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啦!这里死人了!”
尖厉的叫声撕裂雨夜。
晚上八点多,雨幕沉沉,陈佑李拎着刚买的蛋挞,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他浑身一僵,循声望向黑漆漆的胡同口,没有路灯,隐约能看到地上躺着个人。
被吓坏的大姐瘫软在地,伞都丢了。
冰冷的雨点密集砸在身上,陈佑李像被什么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朝那人走去。
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脚!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黑暗。
他看清了那张脸。
男生倒在积水的路面上,雨水混着血水,在他身下漫开暗红的溪流。
他双眼圆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拽着陈佑李,祈求对方:“陈绥,救我……”
案子迅速被警方接管,展开调查。
那段时间,警察频繁出入学校找陈佑李问话。
流言蜚语疯长。
“朋友横死街头,他倒好,还跟没事人似的坐教室里刷题。”
“换我早崩溃了。”
“嘁,人家能考年级第一,心理素质就是比我们普通人强。”
“指不定是心理阴暗。”
学校担心影响声誉,紧急商议后,以调整状态为由,迅速给陈佑李办了停课。
朝晔分局,气氛凝重。
沈韫眉头紧锁,盯着尸检报告,法医明确,许湜的死因和几个月前福利院儿童失踪案一模一样,都是被一刀精准刺穿心脏。
凶手还在死者嘴里放了一颗糖。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绝不是巧合,是连环杀人案。
沈韫果断拍板,两案并案侦查,成立专案组。
但案子像团乱麻,毫无头绪,凶手反侦察能力极强,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沈韫决定换个思路,她觉得福利院案也许并不是第一案,凶手手法如此老练,之前很可能作过案。
专案组开始翻查旧案卷宗。
沈韫决定扩大范围,向全国发出协查通报,详细描述了这两起案件的特征。
日子在焦灼中一天天过去。
终于,鹤城警方传来消息。两年前,他们省也发生过一起高度相似的案子,同样一刀穿心,死者嘴里含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人意想不到信息。
鹤城警方当时其实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但抓捕前,人跑了。
沈韫电脑图标闪烁,一份档案传了过来。
温愈,男,鹤城人。
4岁母亲改嫁,随父温国富生活。其父酗酒,因长期家庭矛盾激化,18岁的温愈将温国富推下楼梯,致其头部撞台阶死亡。温愈自首,鉴于此情节,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服刑期间表现好,减刑2年。
两年前,温愈出狱。
不到两个月,鹤城某居民楼发生惨案。
一名10岁女童被发现死在楼道,心脏被单刃刀刺穿,口中含糖。
警方调查发现,死者母亲朱玉兰正是温愈生母,温愈出狱后常在其家门口徘徊,有重大嫌疑,作案后潜逃。
嘉城警方迅速发布悬赏令,重赏之下,举报电话被打爆,可惜多是无效信息。
不久,一个报警电话带来转机。
一名房东焦急报警,称租客在地下室自杀了,模样很像通缉令上的人。
警方立刻上报沈韫。
据房东说,租客叫温让,一年多前租下了他房子的地下室。那间地下室阴暗潮湿,一直无人问津,温让却不介意。
他平时在八中门口摆摊谋生,为人老实,和邻里相处也还算融洽,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韫立刻带人赶往出租屋。
地下室霉味刺鼻,灯光昏暗,破旧桌面上放着一份认罪书。上面白纸黑字,详细供述了多起罪行,从鹤城女童案,到嘉城的许湜案和福利院儿童案,作案细节,内心想法,一一记录。
案子似乎到此告破,沈韫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魏局长急着结案。
在他看来,人死在嘉城,认罪书铁证如山,板上钉钉,再拖下去,鹤城那边掺和进来,功劳就得打折了。
他匆匆召开结案会,宣布温愈就是连环凶案真凶。
沈韫转着笔开口:“局长,疑点还很多,温愈为什么自杀?认罪书真假?凶器在哪?都没查清。”
魏局长脸色一沉:“沈韫!证据确凿你还固执什么?”
沈韫还想争辩,被粗暴打断:“行了!就这么定了,不准再提!”
