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丰乐门后台有一隐秘的方格子间,凤锦良已“恭候多时”。
陆鸣苒推门而入,方觉自己精神片刻放松。
“今日你应当看到静兰了,她的处境可有好些?”凤锦良半躺在一把欧式沙发椅里,看着窗户透过的四角天空。
陆鸣苒拿了瓶酒,躺在另一把椅子里无助地摇摇头:“病了。”
提到孙家,二人心如明镜。
想到当初进入孙家找静兰,却发现孙鸿从静兰身边醒来时,陆鸣苒曾劝她跟着自己离开,可惜孙静兰觉得为时已晚。后陆鸣苒又去几次……
这竟是许久以来自己第一次去看她。
突然,陆鸣苒想起她曾说过的一个男人。
“小良子,静兰不愿离开,或是有原因的。”
凤锦良像是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着说道:“你终于想起那个男人了。”
孙静兰曾有段时间,日日念叨一个郑姓男子。
据陆鸣苒所知,那人虽然家境远不比孙家,但心性纯良,敦实可靠。她曾觉得,静兰若真与他喜结连理,倒也是件美事。
只可惜那人说好的待静兰学业结束后来提亲,却迟迟不来。
不过今日还有一个人,让她觉得难受得很。
“我在孙鸿身边见着一莽撞的小厮,很是威风。”陆鸣苒品了口葡萄酒,皱皱眉起身放下了。
“我也见过他,阿喜前些日子就已经去打探了,”
凤锦良见状起身将陆鸣苒放下的酒拿过,“这酒回回你都只喝一口,到底是哪里不合你的意?”
陆鸣苒:“总觉差点感觉。”
凤锦良无奈地笑笑,想了许久才又开口:“那位沈家二少爷呢,你打算带他玩到什么时候?该不会陆伯父真的打算要与没落的沈家结亲吧。”
原本都将沈重泱的事儿忘个差不多了,经他一提陆鸣苒又是浑身不得劲:“这人举止很是奇怪,分明是个儿时便家道中落的苦出身,却还真有一副少爷做派,并不谦逊。”
甚至还有点小说里翩翩公子的感觉。
然而当时父亲之所以同意自己
“他如此消瘦不说,也没什么钱,”凤锦良笑着说,“对了,你还没回来的那几日,宋家那两位可是吃喝都记在了沈重泱的账上,你看这钱还有必要催账吗?”
陆鸣苒回忆起沈重泱那黢黑的小屋,摆摆手:“划了吧,算咱们的。”
二人各自翘着二郎腿看月亮,陆鸣苒浸着月光总觉得沈重泱的面孔十分脸熟,是与记忆中的儿时玩伴完全不同的感觉,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二人除此之外有何交集。
咚咚。
“锦良哥,我回来了。”来人是阿喜,凤锦良起身开门,二人虽是旧时的主仆,但早已称兄道弟。
“事情都办妥了,冯婆子已经进到孙四小姐的隔壁院子了。”阿喜进来里面才看见陆鸣苒,连忙又打了个招呼:“陆小姐也在。”
喝了两口水,他就一股脑儿地说着近日的成果。
“那位跋扈的家丁名唤范荣,是去年年底孙老爷去广州做生意时带回来的,据说是帮孙老爷签了一大批货。来到上海后便一直在孙府里管事,又有些力气,做事的小厮都听他的,孙老爷也总带着他出门见客。”
陆鸣苒听着,这范荣倒是个有些本事的。
“孙鸿用人是向来不看过去的,这范荣也是找个了好东家。”
阿喜还有些洋洋得意:“并非如此,前些日子我便在孙府周围布下眼线,日夜蹲守,终于发现了他的奇怪之处。”
“这范荣原本就在上海有些名头?”凤锦良问道。
阿喜:“没错,孙老爷明明给范荣准备了居所,他却每晚都悄悄翻墙而出。我们的人跟着他,发现他去到城南的一个破旧点心铺子里,将银钱藏在床下,然后凌晨再回到孙家。”
“我们原本以为,在外藏些傍身钱也是人之常情,谁知今日我竟偶然碰见,他跟着陆小姐的车,来到了咱们丰乐门。”
灯光闪烁,陆鸣苒与凤锦良对视片刻。
陆鸣苒:“孙鸿让他来的?”
