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霓强撑起黏住的眼皮,模糊的栏杆逐渐变得清晰。
那双冰凉的手再次抚上她的侧脸,轻轻拨开了她因为汗渍黏在脸上的头发,笑道:“哎呦,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安霓想立马坐起来,可沉重的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连转身扭头看看对方是谁都费劲。
但是她认得这个声音和这句“哎呦”。
“伽洛,好久不见。”她气息微弱,声音很轻地打着招呼。
狭小的笼子里,伽洛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连体衣裤,戴着一顶礼帽,领子上还系着蓝白色的缎带,活脱脱像是游历四方的又有绅士情节的吟游诗人。
安霓咧开灰白色的嘴唇笑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帅了,伽洛。”不过她有些好奇伽洛是怎么进这笼子的。
伽洛轻笑,把她从地上轻轻拽了起来,用袖子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你怎么落到这种境地了?”
安霓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笑道:“谁知道呢,我总是混得很惨。”
伽洛又伸手理了一下她后脑的头发:“但是你总是有办法逃脱。”
她声音极轻:“这回可能……没办法了……”
“谁说的,不准说丧气话,”伽洛打了一下她的背,“我不是来了吗!”
安霓笑了一声,颤抖着肩膀,伸手抹了一下自己隐在黑暗里的脸:“嗯,幸亏你来了。”
伽洛起身,揉了揉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先活下去,剩下的什么都好说。”
她对着笼子背后的墙抬起手,墙体延伸出一块比笼子更加宽的墙,直至半包住了笼子。
延伸出来的墙穿过笼子的缝隙,又在笼内合成新的一扇墙,伽洛把手扶在墙上,一扇门就这么生成了。
“走吧,我带你出去。”
安霓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拉住了她的胳膊,抬头看她:“再帮我一次,求求你。”
……
加斯贝德和塞莉带着几名便衣骑士进了黑市,莫菈像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忙活起自己的事情。
黑市没有自然光线,各个摊位上的灯光组在一起,也算亮堂。
莫菈指了指当时安霓走过的方向:“她当时说要去转转别的摊位再回来,然后往那个方向走了。”
加斯贝德走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塞莉拿了一袋钱交给了莫菈,笑道:“感谢引路。”
莫菈微微一笑,收起钱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塞莉,凑上去低声说:“我这里有一种可以抓住男人心的药,你要不要看看?”
塞莉愣住了,瞥了一眼加斯贝德后,摆摆手对她笑道:“不了,靠药物才能抓住的心我不需要。”
莫菈也没多做推销,只是眯起眼睛,看向加斯贝德着急忙慌的背影:“安霓当时可没拒绝,还要了两包呢。”
“什……”塞莉吃惊得音量都提了起来,又迅速捂住了嘴,“她给加斯贝德大人下药了?”
莫菈使了个眼色:“你看他,像是没吃药的样子吗?”
塞莉沉默地皱起眉头,神情复杂起来。
“**一刻值千金哦,小姑娘,”莫菈妩媚的脸上勾起笑容,拿着一包药粉就放进了她的手里,“算我送你的。”
加斯贝德没听见身后两个女人的议论,只顾着四处观望,希望能找到关于安霓失踪的线索,哪怕一点也好。
如果安霓是因为她魔女的种族身份才被盯上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了。
加斯贝德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闭上眼睛开始集中体内的魔力流动。他突然睁开眼睛,墨绿色的瞳孔瞬间竖了起来,左手手背上开始缓缓长出细密的黑色绒毛。
他赶忙握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绷起神经环顾四周。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紧紧盯着他的目光。
出现了!
他刚想做出反应,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拉。
“加斯贝德大人!”塞莉拉着他的胳膊喊道。
在她眼里,加斯贝德一半的身子已经消失,整个人正在被吸到另一个空间里,要不是她反应及时,加斯贝德真的会消失在她面前。
此时周围的那些商人听到名字后,全部慌张地卷起铺面跑路。
加斯贝德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转头朝着塞莉大喊:“把他们都带进来!”
骑士们立刻聚集了过来,加斯贝德往前走,塞莉也跟着往前走,骑士们手拉着手,跟着塞莉一起被带了进去。
可眼前的画面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在黑市,只是不同的是,刚刚卷铺盖走人的那些商家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
加斯贝德感觉身后的眼睛已经布满了他的四周,有一种被暗中猛兽盯上的窒息感。
他定了定神,如果安霓也被这么盯着,她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加斯贝德迈步跑了起来,身后的塞莉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也跟着跑。
跑了大概两条街,突然面前出现一道高大的黑影,吸引了加斯贝德的目光。一道寒光闪过,塞莉举着剑猛得按住了他身后的另一道黑影。
可剑刚挨到的一瞬间,黑影马上化作了一道黑雾,消失了。
“这不是真人!”塞莉说道。
突然,他们周围的空间开始雾蒙蒙地扭曲,周围本来坐在地上的商铺老板也都慢慢消失了。
加斯贝德瞬间明白了,他对着骑士团的众人快速下了命令:“幻境场消失了,注意留意四周的人!”
