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疯了，不然怎么一踏进小礼堂的门，看见叶洞庭朝自己招手，他就毫不犹豫直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坐下后，两人也不说话，为了缓解心里奇怪的感觉，他假意好奇起小礼堂，左看右看。
小礼堂，顾名思义，是个小型的礼堂，能容纳的人数大概一百来个，平常都用来放着落灰，偶然用来开老师的集体会议或者像这样实验班的讲话。既然有小礼堂，那必然有个大礼堂，小礼堂就是从大礼堂开辟出来的空间，因为大礼堂一般用来表演或者颁奖，所以小礼堂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给人做准备。
脑袋转一圈就能看完的空间，秋枫愣是看了三四圈，直到感觉到叶洞庭用什么拍了拍自己。
他转回头，第一眼是叶洞庭有点红但他不知道原因的脸，视线下移，是一本英语词典。
好一本三千五。
“咳，这是我之前用的，感觉你或许会需要。”叶洞庭越说脸越红。
秋枫脸上带着三分震惊五分感激还有两分犹豫，这真是他用过的？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我暑假就背得七七八八了。”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语气，秋枫信了。
说是暑假，说是七七八八，其实高一下叶洞庭就背完了。
不知道自己被“骗”了的秋枫正在低头翻那本确实有些磨损痕迹的三千五，偶有漂亮的圆体从他眼前闪过。
想起之前英语老师说过的话，趁着领导还没来，秋枫开口打趣叶洞庭：“不是说学霸都写得一手极致的衡水体吗，怎么你的这么飘？一张答题卡上唯一能扣的分就是这了吧。”
叶洞庭倒是毫无波澜，靠在椅背上读自己手里的书，随口回道：“我不喜欢那么板正的字。”
秋枫差点笑出声，原来这个人还有不乖的方面？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也没有因为字迹扣过分。准确来说，我的老师很欣赏我的字。运气挺好的，教过我的每个老师基本都满意。”
秋枫听得人都快石化了。他的字虽然不丑，但肯定是到不了这种地步的。
手里的三千五突然有点烫手。秋枫合上巴掌大的书，探头去看叶洞庭手里的课外书。
仅看一眼他就缩了回去。
纯英文的，叶洞庭看得懂，他看不懂。
叶洞庭注意到秋枫的动作，唇角一勾，又带出深深的酒窝，本来想反过来调侃他几句，余光发现领导走近的身影，最后默默闭上嘴，丝毫不知旁边的人又被自己脸上的酒窝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到校长他们的到来。
下一秒，秋枫的手指就戳上了那个吸引他的酒窝，刚摸上，就被一巴掌打掉了。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最前面的领导刚坐下，正在谦让接下来谁第一个发言，听到声音齐齐地往声源方向看去。
被几个最重要的校领导注意到了，叶洞庭出人意料的不慌，暗地里点了一下被打得呆滞的秋枫，站起身解释：“抱歉各位老师，刚刚有只蚊子。”
校长信没信不知道，反正是接受了，笑着示意他坐下，呼了两下话筒，然后说：“现在这个季节，蚊子嘛，确实是不少的，各位同学都要注意啊。”调侃完，开始步入正题，无非是介绍一下在座的各位领导、老师，又鼓励他们是这个学校最厉害的学生，要不负众望之类的话。
获得“赦免”的叶洞庭诚恳地坐下后，发现一旁被说成蚊子的秋枫正双臂撑膝，以一个有点装的好笑姿势表达内心的难过。
秋枫是有点点伤心，但他也知道叶洞庭不是故意的，所以现在只希望能博君一笑。
正愁要凹多久这个姿势叶洞庭才会理他，刚刚扎到他眼睛的纯英文版小说就被摊到他面前，较空白的一页，上面是叶洞庭用心写的漂亮行楷。
在脑子开始自动阅读这句话的前一刻，秋枫还在心里不得不地同意那一句“字如其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话给秋枫气笑了，当然，是无声的笑。
【你打我就算了，你还骂我】后面跟了个哭泣的表情。
叶洞庭感到无语，骂是什么比打还过分的事吗？他本想瞪一眼秋枫，偏偏对方一脸受到莫大伤害的二哈表情，瞪了恐怕更完蛋。
【那怎么办？】
沉默和笑一样，是会转移的。
满眼纠结的秋枫对上眨巴着眼、脸上写满真诚的叶洞庭，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主意。
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他突然灵光一闪，唰唰写了几笔，通身的气场都散发着“我真是个天才”的心理。
叶洞庭好奇地接过书，映入眼帘就是两个字：再说。
就这，他到底在骄傲什么？
酒窝随着叶洞庭扁嘴的动作再次溜出。
秋枫看见了，顺带着就回忆起刚刚的事，尴尬得他想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但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太帅了，舍不得，还是打这只乱戳的手吧。
说干就干，他无声地给平常最“受宠”的右手来了不轻的一下，没想到还是吸引到了叶洞庭。
顺势就被他发现了右手虎口上一颗明显的痣。
也不完全算在虎口，五指并拢时它刚好还能露在外面。
见叶洞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痣上，秋枫把手一甩，落在书上，一副随便给小孩子丢个玩具的架势。
