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器她们赶到的时候,风波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控制住。
闹事两人被一位穿着考核官服装的巡猎者隔开。站在走廊的那人稍显狼狈,气势恹恹,令孙不器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口牙,仿佛口腔里的牙齿都扭在一起玩摔跤,每一颗牙的排列组合都超乎人类的想象。
另一人则显得神清气爽多了,倚着门站,换下了那套训练了一天被汗泡入味了的训练服。只是他似乎在格调上有自己的追求,哪怕是洗完澡也依旧顶着一个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他身边还围了两个人,似乎是跟他一头。
孙不器移开视线在人群里绕了一圈,见林淞乙穿戴整齐地站在人群里看戏,嘴角带着不明笑意。见孙不器看过来,以手为枪,朝她开了一枪,嘴巴还饶有其事地配了一个“砰”。
搞什么名堂?
孙不器收回视线。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维持秩序的巡猎者视若未闻,甚至没有开口将看热闹的人训斥回去。孙不器眉头一皱,退到人群最后,扯着阿娇袖子压低声音:“我觉得不对劲。”
阿娇点头,在围观人群中环视一圈:“怎么不见莫本郁,他跟林淞乙一直焦不离孟,现在到哪里去了?”
孙不器也抬头在人群中寻找莫本郁身影,恰好这时,莫本郁姗姗来迟地从楼上走下来,不着痕迹地融入了围观人群,站在林淞乙旁边。两个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外边传来一阵喧嚣和车声,黄酒从车上走下来,大步流星地靠近这边。人群默契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你说第一天就闹事,那两个人会不会直接被黄酒赶走?”
“说不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位置挺尴尬,从轻还是从重处罚最终还是得看黄酒的意思。”
没错,今天这虽然闹了一场,但毕竟控制在口角纷争阶段。孙不器冷眼看过去,那边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有动过手。
果然,背头哥见到黄酒来也并不胆怯,一副老神定定的悠哉样子。反倒是那位被他欺负的人先忍不住跟黄酒控诉林淞乙的野蛮行径:“黄队长......”
黄酒抬手示意他停下,问控制住场面的巡猎者:“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因为谁先洗澡的事情吵了起来。”
黄酒露出微妙的不悦:“这点事有必要通知我过来?”
乱牙哥横眉瞪了背头哥一眼,说:“训练完后谁都想先洗澡让身上舒服一下,他们三个仗着互相认识,把我洗澡的顺序挤到了最后。我本来不想惹事,谁知道他们三人把热水全都用完了。这不公平!这里热水器又老又破,再烧热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心里不忿就说了几句。他们三个倒不讲理起来,仗着人多就要将我赶出宿舍。”
黄酒看向背头哥,背头哥被她眼神一扫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收起了刚才的吊儿郎当:“这三个人洗完热水刚好用完怎么能怪我们,他自己小心眼吵嚷这要搬出去住,我们可什么也没有多说啊。”
“你们三个人对我一张嘴,多亏了你们没多说,否则我不得被你们口水淹没。”
“稀奇,说要搬的人是你,最后闹着不搬的人也是你。怎么最后还成了我们有错。”
“你们以多欺少就是有错。”
“你小心眼。”
“你们......”
“够了。”黄酒咬牙打断这场吵嘴,压抑着怒气,“你们再吵就全都收拾东西滚蛋!这么点破事儿,你们当我闲得没事干了吗,过来听你们吵架!”
维持秩序的巡猎者:“队长,他们都闹着要换宿舍。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决定。”
“就这间房,你们爱住不住,不住滚蛋。”黄酒冷着声,“两人闹事的人各扣十分,同住的其他人没有劝阻,各扣五分。”
“看来我们今天还是太仁慈了,居然没有让你们累趴下,有力气吵架,还有力气看戏。”围观众人心虚躲避黄酒看过来的视线,“既然如此,以后这栋楼热水停用,免得再有谁拿这个事情来烦我,跟我扯什么公平不公平。”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围观的人里还有好多没来得及洗澡的人,顿时怨声载道。哪怕是洗澡了的人对以后没有热水用也颇有微词。霎时间,乱牙哥和背头哥成了众矢之的。
乱牙哥显然没有背头哥坐得住,当即就在众人谴责的视线中慌了神。
撂下这句话后,黄酒转身走了几步,看起来是要离开了。其余在场控制场面的巡猎者也收起了架势要跟上黄酒。只是乱牙哥似乎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不平地追上黄酒:“队长,我要换一间宿舍,不跟他们一起住。”
黄酒自然不可能搭理他,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眼见着黄酒已经走到了人群末尾,乱牙哥也是急了,居然上赶几步伸手要抓住黄酒。黄酒身后跟着的巡猎者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轻轻一挡就将他拦下。乱牙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正好朝着孙不器的方向。
孙不器歪头不解,一个后撤要躲开,却看见乱牙哥在空中一个猛扑,直挺挺倒在孙不器脚下。他似有所觉,双手飞快抱上了孙不器的马丁靴,上下摸索了下:“这是什么?形状摸着像是刀!”
