练习册，“啪”地拍在桑榆面前，笑容灿烂：“字写好看点哈！”
桑榆抽了抽嘴角。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许湜最先坐不住。
“话说，你们打算考哪儿？”
陈佑李放下笔：“附中。”
“附中？”桑榆抬起头。
许湜：“陈绥肯定是考附中啊，毕竟叔叔阿姨也是附中毕业的。”
桑榆点点头。
“你们呢？”陈佑李问。
“你要去附中，那我必须奉陪啊。”许湜同学大言不惭地拍胸脯。
桑榆忍不住戳破他的豪言壮语：“冒昧问一下，你期末考多少？”
“五百，那又如何？不是还剩一个学期吗？大不了我练练跑步啥的，走体育生进附中，小爷我身体素质杠杠的。”
桑榆想了想，觉得合理：“行，这路子适合你。”
“你呢？”
“我？”桑榆有些迟疑，“老实说，我本来是打算考一中的……”
“等等！”许湜立刻打断她，“你这个成绩干嘛不考虑附中？你期末可比我还高50分呢。”
“可能觉得自己去了也是垫底…比较…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许湜笑了一声，“还没考呢就想着垫底？能不能有点自信？”
桑榆撇撇嘴，表示自己很没志向。
陈佑李平静的声音插进来：“一中很好，附中也很好，都可以是目标。”
他顿了顿，“你不需要预设结果，尽力就好。”
许湜勾肩搭背：“就是，还没考呢，怂什么？考不上又不犯法，考上了那是我们的本事。”
“那你的作业能自己做吗？”桑榆说。
……
春节过了，寒假就消耗了三分之二。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每天都窝在这间屋子里写作业，偶尔会用那台老旧的DVD放碟片看。
“滑轮是动滑轮，省力不省功，受力分析得重新画。”
陈佑李在给许湜进行1V1辅导。
许湜眼皮沉重，强撑着“嗯嗯”点头。
桑榆边看电影边偷笑。
终于，许湜脑袋一歪，彻底栽倒在沙发上，呼吸变得绵长。
陈佑李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合上练习册放好。
他起身关掉主灯，又把电影音量调低，整个房间只剩下电影低语的对白。
桑榆也有些困倦，刚想调整姿势，却感觉身边有人轻轻坐下。
她转头，是陈佑李。
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她看着他的侧影，看着他微抿的唇线，一时有些出神。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男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看向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声音压得很低：“看什么？”
桑榆脸颊微热，“……看你啊。”
男生没说话，身体却自然地朝她这边倾近了些。
“你干嘛？”
“让你看清楚。”
屏幕的光流淌在他们之间，桑榆只觉得脸颊滚烫，周围的氧气都变得稀薄。
“线……线……”
沙发上的许湜突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两人像触电般迅速分开。
许湜翻了个身，立刻响起一阵轻微但均匀的鼾声。
两个人松了口气，重新看向屏幕。
陈佑李说：“接下来有个名场面。”
桑榆立刻睁大眼睛，表示自己非常期待。
屏幕里，阿里萨颤抖着，庄重地将帽子放在胸前。
就在这时，一道干净、纯粹，带着少年清朗质感的声音，在桑榆耳边轻轻响起，清晰地念出了那句饱含深情的台词：
“Fermina……”
桑榆怔住了。
紧接着，屏幕上阿里萨的声音也响起：“Fermina……”
陈佑李的目光落在电影上，声音不高，清晰地念出下一句：
“I have waited for this opportunity for more than half a century……”
电影里，阿里萨的声音同时响起：“I have waited for this opportunity for more than half a century……”
“in order to reaffirm to you once again my eternal loyalty and undying love for you.”
“in order to reaffirm to you once again my eternal loyalty and undying love for you.”