下一秒，他感觉有两根手指捏住了手背上那可怜的一点点肉，然后，用同样的架势丢了回来，同时，他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嘁”，怪傲娇的。周围的人没什么反应，估摸着就他一个人听到了。
秋枫不自然地摸了摸手背，有点疼。
他不服地想往叶洞庭那边凑了凑，被一计眼神杀制止，瞥了瞥嘴打消了刚刚的想法。
静了一会，听见周围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挺清晰。
秋枫轻轻吸了口气，头微微往右边侧了侧，看向旁边好像在认真听讲的叶洞庭，半个音节已经到了喉咙处，叶洞庭又一个眼神过来，不过这次没带上次的杀气。
他用一种安抚的眼神看着秋枫，轻轻笑了一下，抬起食指抵在唇上，无声地嘘了一声，手指一划，示意他把头转回去。
整个过程仅仅几秒，秋枫看得失神，身体机械性地跟着叶洞庭的动作转了回去。
真是，服了他了。
秋枫把手肘靠在扶手上，撑着脑袋听最前面的领导讲话。
听了几分钟，听不下去了。难怪其他人早就开始窸窸窣窣讲小话了。
反正闲来无事，顺便认识一下“熟人”也不错。
坐在中间的必然是校长，姓吴；直面中年危机也就是秃顶的戴副校长；穿着旗袍盘着发的优雅知性曹年段长；还有两个副校长，都姓刘，都高高瘦瘦的，秋枫一直分不太清这俩人，不过高一的时候就没见这俩出现过几回，认不认识都问题不大。
思绪逐渐飘忽，秋枫开始想些别的东西，比如今天傍晚的酸辣粉太呛了，下次换个辣度再试试；不知道妈妈晚上回不回家，等下蛋糕又没人吃；待会晚自习干什么嘞......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半天，再次清明已经是宣布讲话结束。
七点整开始的讲话，九点整结束，秋枫合理怀疑他们有在一边讲一边盯着时间。
最后整个一班五十几号人踏着夜色又回到了教室，得知十点之后才能走人。
美名其曰：适应一下未来的生活。
新晋的高一学子以及高二的普通班都还没开学，整个一中只有累得不想说话的他们和高三的“奋斗者”在，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树叶的摩挲声。
教学楼前的老树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枝繁叶茂已经不足以形容，有风拂过，树叶碰撞，带动枝干，发出簌簌的声音。
当然，也有可能是枯坐两个小时浑身僵硬了的秋枫发出的吸气声。
他艰难地拎起一条麻透了的腿，撑着叶洞庭的肩膀蹦跳前行。
小礼堂的椅子坐得实在太不舒服了。
这个令秋枫沮丧的窘迫画面又引起一阵笑声，打破沉寂。
不过少年人的麻劲和沮丧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上一秒单腿前行，下一秒狂奔五楼。
至于实验班为什么会在五楼，大概是......安静。
十七八岁的少年，高处亦胜寒。
但不胜英语。
正被叶洞庭揪着耳朵灌语法知识的秋枫深感如此。
叶洞庭用两根手指捏着秋枫写了半小时的成果，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个词去e加ing做伴随知不知道？”
“不要看到such就用as，其他固定搭配都背到哪里去了？”
“那个我划掉了......”
“但你第一反应就是as，我可看见了.....”
为了不吵到班里其他人，叶洞庭根据方紫襟的建议，把秋枫拽去了隔壁专为实验班开设的自习室2，可以讲话的那种。至于自习室1，那就是那种顶尖学霸做自己的习题的地方，纯纯安静自习了。
趁着叶洞庭低头分析题目的时间，秋枫悄悄抬头瞅了一圈，那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那么几对人，除了他俩居然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
这一中你说它古板吧，校规上写了不让谈恋爱，领导老师却又不抓牵着小手搂搂抱抱的小情侣；你说它开放吧，它又严令禁止带手机进校园，整得他想拍张照给高一的狐朋狗友激励一下他们都做不到。
拍了大概率也会被嘲笑提前开学。
打消了前面的想法，他又转头看向窗外，这里居然能窥见那棵老树的一角，树叶渡了一层月光，显得凉薄。触景生情，借景抒情，无论哪样，对此时的秋枫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喜欢这样的月光，跟那些夜晚，被他爸致力于拯救的职专社会人堵在各个巷角拳打脚踢的月光一样。
父亲做不到对那群他觉得需要拯救的学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母亲在医院忙得双脚沾不着地。
谁都救不了那个毫无还手之力小学生，但他终究自己救了自己，即便方式不光彩，还因此之后几年见不到父亲几面。
眼前一片白闪过，是叶洞庭的手，让他回过来神。
他真的很白。
秋枫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叶洞庭看他神色不太对，关切地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学累了？”
秋枫不看他，低头低着自己的练习“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感觉到秋枫突然有些疏离的语气，叶洞庭迷茫地回了句“哦”，语气里还带点委屈。
确实像水，敏感，又娇气。
这样的人，要是缠着人家，反倒给人家惹麻烦，何必呢。
考虑完两人的差距，秋枫无声地嗤笑自己，抬手拨弄了下发丝，挡住总是抢占他注意力的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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