他的动作很快,孙不器来不及有任何动作,马丁靴里的小刀就被他抽了出来:“你居然带了刀!参加考核是不能带武器的,一经发现立即淘汰出局。”
阿娇担忧地看向孙不器,咬牙瞪向挑事的乱牙哥,看起来像是恨不得踹他一脚解气。
孙不器没有理他,这人不过是跳梁小丑。
林淞乙隔着人群和她对视,露出挑衅的笑:“你完蛋了。”他用口型说。
她用小刀救白亦晶时周围人不少,林淞乙碰巧看见了也不奇怪。只是今晚大费周章演一场戏居然是为了针对她,孙不器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也算看得起自己了,居然还特意趁自己下楼后去宿舍确认有没有将小刀藏在房间里。
有人将小刀递给黄酒,黄酒拿着小刀在眼前转了转:“一把开了刃的小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孙不器,我记得通知里有强调,参加考核的人不能携带任何武器。难道你没有收到吗?”
孙不器还没有开口,有人就迫不及待地说:“怎么可能没收到,那她身上的训练服怎么解释。”
“通知准备的其他东西她也一样没漏啊,肯定是明知故犯。”
“谁知道她带刀来做什么,总不能是用来削水果吃吧。肯定是想用来作弊。”
“只用来作弊都算她心地善良了,万一哪天我们之中哪个人因为这把刀没了都说不定。”
“黄队长,孙不器一定不会那样做。”眼见众人推测皆是毫不掩饰的恶意,白亦晶站出来替她说话,“白天的时候我的脚被草缠住了,多亏了孙不器用这把刀救下了我。”
“这么说这不是栽赃陷害,这把刀的确就是孙不器自己带进这里的了。”一人言语犀利,直击要害。
白亦晶一噎,忿忿道:“她就算将这把刀误带进来,我也相信以她的人品,肯定不会用这把刀做坏事。”
“你跟她才认识多久,人心隔肚皮,这么快就敢替她的人品打包票了。”
白亦晶:“你们这么咄咄逼人,难道不是怕自己被人比了下去,故意借此机会除去一个对手。”
“她一个伤员算什么对手。”有人不屑开口,“我们只是看不惯有人明知故犯,违反规定罢了。”
两方争执不下,黄酒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孙不器:“你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吗?”
“铁证如山,看你还怎么狡辩。”
孙不器的视线从那些一直对她咄咄逼人的脸上扫去,其中大多人她都不认识,但还算脸熟。之前见过他们和林淞乙站在一起,想必是因为她被牵连重新参加考核的巡猎者们了。多亏了她消灭的那两只丙级变异生物,孙不器也是享受到了一把众矢之的的待遇。
不过......谁说她就没有准备了。
“黄队长,我没有任何违反规定的地方。”
孙不器此话一出,连一直站在她这边的白亦晶都有些愕然。这物证是当场从孙不器身上拿出来,并且认了主,再怎么狡辩也没有这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吧。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要是眼神能伤人,孙不器现在肯定是遍体鳞伤。黄酒举起手中的小刀:“你的意思是这把刀不是你的?”
