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侵蚀外种的理智，每当白昼来临，他们才会清醒一点。
不像叶尔珈德一样辗转反侧到后半夜，魔女几乎是床帐内烛灯刚熄灭就睡着了。一夜好眠，还梦到了对自己抱有前所未有热情的叶尔珈德，奥黛满足地咂咂嘴，醒了过来。
她醒得比他早，魔女毫不意外地点点头，男人嘛，在这种事情上总归会比女人更累一点的。
她从叶尔珈德怀里探出脑袋，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了他的侧脸。
那双以血为底色的猩红双眼紧闭，掩去大半戾气；或许因为人躺着，他原本极富侵略性的眉峰线条也十分放松。这幅乖巧可爱的模样让奥黛看得心痒痒，不由悄悄伸出魔掌，打算揪一揪自己垂涎已久的他的——鼻头。
它到底有着怎样离奇的结构，才能发出昨夜那样性感的声音？她自己也压低嗓子试了很多次，为什么就发不出来？
奥黛满腹疑惑，早就想亲自上手好好研究一下了。
但还没等手指碰到叶尔珈德鼻梁，他醒了。漆黑如鸦翼的眼睫掀开，幽深竖瞳几乎没有正常人刚睡醒时从迷离到深刻的逐渐聚焦的过程，锐光泛着冷意仿佛张开鳞片的游蛇自下而上滑过，立刻便锁定了她。
奥黛笑意僵在脸上，有一点点小心虚。
说起来，在叶尔珈德之前她从未转化过拥有魔族血统的眷属，自然也没有大清早刚醒就被野兽般的竖瞳直盯着，而那头未名的凶兽正盘算着将她吞吃入腹——类似的体验。
这还是第一次呢，奥黛又开始不合时宜地走神了，叶尔珈德带给自己的很多个“第一次”，感觉居然都还不错嘛。
面对魔女，叶尔珈德本人倒不如他那双给人留下过于深刻初印象、令大部分人畏惧的眼睛一样高不可攀，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见对方还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叹口气，摸了摸她头顶翘起来的碎发。
“你饿不饿？”许久，他憋出一句。
酒馆里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哥讲了很多，却偏偏没讲第二天起来该和女孩子说些什么。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那些话他昨晚以及更久之前已说得太多了，魔女与眷属也俱都明白这一生他们注定纠缠；那么询问“对我的表现你满不满意”？，嗯，他觉得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她明显非常满意，他自己也是……
叶尔珈德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总算想起：同魔女谈论吃食，永远不会尴尬。
他这么一说，奥黛才感觉腹中已空空如也，她委屈地揉揉肚子，“嗯，饿了。”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他问，神情略有不自然，“或者说，应该吃的？”
他是在委婉地询问，经历过这种事之后的女孩子是否需要吃点特别的补一补。但显然魔女没理解他的意思，眼睛一亮，报出了一长串她平时挚爱却因减肥而不得不戒口的东西。
他犹豫了下，没有劝，决定让她今天开开心心的，想吃什么就吃个够。
“那我去做饭，你再休息一会儿。”叶尔珈德顺势起身。
昨晚过后，没了黑夜掩饰，他真实而丑陋的自我在洞察一切的魔女面前将无所遁形。亲密之后的第一个白天，他其实不太想一直和她待在仅有他们两人的封闭的室内。
可惜魔女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见叶尔珈德要走，奥黛往前一扑，直接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总觉得，”她甚至还眷恋地蹭了蹭他紧绷的脊背肌肉，语气微妙，说不清是疑问或是调笑，“昨天晚上的叶尔珈德……有点陌生呢。”
她完全没有要追究他善变的意思，事实上，反而对此感到非常愉悦。
游戏进行至今，绝大部分事态发展都未脱出她掌控。包括前往地底深渊帮助他获取不朽之神座，包括受到法则惩罚并在他面前突然倒下，包括虚弱地躺在床上休养数月由他亲自照料……当然也包括他逐渐软化态度，走出自我束缚的囚笼，从而向自己献身。
十三万年累积至今的智慧绝非虚言。人类最珍贵的“宝物”，眷属们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奥黛得到过很多，更抛弃过很多。
没人能在选择追随魔女以后还继续保有所谓纯真。他一定会发生某种转变，这在她意料之中。而唯一说得上”意外”的，则是游戏的结果——名为叶尔珈德的不可控变量究竟会如何演化，最终又将走向何方。
终于，在昨夜，她惊喜地发现并确定，自己再也无法完整看清他的模样了。
但这就是她想要收获的乐果，百分之九十九的注定与百分之一的失序。
无论是美好或者丑陋，新生的他都令她悸动。游戏还未宣告结束，她却已能提前打下评分：
除了“非常完美”，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听她控诉他的陌生，“你觉得这样不好吗？”叶尔珈德问。
“不，”她干脆在床上站起来，双手从后圈住他脖子，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俯下去咬他耳朵，“虽然无论哪一个时候的叶尔珈德我都喜欢，但，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属于黑夜时刻的叶尔珈德。”
白天的他和夜晚的他完全不一样。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亦然。
所以奥黛也就认为，她帮助他拿到不朽之神座、掌握属于旧神的超越魔女的力量——简直是自己十三万年以来做过的最正确也最有趣的事之一。
