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韶府。
韶母忌日过后,韶茵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解除禁足,没成想韶父又以道长预言和韶茵近来屡屡闯祸为由,继续将她拘在府中。
起初韶峥还震惊自己女儿怎么会这么乖乖听话禁足,以前他也不是没这么罚过她,但每次都是被她偷溜出去,然后惹出另一桩事把这个事情给盖过去,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女儿这么听话,他也愈发欣慰,家有小女初成长,心里为韶茵相看适龄郎君的想法更加热烈了。
为着韶茵将来着想,韶父当真请了教习嬷嬷来教导规矩。只是没学两天,韶茵又是装可怜又是耍无赖,硬是哄得韶父将人送走,只答应让她没事可以到自己书房多看看书。
昨夜韶茵确是看书熬到大半夜才睡,只不过此书非彼书。
自从她看到了一本原主留在屋内的小姐和将军的话本,读完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立即让桂月去市集搜罗时下流行的话本子,权当古代的言情小说来看。
嚯,你别说,尺度还挺大!
韶峥偶尔路过韶茵的院子,站在月洞门外就能瞧见窗纸上映着个朦胧身影,正倚在榻上一动不动。
问起来,丫鬟们都说:“小姐在看书呢。”
他站在院中,望着那剪影,眼眶竟有些发热。
素月啊!
他在心底唤着亡妻的名字,我们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跟你一样爱看书呢!
这天,天刚蒙蒙亮。
韶茵睡得正沉,梦里她已经成功把男二闻璟和女主肖怜云凑成了一对,正得意地看着男主李凛川那张千年冰山脸上出现裂痕。
就在这关键时刻,房门被轻轻叩响,韶父身边的婆子张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催促:“小姐,醒醒,时辰不早了,今日可是上巳节!”
她抱着被子不肯撒手,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嘟囔着:“什么节不节,这才几点……让我再睡会。”
婆子急得直跺脚,声音又尖又细:“莲花山路远,老爷天不亮就出发了,小姐再不起来就赶不及诗会了!”
诗会?
上巳节诗会。
韶茵迷迷糊糊地想着,前些日子在书房外,似乎确实听到韶父与闻璟提起过这事。
她那时因为已经被禁足了多日,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整日里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
韶峥与闻璟商议上巳节诗会时,韶峥想起女儿近来这般变化,又盘算着诗会上那些适龄的举子,再加上闻璟这个知根知底的表侄在场……当即拍板要带韶茵赴会,特意将女儿唤到书房嘱咐了一番。
可韶茵哪里知道韶父心里这些弯弯绕绕?
诗会什么的,那些吟诗作对的把戏,原主都不感兴趣,她这个现代人只会更觉得无聊。
不对!她突然一个激灵——
上巳节,曲江池,诗会。
这不正是书中男二与女主初次相遇的经典场景吗?
韶茵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睡意全消。
原书里,女主肖怜云在上巳节这天,于曲江池附近摆摊卖豆花。
结果被勋贵子弟的马车惊扰,撞翻了摊子。
就在她孤立无援,淋着大雨绝望之际,男主李凛川如天神下凡,不仅赔偿了她的损失,温柔地将她扶上自己的马车,为她遮风挡雨,还破例邀她前往诗会。
而在诗会上,肖怜云更是凭着一首诗大出风头,把男主和男二都迷得神魂颠倒。
从此开启了三人纠缠不清的情感纠葛。
想到这里,韶茵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中闪烁着堪比星辰的狡黠光芒。
这场热闹,她说什么也要去凑一凑!
搅局,她最喜欢干的就是搅局!
经过这一个月的休养和谋划,她早已理清思路:凡是跟男女主沾边的,统统划为敌对阵营。既然男二闻璟是男主李凛川的死对头......
敌人的情敌就是朋友!
如果能帮闻璟把肖怜云抢过来,让女主成了自家表嫂,到时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之前的过节还有什么解不开的?
