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的化妆师,看着两位女演员散落的鬓发,无奈地暗叹一口气。
两人刚才抱着抱着,只听林墨“哎”的一声,才发现两个人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林墨拦住旁边的群演姐姐的时候,群演姐姐眼神奇怪地在她们俩身上扫了一圈,温情交心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滑稽。
三个人折腾了半天才成功分开两颗头,苗欣看着二人略显狼狈的模样破颜一笑。
下午有几场在酒楼的戏。
昭阳公主在珩县查案,为接近珩县霍员外之子霍朗打探消息,特意在霍朗的酒楼开业当天前来恭贺,在酒楼初遇扮作寻常文士的谢尧臣。
这是林墨和顾朝的第一场对手戏。
昭阳公主协同女官王瑶假意接近霍朗,她正逢迎霍朗,打算以利和美貌诱之,就被突然出现的谢尧臣打断。霍朗离开后,昭阳公主不断试探谢尧臣的目的,谢尧臣轻松化解之后就神秘离开。
林墨戴着帏帽正说台词,突然有股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面前的白纱。
“卡,风太大了。”
林墨被风吹得眯了眯眼睛,抬手的瞬间碰到从前面而来的手,微凉的手背碰到它指骨的凸起,痒痒的感觉从她的右手手背迅速辐射至整个手骨骨节。
顾朝一丝不苟地将她的帷幔拨下拢好,抻了抻衣袖,站回原位。
她用右手捏了捏左手手背,好像在安慰另一只没有被触碰的手。
风停了。
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好了,接着刚才的演啊,开始。”
谢尧臣躬身行礼,意味深长道:“以利诱人者,必为利所祸;以肉啖虎者,恐反受其害。”说罢便施施然走出门去。
昭阳公主若有所思,对身旁的王婉吩咐道:“派人去查,谢尧臣在珩县都做了什么。”
“好,过。转下一场。”
众人动作敏捷地收拾好设备,纷纷下楼。
一棵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旁,房顶上,有工作人员正抓紧时间架鼓风机,他们要赶在日落结束之前拍完这场戏。
林墨身着与花同色的衣裙安静地立在桂花树垂下的阴影中,下颌微抬,配合身后的化妆师打理头发。
不远处的顾朝也前倾着上半身,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拍拍补补,淡淡地看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顺着她的视线扫过,最终落在一截从墙外伸进来的树枝上。
它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枝红杏出墙来?”顾朝了然地轻抿嘴唇。
几乎同时,她弯了弯眉眼。
微风阵阵吹过,零落的桂花随风四散。三两颗米黄色的小花有幸在她发间停留,很快被一只手无情剥落;更多的则是被踩在脚下、混在尘土中。
坠茵落溷,各有不同,各有其命。
顾朝垂眸看着落在跟前的桂花,一种难言的情绪随风渗入衣领间,像一层薄雾笼住心脏。
他不是会悲春伤秋的人,但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的源头。
或许是被谢尧臣的情绪影响。他如此安慰自己。
剧组向来是争分夺秒,很快就正式开拍。
这场戏是两人在珩县相遇的一年后,谢尧臣自请赴灾区治理水患和疫病,离开兖都赴任前夕与公主在街市游玩,两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一路。路过街边的一棵桂花树时秋风吹落满树黄花,俩人躲避不及沐浴在一场桂花雨中。
纷纷扬扬的桂花亲吻公主的眼角眉梢,阳光班驳地洒在脸上,她舒展了眉眼,笑得明艳而温柔。
街市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模糊远去,心跳声如雷贯耳,谢尧臣几乎要溺毙在她的笑意中,接连几日淤积在心头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得到极大的抚慰。
“谢尧臣,明日我不会送你。”公主的笑容不变,眼中却收敛了笑意,晦暗不明。
谢尧臣仿佛一瞬间从大梦中惊醒。
“待你归来之时,我定会在城门迎你。”她转过头的一瞬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眼眸,那背后的千言万语如一簇簇火焰向她袭来,她被烫得眨了眨眼。
“臣……”他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
此去山高水长,前路未明。
他不敢更不能在此时表白心意或做出任何承诺。
静默中,他向后退了半步,躬身行礼,是前所未有的庄重:“臣谨遵均令。”
“很好,过了。”导演刚喊结束,现场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顾朝才站直,朱涛就拿着两个保温杯蹿了出来,他接了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林墨。林墨轻声道谢,他点点头喝了口水压下心中的酸涩。
朱涛在一旁笑着说:“哥,你刚才那个眼神演得真好,我都看入戏了。”
他淡淡地弯了弯嘴角,未置一词,垂下眼睫又喝了口水。
拍摄的时候,他其实有长达几秒的时间出戏了。
和林墨对视的那几秒里,他感到一阵头晕,随后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当时他理智尚存不敢放任这种感觉侵袭大脑,但就在刚刚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黄昏,也是秋天。
他听见自己用清冽而决绝的声音说着最违心的话语,面前的女孩身着白色的连衣裙,身形单薄。
影影绰绰之中他看清了女孩的脸,她的眼中水光盈动,难掩不舍和悲伤,却用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回答他那些伤人的话语。
“好。”她说。
那年秋天,有一颗破裂的心,终究碎落在刺骨的湖水中。
林墨看着顾朝,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失落,以为他是还没出戏,歪着头笑着看他,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初一在镇里饭店定了个包厢。”
她背对晚霞站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点俏皮的可爱。
顾朝差点迷失在她眼中,眨了下眼睛,说:“好,位置发给我,晚上拍完戏就过去,你们先吃不用刻意等着。”
她可爱地点点头:“好,那我先下班啦,”然后原地转了一圈对周围的工作人员朗声道:“大家辛苦了,中秋快乐!明天见!”
