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没想到，妈妈回来了。
一个月前，妈妈执意回了老家，说要盖一栋新房子。为了这件事，爸爸妈妈爆发了无数次争吵，那段日子，家里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压抑的咒骂声。
最终妈妈还是走了，家里只剩下她和爸爸。
爸爸很少提起这件事，但每次提起，语气都沉甸甸的。
好在大多数时候日子是轻松的。
爸爸工作回来，还会和她一起放光碟看，她最喜欢樱桃小丸子，还有那些欢快的儿歌金曲。
但现在，妈妈回来了。
家里的气氛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所幸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吵。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连争吵的力气都耗尽了。
晚饭后，桑榆躲回了自己的小卧室，找了本书看起来。
这是个好习惯，心情烦闷的时候，书里的世界能让她暂时抽离现实，心也能慢慢静下来。
一晃眼，两个小时过去了，书中的故事迎来了结局，她不得不从虚幻中抽离出来。
推开卧室门，客厅一片漆黑。
现在才九点半，爸爸妈妈不会睡这么早，桑榆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轻轻脱下拖鞋，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爸爸妈妈卧室的门口。
“……你不会明白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属于我，能让我安心落脚的地方。”
“是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不用这样阴阳怪气，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你请了那么长的假，就为那个房子，工作怎么办？我平时跑长途送货，经常不在家，孩子怎么办？这些你都不考虑！就一股脑想着盖房子。”
“我不想考虑了，从来也没人替我考虑过。”
“过不下去就离婚。”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那孩子怎么办？”
卧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桑榆有些呆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学校门口的早餐摊前，冒着薄薄的热气水雾。
小男生像献宝一样，把手里一个冒着热气的蛋烘糕塞给陈佑李。
陈佑李打量着他，又把蛋烘糕推了回去。
“无事献殷勤？”
“才不是！”许湜立刻反驳，“我这个是……赔礼道歉！”
“道歉？”
“因为我拿了你的伞没还。”
“就为这个？”
许湜撇撇嘴，不由分说地把蛋烘糕硬塞到陈佑李手里，“主要是我怕你告诉我妈，那她非得揍扁我不可。”
陈佑李笑了笑，不再客气，大大地咬了一口。
芒果和奶油的味道香香甜甜的，许湜闻到这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吃？”
“不想！”许湜嘴硬。
陈佑李故意逗他：“你点点头我就给你。”
“真的？”许湜眼睛一亮。
“骗你的。”
话虽这么说，陈佑李还是把蛋烘糕递到了许湜手上。
“那你不准告诉我妈！”许湜馋得立刻咬了一大口。
“我什么时候跟阿姨告过你状？”
“也是……”许湜吃着，还是不放心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陈佑李有点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生过你气？”
“那你昨天怎么没跟我爸一起来？”
陈佑李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昨晚仙剑奇侠传大结局。”
日啊！
从校门口到教室这段路，许湜心满意足地啃完了蛋烘糕。
结果前脚还没踏进教室门，就被两道疾驰而来的身影狠狠撞了个正着。
“草！”
许湜揉着被撞疼的肩膀骂了一句，“你俩干嘛呢？投胎啊！”
“张栋他揪我辫子！”跑在前面的小女生宋佳瑶又生气又委屈，捂着脸颊飞快地跑开了。
张栋急着想追上去，被陈佑李拉住了胳膊。
许湜没好气地问：“张栋你干嘛欺负人家？”
“我没有！”张栋急忙辩解，脸却一下子红了。
许湜恍然大悟，“你喜欢宋佳瑶？”
男生耳朵根瞬间红得滴血。
陈佑李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那……那我应该怎么做？”
许湜立刻来了精神，像个小军师一样拍胸脯：“哇！那你可问对人了！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应该买漂亮的小发卡装饰她的头发，而不是搞破坏，懂不懂？”
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
大课间。
班主任走进来，开了场简短班会。
“上学期不少家长反映，座位安排不合理。凭什么成绩好的坐前排，不好的坐后排？这学期，我们一视同仁，抽签定座位，但是警告你们哦，不可以因为关系好，就跟别人换牌，然后坐在一起。”
她扫了一眼骚动的台下，“行了，就这些，你们自己换，别吵吵。”
说完，班主任转身离开。
教室瞬间炸了锅，人群蜂拥而上。
“我八号！”
“跟我同桌！”
