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前一天,林墨收到了几个来自京城的包裹。
最大的那个箱子到林墨的膝盖那么高,里面又分成几个小箱子,摆放的倒是整整齐齐。每个小箱子都贴上了标签,寄件人和内容一目了然。最大的那个盒子是傅姨的,里头装了月饼和一个红色丝绒小礼盒。礼盒里是一串无患子手串,共18颗,大小均匀,晶莹剔透,中间还嵌了一颗红玛瑙,底下有一张小卡片,说明了请高僧开过光以及佩戴的注意事项。
林墨哑然失笑,把手串套进左手,故作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跟傅姨说了电梯里的事?”
“你说啥?我这游戏快死了,待会儿再说哦宝贝。”初一靠在沙发上的头又往下挪了挪,避开她的视线。
林墨继续拆其他盒子,都是她的生日礼物。
爸爸送的是三星堆博物馆考古现场体验盲盒,感觉像是敷衍小朋友的考古玩具;妈妈送了一条奢侈品牌项链,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来自肯尼亚的伴手礼;奶奶送的一本琴谱,琴谱里夹了一张小纸片,大意是说新的琵琶放在她的房间里了,等她回来练琴;爷爷送的一套文房四宝,没有留言,明晃晃督促她练字。
林墨腹诽爷爷奶奶不愧是夫妻俩。
另有两个盒子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寄来的,从她上大二起,林斯年总是送两份生日礼物,好似在弥补那些不能亲口说出的遗憾。第一个盒子里有一套装订精美的摄影集——林斯年亲摄,还有一套迷你星球模型。第二个盒子里如她所料还是一条绿色的裙子,这次是一条墨绿色丝绒的吊带礼服裙。
另有些包裹是其他的亲戚朋友寄到家里的礼物,傅姨把其中的一部分也寄了过来,林墨光是拆包裹就拆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喊初一帮忙,初一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是不能剥夺她拆生日礼物的快乐。
最后才拆到沈逸的,他送了两台相机,一台标明了送给初一,一台什么也没标注的则是给林墨的,林墨觉得他是送女朋友礼物顺便捎上了她的生日礼物。
初一一听到有新相机立马扔下手机过来,也不管网线那头队友的死活。
于是,她用新相机兴奋地给坐在礼物堆里的林墨拍了一张极具氛围感的照片,这张照片将会出现在明天的朋友圈里。
整理完那些生日礼物,林墨挑了几个月饼出来到盘子里,在厨房找了一圈没找到适合的容器,就给盘子套了保鲜膜防灰尘,然后她和初一一人端着一盘月饼出门了。
有前车之鉴,两人还是选择走安全通道,爬到苗欣家门口的时候纷纷靠在墙上大喘气。
林墨的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顾朝,后面还跟着泪眼汪汪的苗欣。
四人皆是一愣。
“我们来送月饼,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了?”初一端着盘子往前站了一步,看向顾朝身后的苗欣说道。
“没有,谢谢……进来坐会吧。”苗欣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容。
林墨低头盯着手里的月饼,没有出声。
“不打扰了,提前祝你中秋快乐。”初一也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牵住林墨。
两人向后退了一步。
顾朝顺手关上了门。
“这盘是给我的吗?”
他看着林墨,没有往前走。
林墨轻轻应了一声,垂着眼睛把盘子往前递,视线落在他接过盘子的手上。
他心里一紧,眼底有几分无措。
“谢谢,我……朱涛也有中秋礼物给你们,要不要现在上去拿?”
初一紧盯着林墨的表情,时刻准备带她走。
林墨眨了下眼睛,抬起眼看着他说:“好。”
初一闻言牵着她的手就往楼道走,顾朝捧着月饼默默跟上,楼道里静的只有三种脚步声。
三人进门后,顾朝放下月饼就往房间里走,留下她们两个人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初一拼命给林墨使眼色,表情丰富地好像在演默剧,林墨一下子被逗笑,捏了捏她手心。
顾朝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展露笑颜的模样,灯光映在她眼中,比外面的星空还要闪烁。
“滚灯?”她惊讶地指出他手里的东西,心道怪不得他手上有划痕。
初一眼里也是惊喜的情绪,却故作阴阳怪气地调侃他:“朱涛还会做这玩意儿呢?”
