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份寂静的,是贺北淮的一条短信——
“你哥的尸检报告我找到了,到你家细说。”
手机蓝光在稠密的夜中闪烁不停,透着瘆人的凉意,推着荆砚匆忙离开。
直到坐在车里,握住方向盘,荆砚的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十字路口处,一辆迈巴赫停在红灯前。
车内的空气沉重潮湿,好像揣着一个年深日久的往事,荆砚只觉得胸口堵得无法喘气。
他按下紧闭的车窗,凉飕飕的风涌来。
荆砚随意往外一瞥,在扫过街角的西餐厅时,视线却骤然一顿。
靠窗的位置,余尔安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男人不知说了什么,余尔安弯唇对他笑了笑。吊灯在顶端散出明黄的光芒,像是一滩明媚的阳光。
夜色中,荆砚却觉得那抹阳光过分的刺眼。
他低头摁了摁手机,回复贺北淮的信息:有事,等我半小时。
而后,车身原路返回融入夜色,像是一弯重新回归大海的鱼。
“怎么了?”陈温辞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每每回忆当年那场车祸,陈温辞都觉得疑点重重。
陈温辞了解自己的父亲,梁深没有酗酒习惯,他是个谨慎到胆小的人,就连和同事发生口角都不曾有过,更别提酒驾了。
梁深出狱后,陈温辞也曾明里暗里费尽心思探究车祸的真相。
只是梁深态度坚决,一口咬定真相就是自己酒驾导致的车祸。
关于那场车祸的真相,陈温辞相信调查的人绝不止自己一个。
余尔安也一定有所怀疑。
难道,信诚总部和那场车祸有关?
“信诚总部有什么问题吗?”陈温辞斟酌了一会儿用词,他不能表现地对这件事情太过好奇,否则很容易暴露自己是梁深的儿子这件事情,于是只能试探着开口,假装震惊的询问,“难不成,你怀疑和车祸?”
余尔安眉头微蹙,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忽而展颜一笑。
“当然不是。”她摇了摇头,否认得极快。
余尔安低头,遮住眼底所有情绪。她咬住吸管,浅啜了口柠檬水。
微酸的凉意直冲天灵盖,她回忆起余宏茂去世前,他提醒自己,为她改名,一是希望她平安,二是希望她从此以后都只以余尔安这个名字活于人间,彻底遗忘关于余鲤的一切,也不要想着去探究车祸的真相。
那场看似简单只是酒驾的车祸,仿佛泛着粼粼光波的平静水面。
然而水面之下,凶残的野兽蛰伏其中,蠢蠢欲动。
查明车祸的真相是她的责任,但不是陈温辞的。
这样危险的事情,余尔安不想牵扯旁人进来,
“对了,”她转移了话题,问道,“和曾院长约好了时间吗?”
“当然,”陈温辞点头,“明天早上八点半,时间有点早了,但曾院长只有这半小时有空。曾院长说,明早九点,有离任审计的人找他,对了,你...”
话说到一半,陈温辞看着余尔安的神情,突然停住。
余尔安坐在他对面,却没看着他。
不知是看见了谁,余尔安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
她看上去神色一切如常,只是陈温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变快的呼吸节奏。
陈温辞匆忙转头,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陈温辞识货,一眼就看出那西装剪裁廓形价格不菲,均是定制上乘。
男人个子极高,五官格外深邃,身形颀长又挺拔站在餐厅门口,眼神直直望向余尔安。
至于中间的陈温辞,则被他直接忽略无视了。
陈温辞皱皱眉,觉得男人气势实在过于锋利,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睥睨。
他看着矜贵,却一点豪门公子的温润气质都无,更像是杀伐果断一路厮杀上来的浴血将军。
以至于即使外貌气质出众,餐厅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对他行注目礼,却无人敢上前攀谈一句。
陈温辞回过头,看向余尔安,问:“你认识?”
言下之意,如果她说不认识,他就立刻带着余尔安离开餐厅。
余尔安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温辞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又重又快。
赶在余尔安开口前,她左手边的椅子被拉开,男人从容优雅的落座。
“不介绍一下?”这是荆砚对余尔安说的。
“这位是?”这是陈温辞问余尔安的。
两人的视线落在余尔安身上,尴尬的沉默流淌其中。
余尔安轻咳一声,轻声开口为他们介绍彼此。
“我们所荆Par,之前同你说过。”余尔安用左手指了指身边的荆砚,对着陈温辞介绍道。
轮到介绍陈温辞时,余尔安有些犯难。
陈温辞和她是在医院认识的,但具体过程,余尔安不希望荆砚清楚太多。
最后,她只说了言简意赅两个字:“朋友。”
“荆Par?”陈温辞眼神有种奇异的激动,他看向荆砚,再次确认道,“是槐夏所前段时间空降的那位首席合伙人?”