阿喜又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看着不像,我找了个伙计引他吃饭,他便推脱离开,随后回到孙家,也是见了没人,才翻墙回去的。就在我以为今天没什么大收获的时候,却发现他去了沈先生的家里,明晃晃地敲门,我见情形不对,就赶忙先回来报信。”
陆鸣苒眉头一紧,原本就觉得沈重泱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现如今,此人更是无法令人相信。
“阿喜,明日能否帮忙找人查查沈重泱到上海之后都做了什么。”
“好。”阿喜爽快答应,又后知后觉看了凤锦良一眼,以作请示。
凤锦良哼着歌摇头晃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阿喜这才乐呵呵地出门,坐在桌旁大快朵颐。
阵风吹过,门外的广告纸被刮得刷刷作响,陆鸣苒不知怎得就想到孙静兰白日的咳嗽,心急如焚,拉着凤锦良商量将静兰带出来的对策。个把小时过去,凤锦良这些天积累下的疲惫难以缓解,一时间撑不住,找了个机会先回屋睡下了。
她一人在小屋写写画画,转眼就是天明。
晨曦初始,陆鸣苒方才有些困意,正要窝在沙发小憩一会儿,肚子却先叫了。
晃晃悠悠地洗把脸,陆鸣苒伸伸胳膊腿儿,敲敲凤锦良的房门却没喊应,便从琢磨着从小门出去吃早餐。
没成想刚出门就被沈重泱撞了个正着。
沈重泱心神不宁,跑着步没刹住,撞得陆鸣苒连连后退,才猛然反应过来:“陆小姐,你突然出现很危险的。”
不对,她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这小巷子里就一个门,平常也没人通过,对不住了。”陆鸣苒没被撞疼,饿的也没脾气,“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重泱:“我在晨跑。”
陆鸣苒睡眼惺忪点点头:“行,强身健体。”
“原来是沈老师。”
凤锦良紧跟着陆鸣苒出来,她闻声回头,二人面面相觑,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常,像是没碰见沈重泱一样,往街边的早餐摊走去。
沈重泱有些疑虑地打了个招呼,随后见二人没有与自己相约的意思,只好继续独自跑步,直到两圈跑回,见吃完早餐的二人又回到了丰乐门的后门。
果然NPC的出现总是围绕着主角。
不过沈重泱记得昨夜陆鸣苒分明是说陆帆帆先回家,自己随后就回的。
丰乐门里分明只有凤锦良的一间房,此外哪还有什么房间可住。
她昨晚到底在哪睡的。
拉伸过后,沈重泱坐在早餐摊,他发觉今日的豆浆,竟没有昨日的甜。
——
陆鸣苒回家换了身衣服,便跑去哥哥训练地旁边的医院,不清楚病灶,只拿了几贴强身健体的补药带给静兰。
走廊深处,正在交代任务的陆顷发现熟人,时不时地向外探探头。
“这两天回来不见人影,忙什么呢?”陆顷走来,五官分明,眼眸深邃,一身军装立整,更显得身姿挺拔,颇有威风凛凛的感觉,又与陆鸣苒有些蛮横的气质有些不同。
“喏,给静兰拿药。”陆鸣苒晃晃手上的药单子,“陆护军这是有闲暇时间了?”
陆顷:“我哪有什么时间,老远就看见你了,还以为是你病了。”
陆鸣苒拍拍他:“我没事,放心吧。”
看着她偶尔没正形的样子,陆顷无奈道:“没事就行,别惹事最好。”
陆鸣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保证。”
如此一趟,静兰的病过了医院,又过了哥哥的眼,他日若和孙家闹起来,便又多了分转圜的余地。
午后陆鸣苒找人四处寻静谧的宅院,却发现大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入住,于是在家里腾出一间屋子来。
凤锦良那边已经找到了愿意帮忙的儿时好友陈见山,以远亲之名被引荐给商会的陈老板,只等今晚在饭局上与孙鸿上演个“一见如故”的戏码,为他们拖延时间。
不过昨夜,凤锦良的最后一句提醒,倒是让陆鸣苒换了对策。
“静兰贯会拿别人挡枪使,她自己从前何曾吃过亏?”
