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呈回到府中,久久未能回神。
烛火摇曳间,将沈逸呈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拉长。
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利落地翻进书房。
烛生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汇报着刚从其他暗线处传回的密报。
“查清楚了?”沈逸呈沉声问。
烛生自他回府时就奉命去查,这会儿已经带回消息:“查清楚了,韶姑娘确实不知道隗聿是质子。他们每次见面都在深夜,正好是质子府守卫换班的时候。隗聿向来独来独往,身上不戴质子印信,穿着打扮也和普通人没两样。”
“且上月韶姑娘在象姑馆买醉,惹得韶尚书震怒。究其缘由,正是隗聿突然决意断情,致使韶姑娘伤心欲绝。从那以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这么看来,韶茵只知道隗聿这个人,却不知道他质子的身份。
要是她早知道隗聿今晚才走,当初又怎么会在象姑馆那么伤心?
既然韶茵不知道隗聿今晚的计划,隗聿自然也不可能让她帮忙打掩护。
沈逸呈冷笑一声,“今晚这一出,倒真是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确实如此。隗聿做事向来小心,从来都是单独行动。质子府上下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夜里外出的事。”
沈逸呈眸光微闪。
照这么说,韶茵还真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
“但这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隗聿每次与韶姑娘幽会都在深夜,专挑质子府守卫换班的空当。谁知道他是不是从韶姑娘这里套取过情报?再说这次能顺利逃出京城,还借商队做掩护。小的查过,那商队里确实混着琳琅阁的货。这人怕是连韶姑娘的真心都算计进去了!”
“依小的看,韶姑娘就算不知隗聿是质子,总该知道他是北邱人。两人这般如胶似漆过,保不齐帮他探听过不少商路消息。这隗聿当真是把韶姑娘利用得干干净净!”
沈逸呈翻着那本密密麻麻的册子,冷嗤一声:“这你又知道了?莫不是趴在他们榻下听来的?”
烛生抓耳挠腮:“侯爷这是夸小的机灵还是损小的多嘴啊?其实都是那晚象姑馆伺候的小倌说的。他们说韶姑娘那夜哭得肝肠寸断,醉得不省人事,嘴里翻来覆去喊着质子名讳,说什么‘恩断义绝’‘此生不见’的狠话。这不就是痴男怨女闹别扭吗?这质子真是把韶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
“行了,不必细说。”沈逸呈挥了挥手,沉吟片刻又道,“继续盯着李凛川,韶茵那边,不必再盯了。”
“退下吧。”
“是。”烛生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沈逸呈只觉心烦意乱,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翻搅。
他缓缓抬眼,目光像是能够穿透墙壁。
这女人,莫非是因着情伤未愈,才来撩拨于他?
*
韶茵确确实实被韶父禁足了,可没过几日就被放了出来。
只因为又到了韶府每年最重要的日子。
韶母的忌日就要到了。
这天,寅时刚过,窗外天色尚暗,韶茵就被桂月轻声唤醒。
“小姐,该梳洗了。”桂月捧着素色衣裙轻声道,“老爷已在祠堂等着了。”
前几天韶茵在家里看见下人们张罗准备,就知道韶母的忌日将至,所以今天也没有再找借口赖床。
韶家祠堂就在府中的另一个院子里。
韶茵到了祠堂,发现闻璟也在。
韶茵与他点头致意,步入祠堂,见韶父负手而立,背影肃穆。
正堂设有两层牌位,最前排正中摆放的便是韶母的灵位。
牌位前面的供桌上摆着几样祭品,几碟蜜饯点心、一盏清茶。
闻璟取出一卷手抄的《金刚经》,被韶父郑重地摆放在供桌上,待祭拜完毕后焚化。
韶茵接过父亲递来的三炷香,恭敬跪拜。
韶峥望着女儿低垂的侧脸,那与亡妻极为相似的轮廓,不禁眼眶发热,心生感慨。
祭拜完毕,韶峥沉声道:“稍后随我去清虚观一趟。”
韶茵一愣:“去道观做什么?”
“你母亲的长明灯供奉在清虚观,我想去续添灯油。”
韶父顿了顿,“另外,还要请道长为你母亲做一场度亡法事,再抄录几卷《往生咒》供奉在观中。”
清虚观隐于城郊山间,石阶蜿蜒,松柏森然。
道观内,香烟缭绕,钟声悠远。
玄清真人须发皆白,手持拂尘,见他们父女二人前来,微微一笑。韶峥上前见礼:“道长,许久未见了。”
玄清拱手回礼,目光却落在韶茵身上,细细端详片刻,便不再看她,只望着那缭绕的青烟,幽幽开口:“韶姑娘尘缘未了,却又似有另一重因果缠身,实属罕见。”
韶茵心头猛地一跳:“道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玄清真人缓缓转过头,那双眼睛苍老而浑浊,却又像能洞穿人心。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同一株并蒂莲,亦可开出两色花。只是双魂同栖一舍,终究会有一方被吞噬,化为另一方的滋养。”
玄清捋须沉吟:“旧魂未散,新魂未稳,二者相争,如今看来恐有吞噬之兆。”
韶茵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见韶茵瞪大眼睛想追问,玄清抬手示意:“天机不可尽泄。”
韶父闻言,关切问道:“小女近来确实运势不佳,前些日子还险些遭遇不测,莫非也是因这魂魄相争之故?可需要举办法事?或是另有化解之法?”