“是。”荆砚语气冷淡。
陈温辞却丝毫不介意,态度反而愈加热情:“荆Par要一起吃点吗?这顿我请。”
“不是说好这顿我请?”余尔安一愣。
陈温辞笑了笑:“那你下次请回我。”
荆砚垂下眼眸,目光一片森冷。
他们两人互动听上去就格外熟稔亲昵,他这个真正和余尔安相识于微时的人,倒像是一个外人。
“荆Par,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喝点什么?”陈温辞目光又转向他,问道。
“不必,”荆砚绷着一张脸,仿佛闲聊般说道,“你对她倒是挺好。”
“尔安她真的不容易,”陈温辞切入正题,看向荆砚不冷不淡的神色,他神情依旧恳切真诚,“您是尔安老板,能给尔安这个机会,我是真的很替尔安感谢您。”
荆砚扯了扯唇角,鼻腔轻轻一哼。
他用带着重音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说道:“尔安?”
“喊得挺亲切,你替她感谢我,”荆砚原本靠在椅背的身体缓慢前倾,他一双眼带着探究,直直看向陈温辞,声音冷飕飕的,“男朋友啊?”
余尔安不敢置信的偏头,看向身边的荆砚。
他身上有一种几乎无法抑制的薄怒,余尔安完全无法忽视,但又觉得奇怪。
她现在是余尔安,不是荆砚从前认识的那个余鲤。
就算她顶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算她是在陈温辞约会,余尔安也实在搞不懂荆砚为何生气,明明当初拒绝余鲤的人也是荆砚。
余尔安心底生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荆砚又不喜欢她!他无缘无故到这里来发什么疯!
“荆Par,”余尔安看向身侧的男人,语气平淡的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你有点过分了。”
即使是陈温辞,也被余尔安这副对着老板的漠然态度吓得不轻,慌忙打断她:“尔安!”
这是余尔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工作机会,陈温辞真担心对面的男人一个不爽,就直接把余尔安给踢走了。
“荆Par,您...”陈温辞正想着替余尔安说说好话,却在看到荆砚的神情后刹那愣住。
原先不冷不热的男人此刻却偏过头,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生气,反而悠悠然的笑了出来。
荆砚的眼神落在余尔安脸上,眼睛仿佛被星星点缀,细看甚至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直到余尔安左脸浮上几分淡红色,荆砚才收了笑意,转过了头。
“看来不是男朋友啊?”他问道。
陈温辞的视线在荆砚和余尔安中间来回穿梭,有个猜测在他心中几乎不可控的升腾起来。
如果可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余尔安可以幸福。
“荆Par误会了,我和”陈温辞笑着解释,如果那个猜测是真的,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不久前荆砚对他态度恶劣的原因,他停顿了一下,巧妙地改为了全名,“余尔安只是普通朋友,这次约晚餐,也只是因为她曾经的主治医生快退休了,我们约定一起去看望。”
“主治医生?”荆砚格外敏锐地提取到了关键词,他迅速反问道,“你们一起看望,怎么,你也认识?”
余尔安心中警铃大作,她几乎瞬间慌了神,碍于荆砚就在身边,她只能看向陈温辞,疯狂摇头示意,偏偏陈温辞一心沉浸在同荆砚解释他们的关系上,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示意。
“当然,”陈温辞点了点头,“我们就是在医院认识的,明天我们要看望的医生,就是替尔安保住了右手的医生。”
“我吃好了,我们回去吧。”余尔安有些慌了,声音急切地说道。陈温辞再说下去,她的身份就要瞒不住了。
荆砚僵硬地转过头,心脏仿佛被谁揪紧般地发疼。
有些事情,他没办法去深想,光是一想到她在医院的那些日子,他的四肢百骸都泛起钝痛,闷闷的,几乎无法呼吸。
在见到余尔安眼底隐忍的痛苦后,荆砚不再多言,他起身问道:“你怎么回?要我送?”
“我叫了车。”没等他说完,余尔安就抢先回答道。
荆砚点点头,他朝餐厅门口走去,陈温辞和余尔安跟在他后头。
陈温辞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也是老板,不知为何,在荆砚面前,却总拿不出那份气势来。
“记这张卡。”荆砚径直掏出一张卡,递过去。
“不不不,”陈温辞快走几步,争执道,“说好我来买单的。”
荆砚回头,瞥了眼安静站在他们身后的余尔安。
他摆了摆手,等服务员划完账,收回卡,只轻飘飘落下四个字:“员工福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陌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