顾朝沉着地点点头,说:“嗯,他技能很多。”
俩人被滚灯吸引住,没人再打趣他。
顾朝将这两只足球大小的红色滚灯递给她俩,哄小女孩般的语气问道:“要不要点上蜡烛看看?”
林墨笑着点头,初一也没亲眼见过这复古的玩意儿,兴奋地连声答应。
顾朝找来打火机点亮两只灯笼,然后关了屋子里的灯。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点朦胧的月光。
她们俩就提着灯笼在地上翻滚、又抛掷,烛光照出千千万万朵花在地上、墙上、人身上。
那些花在他们身上到处飞舞,光影忽明忽暗,好像回到多年前他们总在一起玩乐的时光,顾朝心里有暖意也有酸涩。
俩人玩累了就乖乖坐在沙发上,顾朝给她们倒水。
初一见顾朝端着水出来,主动起身拿了一杯,就提着灯去阳台,还顺手关好了阳台门。
林墨的坏心情在玩滚灯的时候就随着飞舞的烛光散落各地,心里畅快了很多,于是主动出声:“月饼是京城寄来的,要尽快吃掉,豆沙、五仁各两只,还有两个山楂锅盔。”
顾朝在单人沙发坐下,心中轻舒了口气,笑着应下,沉默两秒才说:“我和苗欣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因为合作过几次,又是同一个经纪人,所以才熟一些,我在圈内朋友不多,她算是第一个。”
很突兀,很直接。
但她偏偏很受用。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他沉吟了一会,继而开口:“我和苗欣不会是同事和朋友以外的关系。”
再清楚不过了。
他没有提晚上为什么在苗欣家,苗欣又因为什么而哭,她不想问,更没有立场问。
但这些回答足够了。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雀跃的心情就快要从嘴角飞出。
“知道了。手上还是贴一下创可贴比较好。”她故作淡漠地说,然后去到阳台找初一:“回家啦。”
顾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交叠的两手,有淡淡红痕,就快痊愈。一颗悬着的心急速飞驰,坠入云端,绵密柔软的洁白纷纷环上、包裹住它。他的视线重新跟随着她的身影,听到她小姑娘撒娇似的语气里满是愉快,像棉花糖上裹了蜂蜜,甜到人心底。
三人和谐地道别,两个姑娘提着滚灯愉快离开。
回去的路上,俩人还提着滚灯在玩,听到有人路过时嘀咕了一句:“我加班加傻了?今天中秋了?”两个人心里顿时浮起少女般的虚荣感,傲娇地晃了晃灯。
林墨看着翻滚的灯影,想起方才离开之时他在耳边低声的那句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说,灯烛展转相环,旋转飞覆,而灯不倾灭。人心也是一样。
谁人的心,怎样的心。
次日中秋,剧组给全体工作人员发了月饼。有火腿月饼和豆沙月饼,兼顾了咸甜党的口味,十分贴心。
午后,林墨和初一蹲在房车附近拍枫叶,有枯败叶片婀娜飘落于手心,林墨用手轻轻一折,叶片就一节一节地碎了满手,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到近,她提着裙摆站起身,看向来人。
“无盐老师,请你去酒楼走戏。”一个女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走来。
林墨提着裙摆疑惑地跟上对方,边走边问:“一会是先拍酒楼的戏份吗?”