玄清:“只劝姑娘多行善事,固守本心。待机缘到时,自见分晓。”
韶父略一思索,转向韶茵:“真人既说无大碍,你日后谨慎些便是。”
韶茵点头:“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做好人!”
韶峥又说到要给亡妻续长明灯,玄清真人便领着他往内殿去了。
韶茵漫无目的地在道观中游荡,不知不觉来到主殿前。
听完引路的小道士介绍,殿内供奉着三清神像,专司庇佑众生、消灾解难。
韶茵赶紧跪在蒲团上,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心中疯狂默念:“系统!系统爸爸!我求求你了,保佑我逢凶化吉,等完成任务能平安回到现代。要是能两全其美,让原主也活过来就更好了。”
她虔诚地祈祷着,希望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得到系统的回应。
然而,除了风吹过殿宇的呜呜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想起了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求神……
算了,还是得给些香火钱。
她招来候在殿内的小道士,说要捐些香火。
小道士恭敬行礼:“多谢施主布施,小道这就去取功德簿,将施主芳名记上,日后诵经祈福时定会为施主祈福。”
韶茵爽快回应:“好啊好啊。”
在偏殿等候时,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声音……是李凛川!
韶茵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想也不想,一个闪身就躲到了高大神像的背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里空间狭窄,布满灰尘,但却是唯一的藏身之处。
她透过神像基座的缝隙向外窥探,只见李凛川带着几个家丁,将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堵在了殿门口。
那道士吓得面无人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木匣子,瑟瑟发抖。
“李……李大人,贫道……贫道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是……是玄微师叔让贫道务必送到宫中去的……”
“玄微?”李凛川冷笑一声,“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想往宫里送信?废话少说,拿来!”
说着,他便要上前抢夺。
韶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李凛川阅毕盒中密信,嘴角泛起冷笑,挥手命人将年轻道士押走,转身就着供台烛火将信笺焚毁殆尽。
他整衣肃容,对着神像恭敬一拜。
此时手下悄声来报:“回大人,各处都搜遍了,并未见到画像上的道士踪迹。”
李凛川冷声道:“传令下去,搜遍附近所有道观。”
“若找到人,不必回禀,就地诛杀。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脱。”
韶茵听得心惊肉跳。
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又是追杀,又是密谈。
她这是被柯南附体了?
待神像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刚想松口气走出来,却又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韶茵瞳孔一缩。
这本书的剧情安排得这么紧凑的吗?
他怎么也来了?
只见沈逸呈一袭玄色锦衣,缓步走入殿中,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银灯。
“侯爷,李大人的人马已经撤出山门了。”
“玄微真人安置好了吗?”
“按侯爷吩咐,已经将他藏在道观后殿的密室中,只是李大人刚才搜的仔细,不知道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异常又杀个回马枪。”
“银灯,你可听说过灯下黑?”沈逸呈负手而立,抬眼望向殿中供奉的三清神像。
三清神像庄严肃穆,元始天尊手持混元珠,灵宝天尊执玉如意,道德天尊捧太极图,在袅袅香烟中更显威仪。
“嘿嘿,小的愚钝,还请侯爷明示。”
“最危险处即最安全处。”沈逸呈说道,“灯下黑,说的是烛火虽明,灯座底下却最是昏暗难察。让他们继续在别处折腾罢。”
“你去告诉玄微,东西我收到了。让他安心在观中住下。今夜子时,我会派人送他入宫。”
等等……他们说的好像是李凛川刚才放话说要追杀的那个人?
韶茵这才想起,在古代封建迷信盛行之下,权贵阶层,尤其是当权者,对长生不老的执念有多深。
道家的炼丹之术在他们眼中是通往永生的捷径,虽然以现代人的科学认知来看,那根本就是在服用剂量惊人的化学毒药。
但在这个时代,掌握炼丹秘术的道士,可不就是皇帝眼中能助他得道延年的真神仙?
所以……李凛川要追杀这位的这位玄微真人,莫非是三皇子暗中指使,不愿见自己的父皇长命百岁,好让自己早日登基?
而这个沈逸呈……皇帝能将这等机密大事交给他办,想必对他极为信任。
韶茵在心底狠狠批判了一番这些古代人的封建迷信思想。
可转念想到自己方才还在神像前拜了又拜,这脸打得……好像有点疼?
待谈话结束,银灯领命而去。
沈逸呈在殿中站了片刻,目光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巡视了一圈。
正欲离开,恰遇取香火簿归来的小道士。
小道士见殿内空无一人,疑惑地挠头:“咦,人跑哪儿去了?”
沈逸呈脚步顿住,转身问道:“小师父在寻何人?”
小道士抬眼望去,见眼前公子气度不凡,眉目间自带一股浩然正气,顿时卸下防备:“是韶姑娘,说好要捐香火钱,这会儿却不见人影了。”
躲在神像后的韶茵闻言,顿时涨红了脸,一股说好请客结果发现没带钱包一般的窘迫感涌上心头。
沈逸呈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递与小道士:“这便当作韶姑娘的香火钱罢。将她的名字记上,日后诵往生咒时多念几遍。”
那道士虽然觉得这嘱咐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声应是。
说罢,他朝神像方向扫了一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转身离开。
确认人走远后,韶茵这才讪讪地从神像后钻出来。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往生咒?
这个人不会想杀她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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