“是!”
话音刚落,一抹矮小的身影慌张地逃窜到了一个石头缝里。
加斯贝德的竖瞳快速捕捉到了,他直接跳了出去,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咣”的一声,猛地插到了那抹身影面前。
塞莉和骑士团也注意到了动静,塞莉扔出剑,直直地擦过他的耳朵,钉在了他旁边的石头缝里。
矮小的身影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刚想继续往前跑路,一抹剑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加斯贝德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低头审视他。
一个个头极矮的年轻男法师,甚至是过于年轻的法师,才十二三岁的模样。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直接跪下了,抱着头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
加斯贝德抓着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提了起来:“你是不是前几天抓过一个魔女?”
“魔女?!”男孩又趴了下来,小声道,“是抓了一个。”
加斯贝德蹲下身,贴近他:“你们把她弄哪去了……你知道我找了她多久吗?”
男孩吓得脸都白了,说话开始结巴:“送送送到老胡胡胡子比比克那里了。”
加斯贝德站了起来,后面的骑士走上来压住了这个年轻法师的胳膊,本来还在哭,现在直接蔫了下去。
“现在你只需要把所有事情都老实交代清楚,”加斯贝德俯视他,绿色的瞳孔像是染上了墨,变得漆黑,“并且现在就要带我去找她。”
……
安霓还是吃了送来的肉汤和干瘪的面包,治疗药也乖乖在饭后喝了下去。
比克不止一次来看过她,看见她的恢复越来越好,他也很高兴,甚至直接搬着凳子坐到了她的笼子前面,拿着笔记本记录关于**的事情。
“你知道的,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学**的内容,”安霓像聊天一样,坐在地上侃侃而谈,“但是没办法,我那个处境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你是说,**原本是在克拉帝亚公爵手上,”比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要培养你,让你去做什么?”
“不知道,”安霓撇撇嘴,“可能是让我为他所用吧。”
“那真是不得了,”比克的胡子翘了起来,“那**的内容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内容还是挺多的,怎么让人变傻,怎么让你痛不欲生,还有一些很离谱的内容。”
比克握在手里的羽毛笔转了个圈,随时做好记录的准备:“什么样的离谱内容?”
“就比如怎么让你随时随地屁滚尿流颜面尽失,又或者怎么让你从男人变成女人。”
比克疑惑地看向她,笔迟迟下不去:“……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安霓也瞪起眼睛,表情严肃起来,“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想变成女人吗?你知道现在多少人因为上不出厕所而焦虑吗?!”
“你每天泡在屋里做实验,你知道外面的人们变成什么样了吗?”
“他们深陷的痛苦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的实验和你手里消失掉的灵魂的名字!”
安霓的声音越来越高昂,表情从严肃变成了愤怒,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比克哑口无言,手里的羽毛笔也跟着在颤抖。
“呐,不过也无所谓了。”安霓突然垂下头沉静下来,她歪着头,黑发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什么?”
“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话音刚落,“咣”的一声闷响。
比克的后脑被一把大铁铲重重打了一下,他表情发懵,刚准备伸手摸一下自己的后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而他身后,伽洛拿着铁铲,嫌弃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比克,还伸脚踹了一下。
安霓笼子身后的墙延伸了进来,合成一个没有门把手的门,安霓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大步走了进去。
下一秒,伽洛身后的墙出现了一个门,安霓走了出来。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伽洛问道。
“我要跟这个好比克单独相处一下,”安霓笑道,“走廊里的那些法师你能解决吗?”
伽洛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目前走廊里就两个法师,我可以解决。”
“好,那我们一会见。”
说完,安霓笑吟吟地拖着比克的身体走出来房门,而房门外的走廊里,伽洛悄悄潜入站岗的法师身后,把他们拉进了墙里。
比克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实验房里的那块厚木板上,而安霓正在他平时调配药品的桌子上,叮当咣啷地不知道在搞什么。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手被两个生锈地粗钉子钉在了木板上,鲜血频频往外冒,手腕上还缠着绿光,他的双腿也被一条绿光紧紧捆着。
“你书柜上里有很多我没看过的魔法咒语书,你知道我翻了多久才找到禁锢咒吗?”安霓头也不回,说道,“不过幸亏我找到了,不然你的脚也得被钉在上面。”
“你!!!”比克脸色煞白,剧痛让他龇着牙,想开口说话却又咬到了舌头,大片鲜血从嘴里渗了出来。
“你别着急,”安霓慢悠悠地开口,“我马上就要配完了,不过你的这本配药的书真的挺不错的,可以考虑送给我吗?”
