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的人来得很快。
电梯门打开。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上一层还有四五十公分的距离。顾朝抱起林墨先将她送上去,然后自己翻身上来,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外面的人目瞪口呆。
把他们俩救出来后物业的人不停道歉,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不要投诉,顾朝的神情越发凝重,最后留了朱涛的联系方式就带着林墨上楼。
林墨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心不在焉地任凭他拉着自己走。
“林墨,林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有声音焦急地喊她。
突然,她抱住了他。
世界骤然变得狭小,她只能感觉到沉甸甸的怀抱。
很踏实。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间,她听见剧烈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顾朝如坠云雾,不知身在何处。
几秒后,他缓缓伸手搂住胸前的柔软,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脊。
“别怕,没事了。”他声音有点沙哑,却很温柔。
林墨的意识不着痕迹地回到身体里,她却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黑暗中,一切静谧,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顾朝的耳畔又响起那首未完的歌曲:
“我们在天昏地暗的废墟中相拥,”
“吻到骨髓都锐痛灵魂都在颤动。”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墨才松开手臂,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
顾朝打开了灯。
她环顾四周,意识到两人方才一直摸黑在他家的玄关拥抱,一丝羞意浮上两颊。
“几点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往客厅瞧,是暖色调的现代简约风,很干净很整洁。
“九点十七。”他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未拆封的拖鞋,又说:“有点大,将就穿一下。”
她低头换上。
确实很大,灰色的,男人的鞋码。
棉质的布料,软软的。
“要不要喝水?”
“好。”
“剧组让我们取一个假名,你的叫什么?”她突然想起白天初一的问题。
“嗯?张盼。”
她一愣,喃喃道:“张——盼。”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给,是温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喝水,一时之间竟没有人主动提起看星星的事。
今夜太过惊险,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一阵铃声打破了静谧。
“是初一。”她和他对视了一眼。
“你去哪了!”电话那端的声音又高又亮,带着几分醉意,好在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贴到耳旁。
她把手机拿远了些,提高声量说:“马上回来。”
“快点!”
挂断电话后,两人就匆匆出门。没有人会在刚经历电梯事故之后毫无芥蒂地继续乘坐电梯,二人理所当然地从安全通道下楼,林墨在前,顾朝在后。
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台阶的距离,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
如果她停下脚步回头,他们会不会拥抱?这是十几岁的林墨走在前面时,一遍又一遍幻想过的场景。
还是王小波给他们开的门,林墨刚进门就有个身影扑进她怀里,她踉跄了一下,被一只手撑住后背。
背后的力量转瞬即逝。
林墨无奈地抚摸了一下埋进她肩窝的脑袋,不好意思地对着东道主笑了笑,准备告辞。
“可以吗?”顾朝贴心地退到了门外,一只手把着门框,给她们让路。
“没事的。”她对着他粲然一笑,又侧头对着屋里的人说:“谢谢你们款待,我就带着初一先回去了,明天见。”
“下次见。”路过顾朝时她低声又说了一遍,拍了拍初一的肩膀示意她站直一些,说,“电梯坏了,我们得走楼梯下去。”
“那好吧,走,回家。”
怀里的人一下子直起身,眼神清亮,毫无醉意。
后边的朱涛见状惊讶地挑了挑眉看向旁边,却见顾朝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林墨把电梯里的事告诉了初一,初一紧张地拉着她转了一圈。
“不行不行,是不是这里风水不好啊,怎么这么倒霉的事都给你碰上了,改天我去寺庙给你上柱香。”
林墨好笑地看着她:“意外而已,何况我们很幸运了,只是停电卡住。”
林墨突然想到那个画面,默了两秒,凑近她小声说:“我还……抱他了。”
想象中的尖叫声没有到来,林墨有点疑惑地看过去。
初一无语地斜睨着她:“就这样?而且是你主动抱上去的?”看着林墨呆呆地点头,她又翻了个白眼,说,“不是,夜半无人、劫后余生,他这还不激动地亲你一下?现在的小朋友谈恋爱都比你们俩进度快。”
“……”
“对了,他是单身吗?”
林墨突然被问住了,她还真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吧……”
毕竟他又不是那种人……
想到那个一时冲动的拥抱,掌心和臂弯似乎还留有余温。
她有些心浮意乱。
初一挽过她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说:“那个苗欣肯定喜欢他,你不会没有感觉吧?”
林墨认真看着前路,手圈住初一的腰带着她避开灯柱,满不在意地说:“她亲口跟你说了?”
“你们出去以后,她就一个劲儿给自己灌酒,看起来就是失恋的样子啊。”
“那就只是猜测。”
“行吧,随便你,不过他俩看着就没戏。”
“为什么?”