她绝不能坐视剧情按部就班地发展。
她要扭转乾坤,她要改写命运!
至于那个道貌岸然的李凛川……
呵,让他一边凉快去吧!
这种雄竞戏码,她非得去给男二好好助阵才是!
“小姐快醒醒!”婆子见她突然睁大眼睛发愣傻笑,急得直搓手,就差上手来揉她的脸了。
“我就起!”韶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地朝桂月招了招手。
婆子见状抿嘴笑道:“老爷特意嘱咐,姚小姐今日打扮得鲜亮些,今日的诗会上可有好些明年要参加春闱的青年才俊呢。”
不一会儿,桂月领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
打头的小丫头莺时捧着一个暗红色漆盘,上头是一件胭脂色缠枝牡丹纹褙子,华贵得晃眼。
韶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气,在原主那堆五颜六色的华贵衣裳里翻找半晌,终于从最底下抽出一件最不起眼的月白色素面长裙。
莺时惊讶:“小姐,今日可是上巳节诗会,郎君颇多,您穿得这般素净,怕是……”
“就是要素净。”韶茵打断她的话。
她可不是去参加什么诗会的,她是去帮男二抢人的。
穿得太招摇,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她别有图谋?
她今日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截胡,当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活菩萨。
梳洗完毕,她坐在妆镜前让莺时梳头。
莺时先用滴了玫瑰花汁的温水润发,再细细梳理。
几个利落的动作下来,一个精巧的垂鬟分肖髻便成型了。
韶茵本就生得肤若凝脂,此刻青丝半挽,更衬得杏眼琼鼻格外精致。
一炷香后,韶茵打扮妥当,素雅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像一朵雨后初绽的白玉兰。
莺时看得呆了呆,忍不住道:“小姐这般模样,倒像是小姐最近看的话本里那些个大家闺秀,真真是好看极了!”
“你有眼光!”韶茵满意地笑了,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出发吧。”
韶茵随引路婆子往韶府门口去,上了马车。
暮色渐沉,天际压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凉风裹挟着枯叶在地上簌簌作响。
虽然天气不咋地,但韶茵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心情好得几乎要哼起歌来。
她已经盘算好了全盘计划。
她会抢在所有勋贵子弟之前到达豆花摊,以一个路过的好心人身份,买下肖怜云所有的豆花,再多给她一些银钱,让她早早收摊回家。
这样一来,撞翻摊子的恶少不会出现,肖怜云不会狼狈不堪,男主李凛川的英雄救美自然也无从谈起。
至于那个天大的便宜,她打算让给男二闻璟。
闻璟是她名义上的表哥,温润如玉,待人和善,最重要的是,他对肖怜云也是一见钟情,默默守护,最后却只能落得个黯然离场的结局。
凭什么?
这么好的男人,就该配女主!
她今天截胡之后,就找个机会把肖怜云的困境“不经意”地透露给闻璟,让他去献殷勤,这不比冷冰冰的李凛川强多了?
韶茵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仿佛已经看到了李凛川和肖怜云形同陌路,而闻璟与肖怜云喜结连理的美好画面。
她甚至忍不住掀开一点车帘,想看看离那个决定命运的豆花摊还有多远。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马车行至一个拐角,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只野猫,受惊的马匹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车夫拼命地拉扯缰绳,可雨后湿滑的青石板路让马蹄失去了抓地力。
整个马车瞬间失控,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朝着街角那个小小的摊位猛冲过去。
“砰——哗啦——”
一声巨响,伴随着瓷碗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清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韶茵在车厢里被撞得七荤八素,头狠狠地磕在了车壁上,眼前金星乱冒。
她顾不上疼痛,慌乱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那个简陋的豆花摊已经四分五裂,木板和支架断裂一地,白嫩的豆花混合着甜腻的糖水、褐色的酱汁和冰冷的雨水,糊满了地面,一片狼藉。
一个穿着粗布裙衫的清秀少女,正呆呆地跪坐在那片狼藉之中,身上脸上都沾满了污渍,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韶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心跳如擂鼓。
怎么会这样?