“还记得我在地底深渊对你说过的话吗？”她慢慢地，虔诚地，一点一点亲吻他的耳廓；仿佛神明享用期待已久的臣民的供奉品，“叶尔珈德是我最爱的主角。所以你的故事，我也会一笔笔亲自为你写下。”
“《魔女的传承》里会有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起。”她说，“这是唯独你一个人才有的殊荣，懂不懂？”
明知她意味深长所指的是非常正经的事情，叶尔珈德却忽然想到，昨夜她说要将这第三个纪念日也在《魔女的传承》中留下记载。
唔，以后的事暂时不用管，但眼下——
“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可以写，听见没有？”他背对魔女，再度提出主张。昨夜他捂住了奥黛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但他也心知肚明，她一定还没放弃。
“为什么？”果然，奥黛不高兴地拨弄着他耳朵，“明明是一个值得反复回味的夜晚，难道你不喜欢？”
天已经彻底亮了，有些话注定不可以在白昼说出口。叶尔珈德被步步紧逼也不松口，只语气郑重地叮嘱她“反正不要写进去”，掀开被子起身。
据说情人之间耳鬓厮磨最耗费时间，再和她磨叽下去，今天他也别想做其它事了。
魔女昨天吩咐所有使魔都退避到村外，咳咳，他猜想至少最近几天，她应该都不会放它们进来，所以日常杂事全得自己做。
幸好他睡前穿好了裤子，此时便镇定自若地在魔女放出诡异光亮的视线中站起，走到帷幔后披上外衣。
他回头，刚好看见魔女坐在床上，望着他貌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叶尔珈德有点想笑。她说他来到她身边后逐渐变得陌生，事实确实如此；但在他眼中，即使经过昨夜，她却也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因为早在那时他就已看出她的不靠谱了。
犹豫了下，他又回到床边，“要我帮你穿衣服吗？”
“今天就算了，你赶紧做饭去，我饿了，”她笑眯眯地，用光着的脚丫踢了踢他的腿，“记得下来好好练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十分钟之内替我穿完衣服，如果做不到，就要接受惩罚~”
按魔女的一贯作风，这种事是躲不开的，叶尔珈德无奈答应下来：“好。”
床榻离衣帽间还有段距离，“你自己可以走吧？”他又不太放心地问。
“可以可以，你快去做饭啦。”
他点头，“你穿好衣服就在卧室里等着，我一会儿过来抱你去吃饭。”
尴尬的第一个白昼翻过，后面日子里发生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叶尔珈德没有再从魔女院子中搬走，当然，也没住到原本预留的客房里去。魔女热衷于探索新世界，于是每天晚上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叶尔珈德便会被扯到床上，陪她一同踏上旅途。
虽然人类世界总传言“外种翻脸无情”、“魔女喜新厌旧”，但度过一个又一个同床共枕的夜晚以后，叶尔珈德能确定：他们对彼此的兴趣都并未消减。
他在等她。他不想做主动开口提出结束隐居生活、离开此地前去“开启新时代序幕”的人。
因为只有魔女才有那样做的资格。
如他所愿，蜜里调油又过了一个月以后，某天晚上，奥黛终于以不同寻常的郑重语气向他宣告：休假结束。
“我们走吧，叶尔珈德。”除了说话，她并没有别的动作，“去做你与我未竟之事。”
隔了许久，她听见他回答：“好。”
他一旦答应，就必定会做到。
这是她伟大游戏的一环，是她必须推动他去做的事。她应该感到高兴，事实上，确实也有那么一点点高兴，然而更多的却是惆怅，并未无法明言。
小朋友忙起事业来，眼里恐怕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有自己了——而即便他从前有，其实也都出于她的逼迫。
躺在叶尔珈德怀里，魔女轻轻叹息。
她明明已得到了他，不是吗？但萦绕心头的怅然若失，却仍无法被彻底挥去。
叶尔珈德不明白魔女为何失眠，摸了摸她脑袋：“怎么，睡不着？”
看出她神情中难以掩饰的失落，他一边更用力地抱紧她，一边猜测，“当初不是你说要和我一起征服世界吗？”如此狂妄的话语，也只有她才能说出，“后悔了？”
哼，怎么可能，“魔女一族才不会后悔，除非你想甩开我，自己搞事。”魔女的脑补能力永远令人惊叹，她迅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眯起眼质问他，“叶尔珈德，你说，你是不是有了不朽之神座就看不上我了？”
又在说什么傻话？叶尔珈德真心觉得是时候带魔女重新踏足人世了，免得她在村子里继续躺下去，人越躺越幼稚。
行走于烈卡缇娅大陆播撒灾祸，才是她那样的女人应该做的事。
所以，他没有正面回应疑问，而是给了她更强有力的允诺：
“既然你说过要和我一起，那么，我们当然会一起。”他说，“我是你的眷属。我一个人去，怎么可以？”
37章加了700字左右内容，非·常·纯·洁的对话和心理过渡，解了锁记得回看一下。反正这几章为了规避网审写得七零八落的，一些必要的过渡段也被审核标黑不得不删掉，大家将就看吧。还有这章本来是想让叶尔珈德帮魔女穿衣服的，但写出来不知道又会被审审审改改改成什么样，所以删了，自行想象
周一会有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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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最后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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