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的碧安城,笼罩在一种异样的肃穆之中。喧嚣的市井之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整座城市陷入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街道上,人群自发汇聚成无声的河流,缓缓流向城中心的女神像。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地捧着鲜艳的红玫瑰,花瓣在晨光下红得刺眼,如同凝固的血滴,又似无声燃烧的火焰。
西蒙和艾黎也汇入这人流。西蒙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写满虔诚与敬畏的面孔,低声道:“没想到他们对这位女神的敬重如此…深入骨髓。”
队伍井然有序地移动着。艾黎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留在队伍前方一个小男孩身上。他手中的红玫瑰被精心编织成一个华美的花环,花朵饱满娇艳,红得异常醒目。艾黎走上前,蹲下身,语调平稳地问道:“小朋友,你的花环很特别。为什么大家都给女神献红玫瑰?”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头,小声回答:“姐姐,你是第一次来吧?莉莉希亚女神最喜欢红玫瑰呀,大家都知道的。”
“我知道。”艾黎的目光落在花环上,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这么多人里,你的花环做得最用心。” 这是一个客观的评价。
被肯定的男孩脸上露出一点羞涩的喜悦。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挤过来,一把将孩子护到身后,带着戒备看向艾黎:“你是谁?跟我儿子说什么?”
小男孩连忙解释:“父亲,这个姐姐说我的花环做得好!”
男人紧绷的神色稍缓,但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艾黎。艾黎站起身,声音清冷简洁:“同为向女神献礼之人。” 她疏离的态度反而让男人觉得合理,确认她无纠缠之意后,便拉着孩子重新融入队伍。
西蒙走近,低语:“这祭典,庄重得有点…压抑了。” 艾黎的目光已从花环移开,重新投向远处高耸的雕像,眼神沉静。
两人随后踏入碧安城中心那座宏伟的教堂。祷告堂内,只回荡着神父高亢到近乎嘶吼的声音:
“莉莉希亚女神!她是我们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她的光芒穿透黑暗,照亮了诺维亚每一寸土地!她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我们,从未有过片刻懈怠!”
“正是女神的庇佑,洗涤了我们内心的污浊,让我们得以保持纯净,领悟平等的真谛!我们必须时刻警惕,远离那些邪恶的芭鹄!绝不能让他们玷污这片神圣的净土!”
神父站在高高的讲坛上,神情激动,挥舞着手臂。艾黎坐在后排,安静地听着这充满煽动性的布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当神父再次用严厉口吻污名化魔力者时,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嘲弄意味的哼声。
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教堂里,对感官敏锐的西蒙来说很清晰。他立刻转头看向艾黎,只见她神色如常,但眼神深处那抹冷然的讥诮并未掩饰。
西蒙也觉得神父的宣讲浮夸得令人不适,但看着周围信徒们的狂热,他只能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艾黎的反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
艾黎察觉到西蒙的目光,并未转头,只是微微侧首,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平静却带着讽刺的声音低语:“听见了?将魔力者打为‘邪恶的芭鹄’,将吸食魔力的雕像奉若神明。作为他们口中的‘芭鹄’,诺维亚人这手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俗。” 她陈述事实,语气里的嘲弄清晰可辨。
西蒙心头一震,彻底明白了神父布道中的恶意导向。然而,他想到艾黎曾提及的“邪恶的宝石”,心中仍有疑虑:“艾黎,”他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真的认为……这里会存在你所说的‘邪恶的宝石’?”
艾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讲坛上,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沉静。“谜底往往就藏在谜面之下,”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再听听,答案或许就快浮出水面了。” 她保持着观察者的耐心。
神父的宣讲进入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莉莉希亚女神!她是我们的守护神!为了守护我们内心的纯净,她甘愿献祭自己的生命,替我们承担了无尽的罪业!正是这份无私的牺牲,让她升华为神的使者,永恒地赐福这片土地,将芭鹄的阴影彻底隔绝在外!”
“啊!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女神在烈火中痛苦的悲鸣!她的惨叫,她的煎熬,都是为了我们啊!她托付我,务必警示诺维亚的子民:远离芭鹄!永葆纯净!”神父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体因激动而微微战栗,“莉莉希亚——永存!”
台下的信徒们如同被点燃,狂热地振臂高呼,声浪几乎要掀翻教堂穹顶:“莉莉希亚永存!”
