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推开301的门，蹲在玄关换鞋。
“要不是为了她，我根本不可能再跟你过下去！”
是桑禾的声音？
她在和谁说话？沈韬？
果然，沈韬压着火气的声音响起：“对，这家里永远只有你在忍辱负重，别人的付出都算个屁！”
“那是你活该！自作自受！”
桑榆茫然地眨眨眼，慢慢往里走，正好撞上桑禾看过来的视线。
女人一愣，脸上瞬间堆起笑容：“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饿了吧？快去洗手，爸爸妈妈给你热菜。”沈韬也瞬间挤出笑容。
桑榆背着书包，静静看了他们两秒。
“……嗯。”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两人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刚才的争吵，像一阵吹过就散的风，又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沈韬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你们先吃，公司有事。”他起身。
桑禾快步走进厨房，拿出保温盒，利落地装好饭菜递过去：“路上小心。”
沈韬笑着接过。
这温馨的一幕，仿佛将刚才那两张愠怒的面孔彻底封存在了半小时前。
桑禾重新坐下，语气自然：“放学这么晚，老师留堂了？”
“没有，运动会排练节目。”
“都要中考了，学习都忙不过来，还搞这些？”桑禾嗔怪了一句，随即又问，“老师逼着去的？”
桑榆顿了下：“不是。”
桑禾明白了，语气缓和：“也是，放松一下挺好，自己把握好就行，妈妈支持你。”
桑榆咽下一口饭，低声说：“我后面几天回来可能都晚，你们先吃，别等我。”
“那怎么行？我们也不饿，等你回来才放心。”
从桑榆回来后，她总想事无巨细地补偿。
桑榆回了声“好”，不再说话。
“今天回来……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桑禾脸上依旧带着笑，滴水不漏。
“嗯。”
桑禾放下筷子，声音温和：“对不起，以后我们尽量不在你面前吵，你也别多想那些话，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桑榆静静坐着，看着桑禾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自己碗里：“你就安心学习，什么都别操心，想要什么跟妈妈说。”
饭后，桑榆躲进卧室，背靠着门。
没关系？那到底什么才和她有关？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周书愉把订好的服装发给大家。
男生是休闲款的白衬衫配黑西装，清爽利落，正适合这个年纪。
女生是淡绿色的连衣裙，样式简洁大方，没有多余的亮片或飘带，日常穿也不突兀。
桑榆捏着裙子，还是觉得别扭。
她长这么大，除了校服裙，从来没穿过别的裙子。
当天下午放学，周书愉带他们到操场彩排。
旁边还有几个班在练习走方阵。
音乐响起，场边休息的学生开始起哄。
场上的男生女生安静地相对而立。
风过，她的发丝被吹起来，轻抚他的脸颊，缱绻漫漫。
他们靠近又后退，后退又靠近。
合掌的时候，陈佑李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指尖轻轻扣住她的手掌，随意自然。
他掌心温热，手指却还是很凉。
心跳声，咚咚地敲在耳膜上，盖过了音响。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青春是什么？
是少女被风扬起的淡绿裙摆，是少年带着点笨拙却认真的舞步，是场边哄闹的笑声，在春日傍晚渐渐升温的风里肆意飞扬。
世间晦暗，但此刻光明而生生不息。
刚走出校门，许湜不知从哪儿“嗖”地冒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桑榆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我说怎么感觉有人跟着……”
许湜双手插兜，“谁跟着你们，我一直在校门口杵着呢。”
陈佑李直接问重点：“怎么了？”
许湜挠挠头：“我妈昨天让我问你俩，今天放学要不要一起吃火锅，叙叙旧，结果我给忘了。”
他语气有点心虚。
桑榆眼珠转了转，爽快答应，“行啊，我没问题。”
陈佑李看向她：“要跟家里说一声吗？”
“嗯，”桑榆点头，“小卖部有电话，我去打一个，你们等我下。”
“好。”
初中小卖部里，弥漫着浓郁的辣条味儿。
桑榆握着老旧的公用电话听筒，听着里面“嘟…嘟…嘟…”的等待音。
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街对面。
放学高峰，校门口挤满了学生，熙熙攘攘。