“我旁边三十六号！谁三十六？”
钟意瘦小的身影被挤在人群外。
陈佑李问他介不介意代抽，钟意感激地点点头。
“12号，同桌是26号。”
钟意探头：“26号是谁？”
“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钟意捏着号码牌的手指一颤。
裴朝青把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真晦气！”
班里闹哄哄的，大部分同学已经开始换位置。
方志阳跟在裴朝青屁股后头，小声嘟囔：“别跟钟意坐，小心变娘炮，快找人换换。”
钟意僵在原地，直到有人轻拍他肩膀才回神。
“抱歉。”陈佑李说。
钟意急忙摆手：“不是你的错，别道歉。”
“那现在我能弥补一下吗？”
钟意一愣：“弥补？”
“对。”
陈佑李拿着自己的号码牌径直走向裴朝青。
对方抬头，一脸诧异：“干嘛？”
“换牌。”干脆利落。
“26号那张？”裴朝青皱眉，“那张早换走了。”
换走了？谁？
陈佑李目光扫向第四组第三排左侧，是个女生。
是桑榆。
“哟？被人抢先了？”许湜笑嘻嘻地勾住陈佑李的肩膀。
钟意知道桑榆帮自己解围，心头先是一暖，涌上感激。
可真当两人成了同桌，钟意却有点懵了。
这位新同桌全程埋头看书，招呼也不打，似乎很冷漠的样子。
怎么回事呢？钟同学默默缩进自己的小世界，开始自闭。
而桑榆这边，心里同样紧张忐忑。
会不会太突然了？
他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不满意？
桑榆望着曾经的自己，面对那个勇敢的选择，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心：“干得漂亮啊。”
你知道吗？长大后，同样的事再来一遍，你未必还有这份勇气。
所以这一刻，桑榆真心佩服过去的自己。
既然是自己主动选的同桌，总得破冰吧。
桑榆犹豫半天，终于从兜里摸出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推到钟意桌上。
钟意被金光晃了下眼，定睛一看，是块金币巧克力。
“给我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嗯…新同桌的见面礼。”
“哇！”
这声惊叹吓了桑榆一跳。
只见钟意双手郑重地捧起那块巧克力，仿佛它真是价值连城的金币：“谢谢你！我一定好好珍藏！”
这也……太夸张了吧！
桑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除了新同桌是桑榆，还有件事让钟意雀跃不已——下周二要去市博物馆研学！
虽说小屁孩们大多觉得博物馆没意思，但能不上学？那就是天堂！
研学当天，除了师生，还来了几位家长代表。
名义上是陪孩子，实则是帮忙管这群小皮猴。
桑榆第一次见到了钟意的妈妈，这位女士的风格很独特，头上裹着印花丝巾，穿着细纱长袍，缎面料鞋。
最吸睛的是，她背着把马头琴。
走起路来，独有一种游走于大漠中，风卷黄沙舞裙裾的美。
桑榆有点紧张，小声凑近钟意耳边：“钟意，你妈妈好像电视里的神女啊。”
“真的？那我告诉她去！”钟意眼睛一亮。
桑榆连忙摆手：“别别别！”
钟意：“放心，她听了会高兴的。”
桑榆半信半疑：“真的？”
钟意用力点头，转身跑到队伍后面，不一会儿又乐呵呵地跑回来：“她夸你眼光好！”
“噗哈哈哈这算什么夸奖！”跟在后面的许湜捧腹大笑。
一旁的陈佑李似乎慢了半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没跟上节奏的无措。
“走路都不专心点。”许湜抱怨。
桑榆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那个沉默的小男生。
他素来平静的脸上，此刻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他怎么了？
桑榆心里咯噔一下。
犹豫两秒，她忽然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对陈佑李说：“下雨了。”
“下雨？”陈佑李茫然地仰头看天，明明晴空万里。
“没有啊……”
“有啊，雨点落我手上了。”桑榆摊开手心。
陈佑李低头，看见她白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糖。
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确实像一颗晶莹的雨滴。
陈佑李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过去。
许湜凑过来，胳膊搭上陈佑李的肩，冲桑榆挤眉弄眼：“桑同学，你很会啊。”
桑榆瞬间惊恐：“啊？会什么？”
“你从哪学的撩汉小技巧，有没有适合撩妹的，传授传授给我呗。”
“呃…我就只会这个了。”
桑榆手伸进口袋，这次直接掏出一大把糖塞给许湜，“我觉得这个也挺万能的，要不你拿去试试？”
“噗。”
一声轻笑传来。
桑榆循声看去，只见陈佑李嘴角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陈佑李原本低落的心情，起因于妈妈。
她为了参加这次研学，特意调换了好几个班，才把休息日空到今天。早上甚至都准备出发了，却被医院一个紧急电话叫了回去。
不过此刻，望着前方并肩说笑的背影，那股闷气，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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