少年清朗的嗓音与电影里磁性低沉的中年男声，在昏暗的房间里交织、共鸣。
寂静又张扬。
同样的誓言，跨越了时空，在此刻奇妙地重叠。
“哟，今天回来这么早？”
沈韫躺在沙发上，语气非常耐人寻味。
桑榆萌生出一种被审问的感觉。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钱？”沈韫问。
“什么钱？”
“住宿费啊，你不是把我这当宾馆？”
“哪有的事啊，我是去好好学习了。”
“哦~”
沈韫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可是我怎么感觉你是出去拈花惹草了，谈小男朋友了？”
桑榆举手投降：“绝对没有！我单纯在学习！”
沈韫耸耸肩：“行。”
也不知道是谈小男朋友行，还是学习行。
桑榆：“……”
“哦对了，上午家政阿姨过来打扫，从你房间的犄角旮旯里扫出两张小鲜肉的明信片，放在你桌上了。”沈韫挑眉道。
“小鲜肉？”
桑榆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对呀，还画着烟熏妆。”
桑榆猛地一拍脑门。
那是蒋夏夏上学期疯狂迷恋一个选秀节目的爱豆，砸钱买了一堆周边应援物，结果那爱豆还没出道就被爆出黑料塌房了。
蒋夏夏当时痛心疾首，一股脑把那些小卡全塞给了桑榆，说眼不见为净。
“你品味变差了。”沈韫一脸堪忧，“还没上次办公室见到那两个帅呢。”
“才没有变差！”
桑榆气得冲上楼，把那两张小卡丢进垃圾桶。
——
2月25日，报到日。
学校安排了开学考。
午饭后，四个人并排走在回教学楼的道上。
蒋夏夏垮着个脸：“感觉考砸了，阅读理解好几道都没把握，作文也写得特别不顺，写到后面感觉脑子都空了，完全是在挤牙膏……”
许湜双手插在校服兜里，走路还是一贯的懒散随意。
“行啦行啦，至于嘛？一张卷子而已，考都考完了，现在愁眉苦脸又不能把答案改回来。”
“也是。”
男生欠嗖嗖地笑：“再说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待会儿数学怎么熬过去。”
“少说两句吧你！”
蒋夏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桑榆和陈佑李跟在后面，听这两个小学生拌嘴。
小花园的冬樱花开了，清冽又带着点甜味。
“走走走，去看看，透透气！”
蒋夏夏立刻挽住桑榆的胳膊，往小花园里钻。
两个男生像跟班一样跟在后面。
花园小径上落着细碎的粉色花瓣，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在里面散步，其中不乏一些姿态亲昵的小情侣。
陈佑李和桑榆渐渐走到前面。
林撼抱着篮球风风火火地从对面跑过来，冲着他们俩就大声嚷嚷起来：“喂！你俩！愣着干嘛呢？这地方是光看的吗？牵个手啊！多好的氛围！”
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这俩也是来约会的。
桑榆摆手解释：“我们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
“闻。”
陈佑李的声音很轻，恰好盖过了她后面的话。
他像是完全没听见林撼的起哄，自然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一串低垂的冬樱花，将那簇缀满花朵的枝条温柔地压低了少许，递到她面前，声音清和：“很香。”
桑榆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面前的花枝，下意识地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了那簇粉白的花朵，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柔软的花瓣，深深地嗅了一下。
“啧啧啧……”
林撼摇头晃脑：“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
“桑榆！快来看这边这棵！开得超级密！”蒋夏夏大喊。
桑榆终于回过神，立刻应道：“啊？来了来了！”
她侧开身子，红着脸奔向蒋夏夏。
许湜慢悠悠地晃到陈佑李身边：“啧，心机男！”
蒋夏夏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小束冬樱花，沮丧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许湜双手枕在脑后，“你们小女生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摘了没两天就蔫了。”
蒋夏夏心情正好，也不恼，冲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你懂什么？这叫欣赏美！”
她晃了晃手里的花束，花瓣簌簌落下几片。
“是是是，欣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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