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里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屋，更没有见过有人在屋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摆件和壁画，像是要把自己围住一样。
他放下身后的袋子，站在门口怔住了，目光游移，观察着整个屋子。
树屋很宽敞，中间挂着一个铸铁壁炉，里面的火不大但也在静静燃烧，一进屋暖意就裹住了他的全身，融化了寒气。
他的视线被满屋琳琅的收藏品抓去了视线，有奇形怪状的石头，有表面布满繁复花纹的贝壳，半透明的不知名矿石，还有几块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
墙上挂着的那些画，看样子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更像是这个屋子主人的个人审美，有些画角落里有著作人落款，字迹潦草又陌生。
皮里斯的手摸向右边的台面，发现上面还摆着各种形状的匕首，有的上面镶嵌着不知道是真假的宝石，有的连刀刃都是木头做的。
他在屋子内转了转，没过多久就听见了开门声。
安霓顶着满头落雪进了屋，身上泛黑的血迹在白裙上触目惊心。
皮里斯呆住了，心里升起一股恐惧，那头黑发和红瞳让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直接躲在了沙发后面，瞪着眼睛看她。
安霓见状，表情有些不满：“你吃多了？”
“你……你是魔女？”
“呦，你看着年纪不大还知道魔女啊？”安霓突然又笑了起来，轻轻拍着旁边加斯贝德脑袋上的雪。
“我当然知道！”皮里斯喊道，“我父亲说了，魔女都很坏！”
加斯贝德看到皮里斯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这个瘦弱的人类男孩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安霓就看了皮里斯一眼，指了指门口：“现在就把门口的积雪扫一下。”
皮里斯看了一眼门外，眼里都是抗拒：“都这么晚了……”
安霓没有那么好商量，她瞥了一眼他，说道：“你别忘了我是为什么把你带到这来的，现在就去。”
皮里斯垂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门口比他个子还高的扫帚就出了门。
相反，加斯贝德就受到了优待，安霓给他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身子，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以前的旧衣服胡乱地给他套上。
全程加斯贝德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写什么，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说，安霓倒是在他面前滔滔不绝讲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她又翻着柜子，半个身体都要钻进去了，最后找到了自己的放药的箱子，出来的时候头还在柜子门框上磕了一下。
“嘶……”
加斯贝德就这么看着她，嘴角突然悄悄勾了一下。
“这是我的药箱，”安霓举着箱子介绍道，“好久没用了就难找了些。”
她拿出一袋粉末轻轻洒在加斯贝德大腿的伤口上，然后用纱布慢慢缠住，抬头笑道：“这几天伤口不能碰水，你注意一点。”
然后又掀开了他的上衣，背上全是鞭痕，皮肉外翻，血液虽已经凝固，但也能看出来是不久前的新伤。安霓拿着一个木勺，挖着罐子里的膏状物一点点涂在伤口上，连带着轻微的呼吸也洒在了他的皮肤上。
一切都处理完了，安霓打算明天就收拾出来一个新房间，今晚只能让他睡在沙发上了。
这时，皮里斯也呼着白气进了屋，把扫把放在了一边：“我扫完了！”
“好，你今晚睡地上。”
“什么？”皮里斯走到安霓面前，指了指已经躺下的加斯贝德，“为什么他睡沙发我就要睡地上？！”
安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换衣服，在关门之前笑道：“因为你扫雪扫得太慢，已经没位置给你睡了。”
皮里斯哽住了，只能不怀好意地看了加斯贝德一眼，走到壁炉旁躺了下去。
加斯贝德慢慢侧过身，把整个身体蜷在沙发的角落里，像是落单的动物寻求角落里的安全感。
安霓也没说什么，直接熄掉了客厅的灯，进了卧室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雪下了一整夜，却在黎明到来之际停了。
第二天一早，皮里斯还没醒，就被安霓踹了一脚，让他去把树屋附近的积雪都扫干净，他只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去拿扫帚。