“晚上见,拜拜。”她又对顾朝和朱涛挥挥手,随即奔向不远处的初一。
初一定的包厢在饭店的四楼,临街,落地窗,既能看到繁华的街景,又能赏无边月色。
林墨拉开窗帘观察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不具备偷拍的条件,安全。”
初一没忍住笑出声,在这个只有两人的包厢里,非常清楚。
她说:“代拍和狗仔也是要过节的吧。”
“防患于未然嘛。”
“话说,那你们以后要是在一起了怎么办,他应该也有很多女友粉吧,难道要谈地下恋?”初一想象了一番,耸耸肩,坏笑道:“哦——好刺激啊。”
林墨无可奈何地笑笑:“你是不是最近太闲啦!想得真远。”
初一歪歪嘴,说:“我哪有很闲,我可是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地在做着我的小助理工作好嘛。”
两人尚在玩笑,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有服务员陆续进来上菜。
吃了一阵后,两人各拿了一只大闸蟹,比谁剥得又快又好。
掀盖,掰脐,剪腿,用蟹脚尖的那头把小腿肉推出来,然后把鳃、心、等不能吃的部分去掉,把蟹身掰成两半,将肉拆出,最后是对付两只又大又厚的蟹钳。用铰剪把蟹腿剪成三节,往相反的方向掰钳脚,剪开钳子两边分出肉。
林墨处理完螃蟹自得其乐,抬头却看到初一早已经擦干净手,抱臂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样子。
“不愧是拿相机的手,又快又稳。”林墨在脸颊边竖起两只大拇指,继而说,“小女子甘拜下风。”
话音未落,就听到两下敲门声,初一朗声道:“请进。”
只见来人是熟悉的黑帽、黑口罩的打扮,他还在慢条斯理地摘口罩,身后的朱涛早就已经蹦到了桌前。
“哇,有螃蟹啊。”朱涛惊叹道,眼中写满了食欲。
初一向他招招手:“快来,刚剥好的蟹肉。”她指了指面前的蟹肉,然后把盘子推到旁边,示意他坐过来吃。
朱涛:“哇,谢谢我清姐,人美心善就算了,还那么心灵手巧。对了,林老师生日快乐,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他说着就往林墨这边走,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她。
林墨笑着道谢,接过袋子招呼他们坐下。朱涛绕到初一那边去吃螃蟹,顾朝很自然地就在林墨右手边的位子坐下。
林墨腾出一只手也把自己剥的蟹肉递给他,说:“刚剥的,很新鲜,不过你要是没吃饭的话还是先喝点汤垫垫吧。”
顾朝已经摘下帽子口罩,露出清俊好看的脸,就是头发被帽子压得有点凌乱,非常有生活气息,他撕了一包湿巾正在认真擦手,闻言看着她道谢。
林墨伸手往袋子里捞,捞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粉色礼盒,上面打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包装上还有一个火漆章。
“哇,可以啊,朱涛,礼盒包得很漂亮嘛。”初一语气夸张地点评道。
拆开包装,是一个复古的蓝牙音箱,墨绿色的,很好看。
初一活像一个气氛烘托者,说相声里的捧哏:“哇,还是绿色的,你真是送礼送到林老师心尖上了,林老师最喜欢绿色了。”
朱涛羞涩地笑笑,摆着手连声说没有。
“谢谢,我很喜欢。”林墨说着就连上蓝牙放音乐,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的喜欢。
初一这会吃饱喝足,精力充沛,又开始调侃低头喝汤的顾朝:“诶呀,朱涛这么会送礼物,可是一下子把这个期待值拔高咯,顾老师送什么呀?”
三双眼睛齐齐看过去,顾朝仍旧面不改色,抽了一张纸擦嘴,然后对着林墨说:“吃完饭带你去看礼物。”
“好。”她乖巧点头。
快到九点的时候,初一突然关了灯,趴到落地窗边,神秘兮兮地招呼大家过来。
林墨凑到她旁边也趴在落地窗前向外看。
嗯,地上有很多人,天上有个大月亮。
她迷惑地看向初一,只见她高深莫测地伸出一只手,跟着嘴里的数字比划:“五,四,三,二,一!快看!”
大家顺着初一手指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
林墨疑惑地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天空中“砰”的一声巨响。
空中炸开几簇巨大的蓝色烟花,漫天流光如破天际,一道道绚丽的流星从夜空坠入凡尘。
入目全是蓝色的光芒。
街道上的行人也驻足惊叹,纷纷拿起手机记录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烟火热烈疯狂,蓝色温柔浪漫。
在这盛大的流星雨之下,我们是如此渺小,如何承接得住如此绚烂璀璨的美。
又如何承接的住这声势浩大的爱意。
蓝色是宇宙最本质的颜色。
初一用烟火缔造了碧落星河,一个只属于林墨的宇宙。
烟火仍在夜空绚烂,初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她肩并肩贴着,顾朝插着兜站在她斜后方,朱涛手里捧着一碗桂花酒酿圆子站在另一边。
林墨偷偷看着倒映在落地窗上的身影,每个人都沉醉在这梦幻的蓝色中。
烟花易逝,但爱意永存。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疯狂肆虐的感动,紧紧抱住了身边的初一。
初一温柔地回抱她,眼中是闪烁的烟火,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希望你永远自由,永远安乐,我的小公主。”
好感动啊呜呜。我也想抱初一。
初一:嘿嘿。
顾朝:压力山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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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放花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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