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楼梯间，一转身，撞见蹲在地上抽泣的身影。
是王雨露。
听到脚步声，王雨露怔怔抬头，两侧头发凌乱地粘在泪痕斑驳的脸上。
最狼狈的样子被讨厌的人撞破。
她猛地站起身，用手背胡乱抹着脸。
桑榆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巾。
啧，早知道带包新的了，真不体面。
她递过去：“干净的。”
王雨露愤怒地抬手拍开：“装什么好人？”
她梗着脖子，声音带着哭腔和火气：“谁要你多管闲事强出头了？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桑榆没接话，等她吼完，忽地上前一步。
王雨露猝不及防，被逼得后背紧贴墙壁。
桑榆本就在女生里算高挑，加上军靴的厚底，瞬间比王雨露高出一头不止。
她站得笔直，像棵小白杨。
王雨露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距离太近了，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垂下头，方才的剑拔弩张消失无踪。
桑榆微微欠身，凑近她耳边，声音悠悠的：“对不起啊。”
王雨露惊愕抬头，嘴硬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真心实意道歉呢。”桑榆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有点痒，“你要是不原谅我，那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提条件，请你吃饭？还是……”
“还是什么？”王雨露声音发紧。
桑榆带了点若有似无的撩拨：“我把你喜欢的小男生搞走了，要不，换我来顶上？”
王雨露的脸“唰”地红透。
晨会结束，有学生不断路过，好奇地朝这边探头探脑。
桑榆声音压得更低，只送进她耳朵里：“考虑考虑我？我哪点不比他强？出去吃饭我买单，挑礼物又贵又走心，成绩还行，能辅导你功课。”
她顿了顿，气息再次轻拂，“最重要的是，我舍不得让你掉眼泪。”
王雨露整个人都乱了，又羞又慌。
猛地抬手，用尽全力把桑榆推开，动作带着慌不择路的急切。
“你真讨厌！”
她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转身拔腿就跑，辫梢在脑后一跳一跳，眨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代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胳膊搭上桑榆肩膀，痛心疾首：“禽兽啊你！连自己室友都不放过。”
桑榆无辜地眨眨眼：“我哪句话没分寸了？”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
代熙侧头打量她：“有时候真觉得你反差大得吓人，穿上这身衣服，站得笔直，活脱脱一个根正苗红的女孩子，谁知道背地里……”
她啧啧摇头，“是个片叶不沾身的海王。”
桑榆哂笑：“学习多苦啊，暧昧能促进点多巴胺分泌，不好么？”
代熙咂咂嘴，戏谑道：“你这无缝衔接的，下个目标物色好了没？”
桑榆没答，反问：“小说第一章是什么？”
“白月光回国。”
桑榆打了个响指：“Bingo！下一个目标就是——”
代熙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别扯，你还有白月光？”
桑榆摊开手：“我说的是小吃街那家肥羊王米线，想好久了。”
说到一半，她想起来什么，“你跟阮之阳怎么样啦？和好了没？”
“勉勉强强吧。”
代熙伸手往校服口袋里一掏，“喏，他弄的，不仅把反应原理搞清楚了，还把东西搞出来了。”
桑榆低头一看，封存着一小段玻璃管，管壁内侧均匀地附着着一层银膜，挂件顶部还有个圆环，方便系在书包或钥匙上。
“太夸张了。”桑榆佩服。
代熙扬起一点小得意的笑容。
“你们谈恋爱还真的是太硬核了，别人送花送巧克力，你家阮之阳送氧化银挂件。”
代熙嗔道：“不够真诚吗？”
“真诚，绝对真诚！”然后她话锋一转，“并且有钱。”
化学课。
桑榆非常自然地摊开数学竞赛题，压在化学卷子下面，转着笔写起来。
代熙凑过来捅捅她：“又开小差，一点都不尊重老师。”
桑榆头没抬，笔没停，理直气壮：“听不懂还要硬听，完全就是在浪费生命。”
“你就只知道数学。”
“我宁愿一天都上数学课。”
“我宁愿一天都上化学课。”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个人拱手作揖，各自安好。