而加斯贝德从噩梦中惊醒，看着朝他走来的安霓，开始恐惧地颤抖，蜷在沙发角落瞪大了眼睛看她，瞳孔都变成竖着的了，就差呲牙了。
安霓愣了一下，却还是大步走向他，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卷发，然后绕过他进了厨房：“我这里只有鸡蛋和一些肉干可以吃，你凑活吃点吧。”
加斯贝德满是敌意的眼睛恢复原样，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看她。
安霓对他的应激并没有过多在意，加斯贝德一直在注视她，直到她端着盘子走近才快速地移开了眼睛。
安霓今天的计划就是下山去采购过冬的用品，她留下了皮里斯，让他把屋子从头到尾都打扫一遍，再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皮里斯虽然抗议过，但毕竟他偷了东西理亏，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安霓的话。
加斯贝德伤还没好，本来也应该留在家里，可就在安霓裹好后准备出门时，加斯贝德过来低头扯住了她的裙摆。
就像昨天夜里一样。
安霓笑了笑，拿出各种衣服披在他身上，牵着他的手出了门。
刚过半山腰，就看见贝利和米尔利斯背着装满货物的袋子回来了。
安霓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看你们这架势，生意不错啊！”
“还可以，”贝利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地笑了起来，“不过还是不能跟去年比。”
“去年大雪，大家的日子更难过，自然买肉和皮毛的人会更多，”安霓说道，“你们还要下山吗？”
“不了，”米尔利斯拍了拍背后的袋子，“过冬要用的东西都买完了，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栗果已经放在你们家门口了，回去别忘了用哦。”
“啊，太客气了，安霓，”贝利笑道，“每年都送栗果给我们。”
安霓也笑了起来：“要不是各位住在半山腰，不然我会寂寞得疯掉。”
米尔利斯的眼睛终于移向安霓牵着的男孩身上，问道：“这位是？”
安霓侧身一步，把加斯贝德挡在了自己裙子后面：“这是……我弟弟。”
贝利看着加斯贝德的脸和安霓的动作，心领神会地拍了一下米尔利斯的肩膀，跟安霓告别：“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下山了。”
安霓笑着点点头，握着加斯贝德的手紧了紧，带着他离开了。
进入镇子的加斯贝德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安霓蹲下身理了一下他脖子上的毛围巾，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安抚道：“不要怕，有我在。”
她起身戴上兜帽，头发藏在披风下，带着加斯贝德走进了人群。
“神秘人！”
身后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安霓转头看去，是昨天买栗果钱不够，给她拿了束花的金发女孩，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头发编成了麻花辫，用那条红布条系成了蝴蝶结捆在脑后。
她又捧着一束捆在一起的月银花，掂着脚递给她：“我还想着你今天会不会来，没想到刚出门就遇见你了！”
安霓接过花，闻了闻，蹲下身道谢：“谢谢，很漂亮。”
站在旁边的加斯贝德一直盯着安霓手里的花，微微皱眉。
女孩看到了她旁边的男孩，笑着凑过去：“这是谁呀？长得好漂亮！”
加斯贝德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安霓身后，充满敌意地盯着面前表情天真可爱的女孩。
“我弟弟，”安霓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加斯贝德往身后带了一下，“他刚来有点内向，不要吓着他哦。”
女孩很识趣地又看回安霓，笑道：“那你明天还来吗？我还想继续给你送花。”
“这个也说不准，”安霓用手背划了一下她肉嘟嘟的小脸，“如果明天我来了，就去找你可以吗？”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女孩离开后，安霓听到身后的加斯贝德轻声叹了口气。她重新牵起他冰凉的小手，去采购过冬的食物和用品，因为之后几天的雪会越下越大，北方的冬日也极其漫长。
他们买了新的被子和毯子，还有过冬的衣服和食材，安霓一股脑地往袋子里装，最后本就不大的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当然还有她买的一堆没什么用的玩意，比如一拉就叫的木头小鸟，颜色混乱的人造石头，还有一些被扔在路边的破烂。
