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朦胧响起，秋枫背起包丢下一句“明天见”就匆匆走人，试图忽视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没成功，反倒忽视了桌上剩下的书，和叶洞庭不知是否给予的回应。
回到空落落的家，索然无味了半天，他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从云舒店里买的蛋糕。
巴掌大的蛋糕，本来是给今晚不用值班的母亲的，可惜张晓君女士突然变卦，这个叫“南国香”的蛋糕只能由他解决了。
白色的奶油上，红花配绿叶，饱和度搭配得很好，不艳俗，反倒是南方春夏交接时生机勃勃的感觉。
难怪叫南国香。
秋枫没回房间拿手机，直接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几口吃完了清甜的蛋糕，又静坐了几分钟，决定回房间刷几页题。
收拾完一切躺到床上，熄灯闭眼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余光里一闪而过的叶洞庭。
神经，真是没救了。
第二天一大早秋枫就顺着昨晚自己设的闹钟起了床，顶着还没透亮的天色骑车到达学校，朝气蓬勃地爬完五楼到教室，看到坐得笔直的叶洞庭，又切换成蹑手蹑脚地状态坐到位置上，往桌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虽然他异于常人，闹钟一响就起得来，但这不代表他不困。
早晨七点的阳光从昨天的反方向照在秋枫身上，微乎其微，完全不会影响他补觉。
好不容易放一次长假，虽然没几天，熬夜却是必备的，现在整个班上来了的基本都在睡，最过分的当属直接带了个枕头的莫雨声，凑近了甚至能听见绵长的呼吸声。
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很适合睡觉。
但他没睡着。
从昨天晚上刻意对叶洞庭冷淡，到现在他假装趴在桌上睡觉，叶洞庭一句话都没跟他讲，几次欲言又止，还以为他没发现。
在他第三次试图开口又忍住后，秋枫直接被气笑出来。当然是无声的。
这点小脾气跟他精致的长相还挺搭的。
叶洞庭低着头，想来在背单词，秋枫悄悄把脑袋转了个方向，从背对着人到眯着一只眼睛偷看。
大概是为了不吵到班里正在补觉的同学，叶洞庭在默背，柔和的光照着安安静静的人，画面一片温馨和谐。
秋枫微微探头看了一眼，不温馨了，英语课还没开始上呢，人家都已经背到第二单元去了。
要不不装了，起来背书？
他的执行力总在英语上望而却步。
人一旦开始思考这种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发呆就会乘虚而入，表情管理这个东西就消失得彻彻底底，他原本还闭着的那只眼睛已经跟着应该眯着的那只眼睛缓缓张开了。
于是本来在回顾单词的叶洞庭看到的就是秋枫顶着呆滞的目光朝着他这个方向，表情晦暗不明。
他是在反思昨天晚上莫名其妙不理自己吗？
又盯了两秒，看着秋枫没有全睁的眸子，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是困到这种地步了吗？已经可以睁着眼睛睡觉了？
叶洞庭摸着下巴想，虽然他昨天晚上突然欺负自己，但这不妨碍自己是个好人。
如果被秋枫知道叶洞庭认为那是“欺负”，他可以生吞一个惊。
平摊在桌上的英语书被立起来，挡住了照在“睁眼睡觉”的人脸上的光，整个过程像开了静音键。
然而突然变化的光线还是吓了秋枫一跳，涣散的眼神聚起焦，和偷偷摸摸的叶洞庭对上视线。
“你在......”
“换个姿势。”
叶洞庭气汹汹地打断他，往另一边旋转十五度，气势很足，但居然也没发出一点动静。
这人属猫的吧。
一般属猫的人都带着傲娇属性，叶洞庭也不例外，半个上午都没跟秋枫讲话，连趋势都没有。
看着叶洞庭冷酷的后脑勺，秋枫挠了挠头，最终在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起身去找方紫襟。
他敲开办公室的门，除了刚给他们上完课的方紫襟，还有第一节课的语文老师唐绣涓，外形是一个很符合语文老师刻板印象的温婉中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喝奶茶。
等等，他没看错吧？
秋枫又仔细窥了一眼，没错，还是某茶姬。
唐绣涓也注意到了他，笑着冲他招手：“是秋枫吧？”
被招呼过去，秋枫只好先挂上专门对长辈设定的乖巧笑容，点点头走到那张放着奶茶袋子的办公桌前，过程中没忍住，又瞥了一眼。
不错，新品，他还没尝过。
唐绣涓注意到秋枫的眼神，笑着解释说是家里人送的，然后切入正题。
“我刚刚看了下你们高一的成绩，你的语文成绩很好啊，上课也挺积极的，这个语文科代表你想不想当一当啊？”
“当然当然。”秋枫用着受宠若惊的语气，脑子里在想怎么才能不尴尬地切换对话对象。
正急着呢，方紫襟就提供机会了，但挺生硬。
“顺便跟叶洞庭讲，他现在是英语科代表了。”她滑着鼠标，就分给秋枫一个眼神。
虽然生硬，但他秋枫是谁？顺杆子往上爬第一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趁机就问出来了憋了半天的话：“方老师，您有换位置的打算吗？”
方紫襟抬头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学生，扶了扶防蓝光眼镜，切换成班主任模式。
“我今天晚上正打算换位置，你有什么......避讳吗？”
这词听得秋枫怪难受的，但他也不想以后让叶洞庭难受。