“人和人之间都会有一种磁场,情侣之间的最为特殊,他俩……”初一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有那种感觉,最多……算熟人吧。”
忽然想到什么,她语重心长地宛如操心的老母亲:“总之,你多长点心眼儿,不要傻乎乎的谁都相信,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林墨笑嘻嘻地抱住她,撒娇道:“我长大啦,初一姐姐!”
次日,清晨五点,两个睡眼惺忪的女人坐上了前往剧组的保姆车。
古装剧的造型虽美但着实费时费力,所以需要演员提前到场化妆梳发。林墨原本让初一在公寓睡觉,她坚持要来记录林墨演员生涯的第一个造型,林墨想说其实定妆造型已经拍摄过了,看着她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两个小时后,妆造完成。初一兴奋地对着她一通拍,然后带着她的设备去了房车。
林墨还不太适应头上的重量,小幅度地转动着脑袋缓解脖颈的酸胀感。
重新睁开双眼时,她的气质中平添了一份古意,孑然立于古朴的庭院中,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幅活色生香的仕女图。
其他的工作人员还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现场,有人路过她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看上两眼,但一时之间竟没有人上前打扰。
《长歌未央》的第一幕戏是昭阳公主在公主府里收到都城来信,得知皇帝身体日渐衰败,决心拜别裴皇后孤身前往都城,这段戏不长,但需要林墨表现出公主内心复杂的情绪——对远在都城的皇帝的担忧、对裴皇后等人的不舍以及对前路的坚定无畏。
昭阳公主的父亲,当朝皇帝沈济本是一位闲散王爷。八年前,前太子谋逆弑君,北边异姓王趁乱勾结蛮夷,大开国门,前太子与几位皇子以及昭阳的母亲都死于战乱,彼时皇室之中只剩下沈济一个久在江湖的闲散王爷。
为了能够获得南方裴氏一族的兵力支持,沈济迎娶了裴氏嫡女。不久裴氏诞下一子,带着昭阳和襁褓中的幼子回南边避乱。沈济膝下便只有这一儿一女,儿子年幼难当大任,但此时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波诡云谲,世家与清流各怀鬼胎。
徐导是拍电影出身,要求相当严格,尤其是表演的细节。很短的一场戏,开拍前他已经把要求说得很明白,走戏的时候也很顺利,但正式开拍后林墨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
监视器前,徐导耐心地指点:“打开信的时候要再从容自然一些,你心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能提前就忧心忡忡的,还有这里,抬眸的速度再慢一些,你这个眼神坚定地像要入党,收一点……你不用紧张,摄像会来捕捉你的微表情,不用担心拍不到。”
他看了一眼林墨认真听教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林,第一次拍戏很正常的,等你熟悉了这样的拍摄环境,自然会和大家建立起信任感,没关系的慢慢来。”
又拍了两条这场戏才通过,众人迅速转到下个场景。
第二场戏是昭阳公主与裴皇后的话别。饰演裴皇后的是一位面孔很熟悉的中年女演员,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戏,林墨起初不太理解,正式开拍后她就明白了导演的良苦用心。
安静的屋内,裴皇后端坐在案前,昭阳公主说着陈情的台词。
言毕,屋内一片沉静,裴皇后拿起两本册子起身交给昭阳,说道:“兖都所有世家清流,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七品小吏的消息都已汇集在此,裴家分布在各处的暗探和亲兵名册也一并在此,你拿着裴氏嫡系印信他们便会供你驱使。”
裴皇后面容清冷:“我知你怨我,怨裴氏在你母亲的灵柩尚未下葬之时,就以出兵为由逼迫你父亲以正妻之礼迎我过门,今日过后,你也不必再看我这个后母的冷眼了。”
裴皇后总是一副清冷严肃的模样,对昭阳的管教十分严苛,生活中和昭阳也不太亲近。但是她承担了母亲的责任,毫无保留地教导昭阳公主,又在此刻给予助力,昭阳公主此时心中既感激又感动,庄重地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裴皇后垂眸看着俯下的身影,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缓缓伸出手在昭阳的发顶轻轻一触。
“卡,很好。”徐导的声音将两人拉回现实。
林墨扶着裴皇后的手缓缓站起身,裴皇后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
裴皇后轻抚昭阳的动作其实是演员的“二次创作”,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将她们二人之间看似淡薄实则深厚的关系自然地展现出来,她们之间像小火煨炖的羹,浓稠绵密,回味无穷。
所以,演员之间也无需熟络,无需言语。
林墨突然想到顾朝第一次入围一个有含金量的奖项时,他在提名者表彰会上发表的一段感言。
彼时他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眼中不见欣喜,唯有微微波动的语气流露出了他内心的激动。
他说:“还要感谢所有的对手戏演员,如果说蒲寿康这个角色像一颗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种子,那么一定是所有优秀的演员们成就了一场场精彩动人的戏,让他得以落地生根,长出形状。”
优秀的对手演员会带着对方入戏。
互相成就——这是集体创作的魅力。
她很幸运,可以接触他的领域,感同身受他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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