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立秋已来。
黎明前，雨莞城衙，城主府议事厅。
寅时末刻，天色未明，厅内却已灯火通明，熏香袅袅也压不住一股凝重肃杀之气。城主雨庆武端坐主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身着常服却难掩久居上位的威仪。他指节轻轻叩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听着下首滕志勋的禀报，眉头越锁越紧。滕志勋一身风尘仆仆的官服还未换下，抱拳躬身，声音沉浑有力，将连日来发生的案件条分缕析，一一陈述。雨庆武仔细查看了证物，沉默片刻，面色阴沉如水。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沉寂的城市轮廓。
“墨夜…复国队…内鬼…”他低声重复着，每一个词都带着千钧重量。良久，他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滕志勋：“滕组长，依你之见，当如何？”
滕志勋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当务之急，必须抢在阴谋彻底发酵前，控制局面！属下认为，即刻起，雨莞城四门应延迟一刻开启，开启后，加派双倍人手，严查所有进出人员，尤其关注生面孔、带伤者、行踪可疑者！同时，派遣大队人马，于城内主要街巷设卡巡逻，尤其是西城等鱼龙混杂之地，进行地毯式排查！宁可错查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可疑之徒！务必在今日之内，揪出潜伏的墨夜余孽、复国队残兵，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内鬼！”
这是极为强硬的手段，势必会扰民，引起恐慌，但面对如此危局，已是不得已而为之。
雨庆武几乎没有犹豫，重重一拍桌案：“准！就依你所奏！即刻以本城主令下达全城！滕志勋，本官授权你全权负责此次大排查，若有阻挠公务者，无论背景，一律先行扣押！务必在今日，给本官，给雨莞城百姓一个交代！”
“属下领命！”滕志勋单膝跪地，声音铿锵。他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
清晨，北关山，小美家外。
山间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草木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袁英夏悄无声息地推开柴房的木门，他没有惊动屋内仍在熟睡的小美一家。经过一夜的思索和准备，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每多耽搁一刻，盖三木在楚焚岚手中就多一分危险。
他将身上那件粗布衣裳整理好，这是小美父亲找给他的旧衣，虽然简陋，但比之前那套破烂的学子服更适合行动。他怀中揣着仅剩的干粮，以及昨晚连夜用山中采来的草药简单配置的、聊胜于无的伤药和那包味道刺鼻的醒脑香料。他的目标明确：潜入雨莞城，找到楚焚岚囚禁盖三木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那个阴森的“寒玉轩”。
他回头望了一眼在晨曦中显得宁静祥和的小屋，心中默默道了声谢和抱歉，然后毅然转身，沿着下山的小路快步离去。山路崎岖，但他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当他在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短暂休息时，下意识地望向通往雨莞城的官道。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只见远处官道上，出现了几批行色各异的人马，正分批向着雨莞城方向移动。
有赶着骡马、像是运货的商队，但那些赶车人的步伐沉稳，眼神警惕，不似寻常商贩。有穿着破旧、像是逃难或乞讨的流民，但其中几人虽然衣衫褴褛，身形却挺直，偶尔抬头间目光锐利。甚至还有一队看似是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敲锣打鼓，热闹非凡，但袁英夏隐约觉得那锣鼓声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这些人看起来互不相干，但不知为何，袁英夏总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联系，而且都在这个清晨，不约而同地涌向雨莞城。
“城里…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袁英夏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让他救人的行动平添了更多变数和风险。他不敢再多停留，压下心中的疑虑，加快脚步，混入清晨稀稀落落进城的山民队伍中，向着那座笼罩在迷雾与危机中的城市走去。
——
北关城堡，朱雀堂偏殿前。
莫铭竹和金痕雅准时来到集合地点。只见高百妍已准备停当，她换上了一身更显利落的朱红色骑装，外罩一件防风的深蓝色斗篷，长发束成高马尾，英气逼人。她身边停着三辆马车，第一辆较为华丽，显然是主车，后面两辆则堆放着一些箱笼物品，像是账册或准备补给凝香阁的货品。十余名身着朱雀堂服饰的护卫精神抖擞地站在车队两侧，眼神锐利，纪律严明。
莫铭竹注意到，柳少跖并不在明处的护卫队伍里。他心下奇怪，但并未多问。金痕雅则小声对莫铭竹说：“柳护卫是不是先走了？”莫铭竹摇摇头，他有一种直觉，那个看似不靠谱的柳少跖，一定就在附近某个角落，以他擅长的方式履行着护卫的职责。或许，路边那个懒洋洋晒着太阳、打着哈欠的樵夫？或者那个蹲在墙角玩泥巴的小乞丐？谁知道呢。
高百妍看到两人，微微颔首：“上车吧，我们出发。”语气简洁，不容置疑。
——
辰时初，雨莞城西城门内。
城门比平日延迟了一刻才在沉重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早已等候在外的百姓商贩们骚动起来。然而，他们看到的不是往常松懈的守军，而是盔明甲亮、刀剑出鞘、神色冷峻的加倍守卫，以及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巡查组精锐。
滕志勋亲自坐镇西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试图进城的人。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时，田悟领着他的一队人马，也来到了西门附近，似乎是准备执行巡城任务。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略显轻浮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甄十三正按刀立于滕志勋身侧，看到田悟，他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田队长。”甄十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如同腊月的寒风。
田悟脚步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哟，鸡甄，这么早？城主令下来了？阵仗够大的啊。”他试图用惯常的调侃语气蒙混过去。
甄十三却不吃这套，目光锐利地直视着田悟的双眼，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周围兵卒的呼喝声、百姓的嘈杂声似乎都远去了一些。
田悟瞳孔几不可查地一缩，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刹那，随即恢复自然，甚至带着点被冒犯的恼怒：“甄十三，你什么意思？审问我？老子昨夜带弟兄们巡夜，处理了几起酗酒斗殴，怎么，还要向你一一汇报不成？”他反将一军，语气冲了起来。
“巡夜？”甄十三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几乎鼻尖相对，“巡夜需要调动水鬼队？巡夜能恰好巡到复国队残兵突围的河岸？田悟，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田悟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立刻强硬起来，同样压低声音怒道：“甄十三！你少他妈血口喷人！水鬼队调动自有我的道理！倒是你，不去抓复国队的逆贼，在这里盯着自己兄弟咬，是何居心？莫非是想排除异己，好稳坐你那副组长的位置？”
他倒打一耙，试图激怒甄十三，转移焦点。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十五年的兄弟情谊，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猜忌的裂痕已然深不见底。
最终，甄十三深深地看了田悟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转身回到滕志勋身边，继续监督盘查。
田悟看着甄十三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但手心已满是冷汗。他摸了摸怀中那冰冷的令牌，眼神复杂地望向西城深处那条熟悉的街道方向，心中暗骂：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而雨莞城的这个清晨，注定在肃杀与猜疑中拉开序幕。无数双眼睛，都已投向了那座即将迎来风暴的——凝香阁。
初七大战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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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全城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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