他顿了顿，将组织了一早上的说服话术搬出来：“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上课爱发呆，还比较闹腾，以前在八班也经常让当时的班主任头疼，所以高一下学期起我就一直是一个人坐，这次换位置就麻烦您别让我跟那种学习特好的人坐，我怕我影响了他......”临近末尾，他越说越心虚，早上明明觉得挺有说服力的啊。
方紫襟这边还没什么表示，唐绣涓坐不住了，把手里的奶茶“哐”一声放到桌上，像是炸毛了：“你这强加因果跟谁学的？议论文怎么做到五十分的？”
没遇到过这种场面，秋枫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低着头在心里默念：别骂了别骂了，您别骂了。
但他没想到唐绣涓真正气的不是他的逻辑问题。
“我选你当科代表那说明你肯定是优秀的，我唐绣涓的科代表不雄赳赳气昂昂的就算了，怎么能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的？你给我抬头！”
秋枫一下把头抬了起来，但不敢直视两个老师。
不是传言她是温柔型老师吗，怎么跟传言不一样啊！
方紫襟用眼神安抚了下唐绣涓，接过话茬，唐绣涓顺手端起被丢在桌上的奶茶。
“你说的学习好的人，是单指叶洞庭，还是全部人？”
听见叶洞庭的名字，秋枫眉头微不可察挑了一下，嘴上否认说“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心说方紫襟要不要猜得这么准，手指也不自觉地抓了下衣摆。
方紫襟一直注意着秋枫的小动作，意识到这俩人应该是闹矛盾了，小女孩间的矛盾她管得来，但小男生间的她几乎没管过啊，唯一管过的那两人还是......
一直放在鼠标上的手不受控地微微抬起，她很快定了定心神，心说不至于，继续面对眼前的麻烦。
“虽然老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低看自己，但我和唐老师看法一致。在实验班名单出来后我也浅浅地去了解过你们高一的表现，大概知道你们这群孩子的秉性，目前来看都是群好孩子。”方紫禁盯着秋枫的眼睛，却被不习惯对视的秋枫躲了过去。
她想了想高一八班班主任说的秋枫的“交际圈”，跟叶洞庭对比了一下，差距是挺大。
或许他只是担心合不来？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招手示意秋枫坐下。
“秋枫你要知道，交友这件事在你们这个年龄除了好坏之外是没有划分界限的。之前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少年人的友情像蒲公英，吹到哪里哪里就是朋友。”
随意得像是在聊家长里短的语气让秋枫不自觉放松，坐姿也从原来的端正改为微靠着椅背，决定跟这个刚认识一天的班主任浅浅交个心，至于旁边偷听姿态明显的语文老师......
算了，随她吧。
“如果知道会给朋友带来麻烦，为什么不直接从源头解决麻烦？”
他听见唐绣涓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紫襟扶了扶额后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麻烦？况且你找错源头了孩子，你应该解决麻烦，而不是解决朋友。”
秋枫楞在当场，耳尖偷偷泛红。
看他这样，方紫襟知道不需要自己再点了，吩咐他去喊叶洞庭过来交待今天的英语作业。
他把椅子摆回原位，呆呆地点头准备走出办公室，唐绣涓提高音量说：“语文作业预习最后面四首诗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好的。”
他仓皇走出办公室，隐约听见唐绣涓带着无语的语气说：“现在高中生都这么呆呆傻傻的吗？”方紫襟叫唐绣涓小声点：“你家里人真是把你惯坏了。”
秋枫在心里琢磨着，结果一抬头就跟正拿着两瓶带水珠的营养快线的叶洞庭对视上了，白皙的皮肤刚爬五楼就微红，估摸着是刚从不近的小卖部跑回来。
喉结滚动两下，秋枫最终还是对着叶洞庭开口了：“方老师喊你过去，英语科代表。”
叶洞庭当然知道秋枫是在跟自己说话，拿手指指了两下自己：“英语科代表？”
秋枫“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补充道：“还有五分钟上课。”
看叶洞庭准备带着营养快线就去办公室，他伸手，眨巴着眼问：“我帮你带回去？”
着急的叶洞庭没回话，直接把饮料塞到秋枫手里就往办公室走。
随意，但显得关系很近。
秋枫一下就高兴了。
他一路带着笑回到位置，刚打完球回来的莫雨声看着傻笑的秋枫疑惑：“不是你碰上啥好事了笑成这样，跟哈士奇似的。”
被说像狗，照平常他肯定要跟莫雨声“大战”三百回合，让他知道什么叫舌灿莲花，当代诸葛亮。
但现在，没关系。
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叶洞庭闪了回来，掏出本子记下作业后指着桌上两瓶饮料，状似随意地开口：“你要哪瓶？”
秋枫不常喝营养快线，所以这两瓶在他眼里除了颜色没什么区别。
最终他选了记忆里最经典的橙色。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天剩下的十四个小时他将会给所有人好脸色看。
可是明明是他惹叶洞庭生气，叶洞庭主动买饮料求和算什么回事？
这不合理，十分的不合理。
秋枫在心里鞭笞自己，打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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