“呃……我也不太清楚。”对方讪讪一笑。
林墨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门外只有三三两两的群演在休息,倒是不见其他工作人员,她疑云满腹地走上台阶,随着视野的逐渐开阔,酒楼大厅的景象一帧一帧映入眼帘。
“生日快乐!”大厅里站满了工作人员,或含蓄微笑,或眉飞色舞,异口同声地说着祝福的台词。
她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波惊得身体一颤,瞳孔放大,嘴唇微张,快速反应过来之后,莞尔一笑。有工作人员捧着一束花送进她怀里,她受宠若惊地笑着道谢。
视线穿过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孔,落在人群中那个头戴莲瓣玉冠,身着青色衣袍,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他温润地浅笑着,手里抱着一束流金溢彩的向日葵。
工作人员拉着她到一张长长的桌子前,桌子上有一些水果零食,中间是一个很大的三层蛋糕,导演和煦地笑着拉她站到中间,示意她许愿。
她把花递给旁边的初一,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吹完蜡烛,切完蛋糕,她亲自把蛋糕分给每一位工作人员,在收获每一句祝福时同样真诚地道一句谢谢以及中秋快乐。
热闹褪去,她切下最后一块蛋糕,向着角落里那个始终含笑的男人走去。
“生日快乐。”他说。
“中秋快乐。”她说。
两人含笑对视,在彼此清澈的瞳孔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最后,她收获一束向日葵花,他收获一块没有芒果的蛋糕。
下午,初一做主买了奶茶和零食回馈剧组。
苗欣拿着一杯奶茶走到正和群演聊天的林墨旁边,低头客气地笑笑,说:“谢谢你的奶茶,很好喝,”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桂花树,“那边的桂花很香,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林墨笑着点头,告别了旁边的群演姐姐,走下台阶。二人并肩前行,在明媚的阳光下娉娉袅袅。
苗欣伸手挡了挡耀眼的阳光,透过指尖的缝隙去看远方天空中的白云,有雁群自云端飞来,很快飞过那朵白云,消失在视线中。
她放下手背,吸了口奶茶,悠悠地说道:“我11岁就入行演戏,但是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三年前才有机会接到很好的制作,那部戏的男主角当时很火,不过去年塌房了,我的角色是女二,男二是顾朝。”
“《烟火人生》?”林墨虚虚地望着前方,深呼吸一口,桂花香沁人心脾。
“对,那部戏播出效果很好,后来我就签到了现在的公司。”苗欣说着顿了顿,声音染上几分异样:“也是因为那部戏,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最初,我以为是我入戏太深。因为那个角色爱而不得还死掉了,悲剧总是比较容易让人意难平嘛。那个剧播完过了一年,同期有两个很好的本子找到我,一个是女主,一个是单元剧女二,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但是我居然选了那个单元剧。”她自嘲地笑了笑。
林墨捏了捏指尖的花枝,低声道:“《暗夜独行》。”
苗欣点了点头,继续说:“就因为提前从经纪人那里知道了那个本子也到了他手里,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推掉了另一个,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就是喜欢他,不是剧里的那个角色,是我喜欢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怅然若失。
“但那个时候我刚播了两部独立女性题材的作品,公司给我立了人设,事业又处于上升期,我不能自毁前程。”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当时推掉的那个剧本,播出的时候收视率不行,《暗夜独行》倒是给我带来了很多关注。”
又是几秒的静默,苗欣突然沉下声音:“就让所有的一切到昨天为止吧。”她转过身,眼神真挚,“林墨,对不起,之前我是故意接近你的。但其实我很喜欢你,真的,你身上有一种很沉静很温和的东西,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你……在这个圈子里,金钱名利无时不刻不在引人堕落,但好像和你待在一起,心里就会干净舒服很多。”
苗欣眼中变得有些湿润,她鼻头酸酸的,看着林墨温和澄静的双眼,突然感到有些委屈,好像小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无论多么张牙舞爪、多么坚强,看到家人,总是忍不住寻求温暖。
她不好意思地瞥过眼。
林墨比她高一些,微微弯腰抱住了她。
苗欣呆得哽住了想落泪的那股劲儿。
林墨温柔地在她耳边轻声说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她说:“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认识吧,和别人无关……因为我也喜欢你呀,苗欣。”
顾朝:完了,她都不看我。
林墨:他手又怎么了,好烦。
苗欣:呜呜,她好温柔,男人滚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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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灭的滚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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