比克身体扭动,可越扭动,手心带来的痛感越强烈,他喘着粗气,溢满怨气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安霓。
“好啦!”安霓举着一瓶黑色的药,笑着走到他身边,捏着他的嘴巴,把药灌了进去。
比克开始痛苦大叫,完全顾不上被钉在木板上的双手,一边叫一边撕扯着伤口,大量的鲜血连续不断地滴在了地上。
她完全无视掉了比克的痛苦,又不紧不慢地从柜子里拿出一颗透明球,把书摊在桌面上,嘴里念起了咒语。
比克的周身升起蓝色的光点,又突然汇集到安霓手中的球内。
比克眼睛都翻了上去。
“对了,”安霓笑得开始有些变态,红色的眼睛发着猩红的光,“我还没问你的全名呢,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就算下地狱了也不会忘记。”
安霓手里的球还没满,比克就已经咽了气。
“啧,”安霓不屑道,“你也不怎么样嘛。”
她从桌上举起蜡烛,点燃了桌子,又点燃了比克的身体,火势不一会就蔓延了整个屋子。
安霓走到门口,脱手把充满比克魔力的蓝球丢在了火中,金黄的火焰瞬间铺成了蓝色,像一只有了生命,汹涌而出的鸟,从房间门涌了出去。
安霓在走廊上疯狂地逃窜,发现路过的房间门都已经被打开,她笑了起来,可见伽洛的办事效率,成功地把这里关着的所有人都放了出去。
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二楼,而一楼的那些穿着黑披风的法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守门的那个法师正掏着挂在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跟对面的人炫耀。
安霓像炸了毛的猫,拱起身体就往下跳。
身后紧跟而来的是深蓝色的火焰。
一楼的法师们纷纷抬头,除了魔女,就是几丈高的火焰像潮水一样向下扑来,在场所有人统统变了脸色,拼了命地往外逃。
安霓抓住机会,右手捏拳,几束绿色的光粒子从手里迸发出来,毫不留情地射向拼命逃窜又自顾不暇的法师们。
她自己快速扯过那个拿了她红宝石项链的法师,用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太阳穴和眉心,绿色的光疯狂地汇入到他的脑中。
强烈的反抗意识突然出现。
她索性松开手,一把把他甩出了大门,自己则跳上他的身,重新按住了他的太阳穴。
安霓下了死手,眼中一点感情都没有,身下的法师开始痛苦大叫,身体也在不停抽搐。
她已经没耐心跟他在脑内较量了。
她松开手,拿起旁边的一块巨石就往他脑袋上面砸。
“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加斯贝德和塞莉这时也骑着马赶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身后跟着一队骑士,而那个矮个子的男法师被绑成了麻花架在马后。
蓝色的巨焰瞬间淹没了整栋破旧的楼房,安霓在蓝光下,疯了一样地用巨石砸着身下早已不动了的人,粉色的脑浆和血液也一下一下地被溅出来。
“这是我的项链!是我的红宝石!”安霓脑内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掉了,除了不停落下的那块早已染红的石头,还有她一点点往下滴的泪水。
“你为什么要拿走它,这是我唯一……唯一能留住的东西了……”
她放下石头,小声啜泣起来。
伽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沉默着,又望向不远处的加斯贝德和塞莉,轻轻地推了一下安霓的肩膀。
塞莉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加斯贝德也瞪大了眼睛望向她。
安霓扭头看见了他们,瞳孔骤缩。而他们身后的骑士已经高效地抓到了所有逃窜出来的法师。
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石头,脸上爬满了泪痕,她想冲过去抱住他。
安霓赶紧用手擦了擦脸上的痕迹,想让自己看着更体面一点,可刚上前没几步,她看到了加斯贝德难以置信的目光和紧皱的眉头。
她愣住了,也停了下来。
手心里攥着项链,坠下的红宝石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光。
安霓开始一点点往后退。
加斯贝德也死死望着她,甚至无暇顾及那些被抓的法师。
他想往前走,可塞莉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伸胳膊拦住了他,目光不善地盯着安霓:“加斯贝德大人别过去,她太危险了!”
安霓听到这话,像卡壳的机械一样,慢慢垂下头。
甚至有一种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的冲动!
加斯贝德推开了塞莉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加斯贝德大人……”
安霓赶紧理好了头发,想着要不先跑吧,等……等事态平息了,或者自己安息了,就可以不用这么丢脸了。
她刚刚想扯出点笑容,说点体面话然后跑掉,加斯贝德就朝她冲了过来,猛得拽过她的胳膊,把她揽进了怀里。
“你还想去哪?”加斯贝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还嫌我找你找得不够久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刀,瞬间划开了安霓心里藏起来的酸楚和艰难维持的体面。
她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哭一遍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渗,打湿了他的衣服。
“我以为、我以为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就、就再也忍受不了我了呢!”
“我以为你不会来救我!”
“啊啊啊加斯贝德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对不起,”加斯贝德加大力度,把她紧紧框在怀里,喃喃道,“不过还好你没放弃自己。”
安霓的鼻子里突然冒了个泡,又笑了起来:“我还是有小小的挣扎了那么一下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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