整场弥撒在狂热的氛围中结束,走出教堂时,夜幕已然低垂。西蒙回味着神父最后那段话:“按神父所说,这位王后是自愿赴死?但这与她雕像吸食魔力的能力有什么关联?”
“将自杀的王后捧上神坛,把魔力贬斥为罪恶之源,再以烈火般的红玫瑰作为供奉神明的圣物……”艾黎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冷静的分析,“这诺维亚人的逻辑闭环,构筑得相当……别致。”
不知不觉,两人又回到了城中心的女神雕像前。此刻,雕像周围堆满了如小山般的红玫瑰,在夜色中红得妖异,宛如神父口中灼烧着女神的熊熊烈火,肆意绽放,将女神眉宇间那抹忧愁映衬得如同凝固在永恒痛苦中的哀鸣。
而就在女神像背后,那座巍峨的王宫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奢靡的光晕透过高大的窗户,泼洒在宫外的街道上。王宫内,激昂的音乐、放肆的欢笑与喧嚣如同汹涌的浪潮,毫无顾忌地穿透宫墙,涌入寂静的碧安城。城内虔诚的信徒或许已沉入梦乡,这震耳欲聋的狂欢声与城市的死寂形成了刺耳而讽刺的对比。
艾黎眉头微蹙,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魔力,手腕上缠绕的茶糜花手链泛起极其微弱的光晕——她想探查王宫内的景象。然而魔力刚起,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迅速握住!
“艾黎!”西蒙的声音带着紧张和坚持,“别用魔力!”他抓得有些紧,显然码头雕像那可怕的吸力让他心有余悸。
艾黎动作一顿,手腕被制,本能地抬眼看向西蒙,眼神带着被打断的询问和一丝不赞同:“这点波动引不来……” 她试图解释自己控制的精度。
“不行!”西蒙语气坚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风险太大!你忘了码头的反应有多快?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进去!” 他眼神里的担忧和坚持异常清晰。
艾黎的目光在西蒙紧张而坚持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担忧并非出于控制,而是纯粹的对潜在危险的警惕。基于对雕像吸力机制的了解,她理性地评估了风险与西蒙的坚持。最终,那丝微光从她指尖悄然散去。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开口:“知道了。松手吧。” 这是基于对同伴意见的理性接纳和对风险控制的认同,而非情感的软化。
两人返回下榻的旅店。刚踏入大厅,就被聚集在公告栏前喧闹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艾黎和西蒙挤过去一看,公告栏上赫然贴着一张巨大的王宫招募令:招募成年男女若干,入王宫担任仆役及女佣,有意者请于明日正午至王宫正门报名应试。
这无疑是潜入王宫的最佳良机。艾黎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侧头看向西蒙:“我记得……某人好像离成年还差那么一年?”
西蒙一愣,随即挺直腰板,拍着胸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逞强:“小事一桩!差一年而已,我稍微……乔装打扮一下,保管没人能看出来!”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老成可靠。
艾黎眉梢微挑,语气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调侃:“但愿你的‘乔装’足够高明,可别露馅了。”
一夜无话。次日正午,两人来到王宫正门。报名处已是人山人海,无数渴望改变命运的眼睛紧盯着那扇通往宫廷的大门。
为了贴合平民身份,西蒙可谓煞费苦心。他套上了一件略显宽大的浅棕色粗布衬衫,下摆仔细地扎进同样朴素的裤腰里,试图营造出一种干练的假象。脚上蹬着一双沾满灰尘的旧鞋。这身装扮让他乍一看,确实比平时成熟了几分,像个急于谋生的普通青年。
艾黎也换下了平日的衣裙,穿上了一件洗得发白、式样最简单的旧布裙,褪去了所有饰品,长发被西蒙今早梳成了一个最普通、毫无特色的高马尾——一切只为最大限度地降低存在感,融入背景。
西蒙看着艾黎这身前所未有的朴素打扮,心里却莫名地有点堵。今早给她梳这个高马尾时,他总觉得这毫无生气的发型和粗糙的布料,与她本身那种难以言喻的、即使在收敛时也隐隐透出的冷静锐利格格不入。仿佛明珠蒙尘,虽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为了任务,但看着总觉得……掩盖了她那份独特的清冷气质。他移开目光,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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