她……她不就是肖怜云吗?
她满心欢喜地前来阻止剧情,结果自己竟然亲手撞翻了女主的摊子,成了那个引发一切的“勋贵恶少”?
所以,她不是来搅局的,她是来给男女主的相遇送上最关键的开场助攻的!
韶茵如坠冰窟。
桂月在外头一声尖叫:“小姐!这马不知怎的受了惊,把……把豆花摊子给撞翻了!”
“靠!”韶茵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车夫也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跳下车,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韶茵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压低声音,语气又急又气:“别动!待在车里,不许下去!”
下去做什么?
道歉?
赔偿?
然后让肖怜云看清马车上的韶府徽记,再发现坏人是她?
“……我们先走,让车夫留下来善后,多给些钱……记住别提韶府。”
“换孟冬来驾车。”
*
风势渐猛,道旁的枝叶相互拍打,发出沙沙的声响。
方才那辆撞翻豆花摊子的马车家仆说要帮她收拾,肖怜云婉言谢绝了。
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固执地站在原地——
她在等人。
肖怜云等了好一会儿,手指都冻得发僵,却始终没看到那个期待中的身影。
手指已经冻得发僵,却始终没等到那个身影。
自从上次偶遇李大人,听他说起上巳节将赴莲花山诗会,她便记挂在心。
明知身份悬殊,却还是忍不住想来碰碰运气。
也许真的是白来一趟。
肖怜云轻咬下唇,面上仍维持着平静。
很快,雨势渐密,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打湿了单薄的衣衫。冷风一吹,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脸色苍白如纸,却倔强地挺直脊背。
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她都会悄悄打量,可惜都是些普通百姓,没一个像达官显贵。
肖怜云收回目光,心中百转千回。
她和李大人不过萍水相逢,对方怕是早将她忘了。
可这样的机缘若是错过,怕是再难遇见。
况且……他待人是那般温柔。
过了好一会儿,肖怜云才从哗哗雨声中辨出阵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隔着重重雨幕渐渐清晰。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行人撑着油纸伞缓步而来,中间簇拥着一位着墨色长衫的公子,在雨中格外醒目。
这一眼,便让肖怜云心头猛然一颤。她急忙垂下眼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压下翻涌的情绪。
为掩饰失态,她掩唇轻咳,果然引得那行人驻足。
李凛川的目光穿过雨帘,落在了她身上。
朦胧烟雨中,肖怜云身着淡鹅黄衣裙,恰似一朵沐雨而开的小花,清丽婉约得让人移不开眼。
“怜云姑娘?”李凛川素来不为美色所动,此刻却仍是呼吸微滞。
他撑伞走向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你今日怎么在这?”
“我……”肖怜云声音轻若蚊呐,“想着上巳节游人如织,这里是莲花山必经之路,若在此处摆摊,或能多卖些豆腐花。结果刚才被路过的马车将豆花桶撞倒了……还没来得及开张……我真是没用……”
她说着,语气渐渐低落,“只是没想到突然下了雨,还好遇到了李大人。”
李凛川听完,沉吟片刻:“眼下我要赶赴诗会,前辈在场不便缺席。”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肖怜云被雨水打湿的衣衫上,“不如姑娘先随我同往,待诗会结束再送你回去?”
肖怜云抬眸,沾着雨珠的睫毛轻颤,眼眸如秋水般清澈:“多谢李大人,又救了怜云一次。”
李凛川与她目光相接,竟有片刻失神,随即意识到失礼,慌忙别过脸去,耳尖泛起薄红。
不远处马车上,韶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着李凛川亲自将肖怜云扶上马车,又命随从小心翼翼地收拾她的豆腐花桶,最后细心地为她放下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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