陈佑李和许湜才在那儿站了一两分钟，就有好几个小女生围了过去。
他俩虽然是好哥们，但反差很大。
下午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着。
落在陈佑李脸上，皮肤透亮，干干净净的少年气。他五官温和，组合在一起就是很顺眼，看着让人心里安静。
落在许湜脸上，他微微眯着眼，眉骨那块投下点阴影，平时那股拽劲儿，更明显了。
许湜吊儿郎当地挂在陈佑李肩膀上，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朝小卖部这边指了指。
桑榆正纳闷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电话那头传来“喂？”的一声，她赶紧收回视线。
“姑姑，是我。”
“哟？啥事？”
“今晚能不能去你那儿住一晚？”
“搞什么鬼？你不是才回你爸妈那儿一个星期？”
“朋友约了吃饭，回去晚了，跟他们解释怪麻烦的。”
桑榆声音低了些。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沈韫问。
“就说我去你那儿拿点东西，太晚了，就顺便睡下了。”
沈韫乐了：“小丫头片子，这说谎技能越来越溜了啊。”
桑榆对着电话讪讪一笑：“跟你学的嘛。”
——
“你家店……倒闭了？”
桑榆望着空荡荡，没一个客人的火锅店，有点懵。
“瞎说什么呢！”许湜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妈正琢磨着开分店呢！”
陈佑李跟在后面，解释道：“叔叔阿姨怕店里太吵影响他复习，就干脆歇业几个月。”
走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店里，桑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
许湜一把掀开后厨的帘子，朝里面喊：“爸！妈！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蔡女士风风火火地大步走出来，一眼看到桑榆，眼睛瞬间亮了：“哎哟！小桑榆！可算又见着了！”
许从唯也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探头出来，笑得一脸褶子：“哎呀！好久不见啊！都长成大小伙儿大姑娘了！”
“你怎么说话呢？”
蔡女士佯怒地瞪他一眼，“才十四五岁，什么大小伙大姑娘，这叫少年少女！”
“对对对，瞧我这张嘴！”
桑榆忍不住笑了。
在她眼里，他们和三年前变化不大，或许皱纹深了点，头发白了点，但那爽朗劲儿一点没变。
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蔡女士突然站起来：“喝点啥？我去冰箱拿。”
“可~乐~”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
许从唯眼睛一亮，搓着手，嘿嘿笑着看向蔡女士：“那我……能不能整点那个……”
“不能！”蔡女士斩钉截铁，“三高都忘了？还想碰酒？门儿都没有！”
许从唯委屈巴巴：“今天孩子们都回来了，多高兴啊，就破个例嘛。”
“想得美！再犟嘴，可乐都没你的份儿！”
蔡女士毫不留情，转头指了指桑榆，“来帮我拿一下。”
桑榆指指自己：“我？”
她跟着蔡女士走进后厨，忍不住打趣：“还是我好使唤一点，对吧？”
“谁使唤你了？”
蔡女士嗔怪一句，忽然从围裙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到桑榆手里。
“你走那会儿，不正好赶上你生日嘛，也没来得及给你买个像样的东西。”
桑榆心口一暖，喉咙有点哽住，没说出话。
蔡女士帮她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细细的平安锁链。
“我知道，提这个可能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儿……”
蔡女士声音低了些，“但我还是想说。”
“我为以前对你关心不够，道个歉。”
桑榆鼻子发酸，赶紧摇头，“不是你们的错……”
话没说完，蔡女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宽厚的手掌在她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力道不轻，却透着暖意。
“所以啊，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的，来找我！我管你！”
桑榆把脸埋在她肩膀，闷闷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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