加斯贝德全程没说话，虽然在她捡“垃圾”时，会跟其他人一样，用古怪的眼神看她。
等他们回到树屋时，已经深夜了，皮里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躺在沙发上双眼无神，一半的魂魄都饿没了。
安霓一进屋就把买来的干面包甩在了他肚子上：“吃饭。”
皮里斯刚接到面包就大口啃了起来，没几口就噎住了，他赶忙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安霓带着加斯贝德来到新房间，把给他买的新棉衣挂在了衣柜里：“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加斯贝德还是一声不吭，他慢慢坐在了床上，看着安霓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淘来的那些“破烂”。
“这个鸟可不是一般的鸟，”安霓兴奋地举着那只一拉绳就会叫的木鸟，“如果在鸟的体内涂上一些幻冥虫的□□，那我一拉绳，木鸟的叫声是不是就会让听见的人产生幻觉？”
“……”加斯贝德看着她。
“还有这个，”安霓又举起那个人造石头，“这个也不是一般的石头，上面都是经过魔法处理产生的颜色，很有收藏价值。”
“……”这石头便宜到让加斯贝德开始质疑安霓的眼光。
安霓并没有因为加斯贝德的沉默而尴尬，但她还是默默地把东西收好，准备离开房间：“你早点睡吧。”
她关上了门后，加斯贝德一个人坐在床上，轻轻捏起拳头。
反倒是皮里斯，他刚啃完面包就去厨房拽挂在墙壁上的肉干，安霓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壁炉，下了一道新命令：“去找点木柴。”
皮里斯不满地指了指窗外：“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外面的情况，黑成这样我怎么找木柴？”
“那就去伐木，”安霓心情也不太好，说话语气也变得不耐烦，“再把木头劈成木条。”
“你讲不讲理啊！”皮里斯瞪大眼睛朝她大喊，“我还要睡觉呢！”
安霓用手摸了摸桌面，又用手指磨磋了一下：“不错，打扫的还算干净。”
皮里斯跑到她面前晃了晃手，大喊道：“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我明天一早去找木柴不行吗？”
“不行，现在就去，”安霓俯视他，恶劣地笑了起来，“我今晚睡沙发，需要温暖的炉火。”
皮里斯垂头丧气地准备去拿挂在沙发外侧的薄外套，突然飞来了一个黑影，他下意识抬手接住。
“穿着吧。”安霓不看他，直接进了屋。
皮里斯低头看向刚刚接住的东西，是一件崭新的黑色长款外套，质地偏硬，里面全是柔软的灰色皮毛，他看了眼安霓关上的房门，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把外套套在了身上离开了树屋。
安霓披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眼看着壁炉里的火都要熄灭了，皮里斯还没有回来，安霓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就随便在身上披了一个毯子，拎着灯出门去找他。
她围着树屋转了两圈，又去附近的森林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皮里斯的影子。
“可能走了吧。”安霓撇撇嘴，把身上披着的毛毯紧了紧，准备回去。
刚转身，就听见森林深处传来树木“吱呀吱呀”的声音。
安霓皱眉，循着声音往里走，却看见皮里斯用拳头一点点捶打着树干，让她注意的是，他的拳头每次挨到树干时，手背上都会闪过一丝金色的波纹又慢慢消失，被他锤的那颗可怜的树上也出现一个个凹下去的深坑。
“哇哦！”安霓惊叹。
皮里斯听到动静后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树下的身影：“你怎么出来了？”
“你会魔法？”安霓开口问道。
皮里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霓指了指树干：“你很强啊。”
皮里斯摇了摇头：“我就是个普通人。”
安霓轻笑，就这么看着他再次抬手握拳锤树。
“你不用研究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安霓不愿争辩，直接裹着毯子转身回去，“快点吧，我要冻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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