陆鸣苒琢磨着,想起一直以来与她一同,被迫吃亏的只有自己。
每当自己想要翻盘,几乎瞬时就能感受到身体消散般的痛楚。
加之昨日听闻那范荣竟登了沈重泱的门,陆鸣苒一定要抢先将静兰带走,看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还要留足时间磨磨这个神秘的、同样带给自己痛苦的沈重泱。
——
初春将至,寒意渐渐褪去,人们越发的愿意出门活动。沈重泱劳动一下午,不忍疲惫,早早就收拾好行头在校门口等待。
过了许久,来的只有陆鸣苒一人。
风吹久了也难免有些发抖,沈重泱颤巍巍问道:“车呢?”
陆鸣苒笑笑:“今天没有。”
二人搭着人力车到达,气势都比上次输了些。
沈重泱早已冷得双腿有些发麻,陆鸣苒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进门直冲孙静兰的院子。
像是知道孙鸿不在。
瞧着院子里的仆人也都偷个闲,一路见陆鸣苒匆匆直到进了里屋门,也没拦着。
“静兰,我来了!”
陆鸣苒喜盈盈地拉着孙静兰的手与她说话,昨日的一切像是没发生似的:“今天天气不错,你这屋里倒是也暖和。”
“我从医院给你带了几副药,已经送到厨房帮忙煎着了。”
换来的是孙静兰的微微一笑。
沈重泱也笑笑,看来是NPC的状态又刷新了。
“静兰小姐,这是我平日练习用的手工材料,我借来给你解闷儿。”沈重泱也想过来凑凑,可惜手中无物,不好打开话题。
“不行不行。”陆鸣苒替她拒了,从兜里掏出来几本皱巴巴的书,“这是我从我哥那顺来时兴的女子刊物和小说,这个才有意思。”
“那确实还是陆小姐想得周到。”沈重泱半路折返,尴尬笑笑。
然而所有都并未打动她半分,孙静兰甚至不似昨日那样有生气,饶有心事地拍拍陆鸣苒的手背,说:“小蝴蝶,昨天我身体突然不舒服,沈老师的问题我还没答完,我想趁现在继续,可以吗?”
陆鸣苒将她的算计尽收眼底,原本天真灵动的双眼蒙上一层阴霾,转而又迅速散去。
“好。”
陆鸣苒将杂志放到她的床上,瞄了一眼沈重泱。
只一面,静兰竟然开始赶她了。
院子原本空无一人,见陆鸣苒出来,有个年轻的小丫头悄声上前。
“陆姑娘,我是孙府新来的帮厨花露,您之前送的药我已经煎好了。”陆鸣苒刚一看她,她就迫不及待对上自己的眼神。
陆鸣苒没想到凤锦良效率这么高:“那就劳烦你以后都帮忙照看了。”
“陆姑娘,孙府无人隐瞒,静兰小姐的事几乎打听个差不多了。”
“如何?”陆鸣苒看花露的神情中有些犹豫,“你放心大胆地说。”
“静兰小姐先前不服孙老爷的管教,被扔到了码头......直到前些天听说您要回来,她才偷偷跑到院子后门,跪求孙老爷看在您的份上将她接回来。”花露还是青涩的年纪,说到这里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陆鸣苒从未想过,孙鸿不顾前些年的父女之情,也不顾先前的怜爱,竟将静兰像个物品一样扔出去。
她多少还是有些对静兰的遭遇感到心痛。
“你可知孙老爷身边的那位新来的范荣?”陆鸣苒强装镇定问道,“他可与静兰认识?”
“我来的时间短,还未曾见过范荣。”花露眼神清澈,不像是会撒谎的。
不过短短一日,陆鸣苒发觉自己确实是有些心急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煎药吧。”陆鸣苒说着,从随身布袋中掏了一元钱给眼前的女孩儿。
花露应声离开,走到墙厚不见踪影。
四处无人,只剩陆鸣苒。她披着毛袄,似有似无地倚在院子里的石椅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含苞待放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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