沈韫心有不甘,眼下却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反驳。
在魏局长的强硬下,案子被仓促画上句号。
喧嚣一时的连环杀人案,就此落下帷幕。
殡仪馆里,许湜的遗体被推去火化。
许从唯和蔡玲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被抽走了魂。
那是张奶奶这些年第一次出远门,她跪在地上,哭喊着,为什么死的不是她?李京纾在旁边安慰着情绪激动的老人。
陈佑李沉默地接过入殓师清理出的遗物,强迫自己一件件看过去。
看到最后一件时,一直死死压着的情绪,轰然决堤。
他猛地抱住头,整个身体都在抖,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指缝里砸下来。
他要把遗物收好。
指尖突然停住,眼神死死钉在那一小堆东西上。
少了一样。
许从唯为许湜求的平安符,许湜一直贴身携带,现在不见了。
警方收到消息立刻行动,第一时间联系了福利院。
工作人员在提示下,开始努力回忆失踪孩子的细节,他们翻箱倒柜,找出孩子们的遗物,一件件仔细核对。
结果令人心惊,孩子佩戴的防走失手绳,不见了。
截至目前,许湜和那两个福利院孩子,都丢了贴身物件。
而警方没在温愈住处搜到这些,认罪书也对此只字未提。
沈韫再次把目光投向鹤城警方。
但由于魏局长之前的草率结案,让鹤城方面态度冷淡,电话里,对方敷衍几句就挂断,根本不愿提供任何有用信息。
求人不如求己。
沈韫驱车赶往鹤城,找到了温愈的生母——朱玉兰。
她怀里抱着个婴儿,警惕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是她的第三个孩子,日子似乎渐渐平稳,丧女的巨大阴影也淡去不少。
“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朱玉兰声音低沉,带着抗拒,“案子都结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沈韫开门见山:“我来是想告诉您,温愈可能不是杀害您女儿的凶手。”
朱玉兰瞬间激动起来:“不可能!他就是杀我女儿的畜生!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死得好!我怎么会生出这种东西!”
沈韫点了根烟,直接拉过椅子坐下:“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先听我说件事。”
朱玉兰没再吭声,把小儿子送进卧室,出来站着等。
沈韫这才开口:“来之前,我去了温愈服刑的监狱,没找到线索,但找到了他当年的狱友刘峰平,现在开了家小卖部。”
“刘峰平说,温愈不可能是连环凶手,也没推温国富下楼。”
朱玉兰瞳孔猛地一缩。
“他入狱时精神恍惚,后来清醒了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动手,温国富多半是喝醉自己摔死的。”
“温愈想翻供,被驳回了,刘峰平劝他认命,说冤案多了去了,没死就是万幸。温愈就在牢里拼命看书,他说自己本来要去上大学的,现在没机会了,看看书也算没白活,后来因为表现好,还减了刑。”
“那又怎样?”朱玉兰眼睛通红,“警察都定了!他没杀人跑什么?还改名换姓,老在我家门口晃悠!不是他还能是谁?”
沈韫目光锐利:“他在你家门口做了什么?”
朱玉兰像被噎住,沉默片刻才开口:“他说……想见见小迪。”
“严文迪?”
“对,我再婚生的女儿。”
“他见到了吗?”
“我哪敢让他见?他坐过牢,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他说为什么要见严文迪?”
朱玉兰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他买了个平安锁,说保佑妈妈的孩子平平安安,别像他那样。”
“后来被我丈夫发现,直接轰走了,谁能想到几天后小迪就……”
朱玉兰声音发颤,眼里涌上泪,满是痛苦和悔恨,“肯定是他怀恨在心,报复我们!”
沈韫追问:“严文迪身上,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朱玉兰嘴唇动了动,脸上浮现困惑:“当时小迪扎头发的发绳不见了,我到处找,以为是她自己弄丢了。”
她猛地抬头:“难道是他杀了小迪后,故意拿走的?”
沈韫掐灭烟头,起身要走。
朱玉兰一把拉住她,急切地问:“你不是说他不是凶手吗?给我个解释啊!”
沈韫淡淡拂开她的手,声音冷漠:“真相对你来说,其实不重要,你当初要是肯信他没杀人,又怎么会那么嫌弃他?”
朱玉兰低下头。
沈韫看着她:“你的第一段婚姻是不幸的,但温愈也是牺牲品,是受害者。”
他被父亲毒打,被母亲抛弃,被社会唾弃,最终成了替死鬼,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在这起案件的漩涡里,除了沈韫和寥寥几个不肯放弃的警察,没人在意迷雾背后的真相。
连许从唯和蔡玲芳也不在乎。
他们的世界在那一天轰然坍塌,凶手是谁,已经显得无足轻重。
他们只想要许湜活着。
经此重创,蔡玲芳大病一场,住进医院。
病房里死寂无声。
蔡玲芳半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像两口枯井。
许从唯佝偻着瘫坐在一旁。
直到陈佑李拎着打包的饭菜,轻手轻脚进来,才打破窒息的安静。
许从唯端起饭盒,夹了一筷子蔡玲芳爱吃的菜,递到她嘴边:“来,张嘴。”
蔡玲芳眼神发直,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我不要。”
陈佑李盛了碗汤:“喝口汤暖暖胃。”
话音未落,蔡玲芳猛地坐起,抬手一挥:“说了不要!吃不下!”
滚烫的汤碗被打翻,泼在男生手上,瞬间红了一片。
蔡玲芳一下子清醒过来,只剩惊恐和懊悔,她慌忙捂住嘴,眼泪涌出来:“陈绥,阿姨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说着扬手就要扇自己耳光。
许从唯眼疾手快拦住:“你干啥呀!”
“没事,冲冲凉水就好。”陈佑李声音平静。
许从唯歉意地摆摆手:“陈绥,你先出去吧。”
男生点头,转身带上门。
沿着走廊走,走到某个拐角,脚步再也迈不动了,他靠着墙边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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