讲台上，邓小箐吐沫星子横飞，她嗓门大，并且喜欢一惊一乍的授课方式，据说是这样可以提高学生注意力。
她用力敲了敲屏幕上的结构式，“丙酸某酯，水解后产物能与三氯化铁显色，还能发生银镜反应，那么，符合条件的酯的结构有几种？”
问题抛出，很快，几个声音混杂着响起：
“3种！”
“不对，是4种！”
“考虑苯环上的位置了吗？”
代熙清晰的声音响起：“应该是3种，考虑邻、间位取代。”
“不错。”
邓小箐眼睛一眯，看着全程低头的女生。
“桑榆，你来回答一下，在这个反应里，氯元素的化合价是如何变化的？被氧化和被还原的氯原子数之比是多少？”
桑榆窜起来，问代熙：“第几题啊？”
代熙给她指指：“正7到负1价。”
“正7到负1价。”桑榆回答。
“氯原子数之比是多少？”
代熙小声提醒：“1∶8。”
桑榆没听清：“啊？”
代熙重复：“1∶8。”
“什么？大点声。”桑榆猫着腰。
邓小箐又气又无奈：“我都听见了，1∶8。”
她是真发愁：“桑榆啊，你这化学到底怎么回事？啊？数理化不分家，你数学物理不都挺灵光的吗？怎么一到化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委屈的真诚：“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对我老邓有意见啊？故意不好好学化学？”
凌绝头也没抬，轻飘飘甩出一句：“宁愿认为是故意不好好学，也不肯相信是真学不会，啧。”
桑榆给了他凳子一脚，代熙没憋住，一下笑出声，“让你嘴欠。”
邓小箐也无奈了，摆摆手，“行了行了，坐下吧，多跟你同桌取取经，让她好好带带你。”
桑榆如蒙大赦，赶紧坐下。
一下想到个坏点子。
她捂着嘴，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惊讶道：“哎呀！凌绝同学怎么化学课写物理呢？这不太尊重邓老师吧？”
效果立竿见影！
邓小箐目光“唰”地锁定凌绝，声音都拔高了一度：“凌绝！站起来！”
凌绝站起来。
他身高和冷脸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在邓老师面前，就是个顶风作案的问题学生。
“凌绝，开学到现在，你数数欠我几次作业了？昨天的习题册呢？一个字没写吧？”
“写了。”
“那好，谢谢你终于写了，那你给大家对一下，就从第五题开始吧。”
语气带着点“我看你怎么编”的意味。
凌绝带着点认命的无奈，拿起他那本跟新书没两样的化学习题册，翻到地方。
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五题：已知某温度下反应 的平衡常数4.0。若初始时向 2.0 L 密闭容器中充入 0.20 mol A 和 0.40 mol B，则平衡时 C 的物质的量浓度为多少？”
念完题目，答案紧随而出：“0.10 mol/L。”
“第六题：某链烃 A 的分子式为 C6H10，能使溴水褪色，经臭氧氧化并锌粉还原水解后得到乙醛和丁酮。写出 A 可能的结构简式。”
念题，报答案。
“第七题：25℃时，用 0.1000 mol/L NaOH 溶液滴定 20.00 mL 0.1000 mol/L 某一元弱酸 HA 溶液。滴定至终点时，消耗 NaOH 溶液 19.85 mL。计算该弱酸 HA 的电离常数 Ka。”
念题，报答案，一气呵成。
邓小箐对这个智商高到高谱但学习态度极其随性的学生，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坐下吧。”
代熙“啧啧啧”地摇着头：“全对了，我不是很意外，但你居然真的做作业了。”
“没写。”
“没写？”
两人探头去看，刚才他念的那页，干干净净。
两人瞬间懂了。
现做的。
桑榆满脸黑线，再看看男生气定神闲的后脑勺，悲愤控诉：“世界上多我一个化学好的人怎么了？我又不是学会了要去开制毒小作坊。”
代熙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对凌绝的后背调侃道：“喂，我看你跟邓老师挺配的，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深藏不露气死人。”
“是吗？”男生头也不回，声音冷淡。
“是呀是呀，你有没有英文名？没有的话，干脆叫pink好了。”
意指《绝命毒师》中的制毒天才Pinkman。
这话一出，凌绝回头。
那张帅得极具侵略性又冷得掉渣的脸，没什么表情，但两个人被盯得发毛。
代熙秒怂：“呃，开玩笑的，您大人有大量，继续，您继续写物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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