“这把刀是我的,也是我随身将它从外面带进来。”孙不器坦然承认,“来在这里之前,我提交了几份文件。一份是我的主治医生对我腹部伤情的诊断,以我腹部伤口目前的情况,最佳拆线时间应该在巡猎者考核期间。还有一份文件是月港市巡猎者行政部给出的回复,考核期间实行全封闭管理,不允许成员以任何理由私自外出和与外人接触。”
“根据这两份文件可以证明,在我腹部伤口最佳拆线时机,我无法按时抵达医院拆线。由于出现这种情况,我向月港市巡猎者最高管理中心提交了意见询问函,他们给出的回复是:如果我能提供参赛成员中有谁具有护理资格,那么我可以携带拆线工具进入考核场地。”
“你的意思是,这把小刀就是你的拆线工具?”人群中有人嗤笑出声,“那你为什么不带专业拆线工具,反而带一把刀。”
“因为专业拆线工具价格昂贵。而且,根据月港市执业医生法,非在职医护人员不得私自持有专业医疗工具。”孙不器无奈摊手,“我以为本地人会比我更懂这里的法律。”
发问的人吃瘪,他身边的人又接了上来:“那么你说的那位具有护理资格的参赛人员是谁?”
孙不器回头,她视线看向的地方站着阿娇和白亦晶。白亦晶心猛地一跳,不安地搓了搓手正要站出来,孙不器却已经抬手指向阿娇:“就是她。”
“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她明明是博物馆的一名行政,怎么可能有护理资格。”
看终于到自己表现的机会了,阿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反驳:“谁说我没有!我可是老老实实当了好几年医学生,取得了正规护理执照。”
孙不器:“阿娇的证书我也一起打印了一份,随文件一起上交了。”
围观众人看向黄酒,孙不器所说的文件最终应该是递交给黄酒了,只是黄酒刚才的表现却好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有人问:“黄队长,你有收到文件吗?”
黄酒凝眉思索了会,问身边人:“行政中心送来的文件放在哪里了?”
“放在你办公室右手边的柜子上。你这几天事情忙,恐怕还没有时间过一眼。孙不器口中的文件应该是跟那些混在一起了。”
黄酒一拍头:“那叠纸山是留给我的?我还以为是收拾出来的垃圾呢。”
“队长,行政中心的材料向来多,这你是知道的。”
黄酒瞥了眼孙不器:“倒是难为你,能把行政中心那群人搞定。”
“本人做文字工作。”孙不器微微一笑,“最擅长写资料。”
见孙不器的解释合情合理,黄酒便打算给今天这件事情收尾:“你递交上来的文件我回头会仔细确认一遍,在那之前这把小刀先放在我这里......”
黄酒话说到这里,有人出声打断。
“如果开了这个头,以后有人借着所谓的合理理由携带管制刀具进来。一方面对考核公平性有损,另一方面若是有人拿这把刀做了什么糊涂事,参与考核人员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身为最高考核官的黄队长,你,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莫本郁第一次开口就直击要害。
“对啊,就算她提交了什么所谓文件,但我们这些人都不知情也是真的。我们是来参加考核,可不是来白白送命。”
群情激愤,丝毫未减啊。
孙不器走到黄酒面前,朝她伸出手:“黄队长,这把小刀可以先借我一下吗?”
众目睽睽下,又有几位巡猎者在,孙不器就算拿到小刀也做不了什么事。于是,黄酒将小刀递到了孙不器手上。
只见孙不器右手捏着刀,将左手的训练服袖子卷高露出皮肤。她将自己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手举高暂停几秒,好让所有人都看清。然后,她举起握着小刀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左手扎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刀刃遇上皮肤,就像是石头撞上布。那把小刀根本无法扎破孙不器皮肤。
孙不器又调转小刀角度,在自己手臂上或割或划:“毕竟要和一群人参加考核,月港市巡猎者最高管理中心对这把刀做了特殊处理,正常力度下它无法割伤人类皮肤。至于非正常力度的情况,如果我有伤人之心,就地捡块砖头的杀伤力不是更大?”
众人这才无话可说。
一场闹剧草草收尾,围观的人群慢慢散了。
黄酒在孙不器身旁站定,示意阿娇和白亦晶先离开,然后对她说:“今天的事情没有牵连到你,我很高兴。”
孙不器挑眉。
黄酒悠悠叹了口气:“毕竟你可是我推荐过来的人,万一就这么被赶出去了,你我都会下不来台。”
“自然不能让黄队长失望。”
黄酒走后,林淞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拦住孙不器:“呵,真没想到今天这场好戏最后的重点居然在你身上。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很狡猾,居然早在来之前就做了那么多准备。”
孙不器一脸不明白他现在这是在干嘛的表情。
“我欣赏狡猾又有自保能力的人。”林淞乙朝她伸出手,“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选择合适的队友,做事半功倍的买卖。”
孙不器笑了一下,握住林淞乙的手,在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之前。孙不器握着林淞乙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你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林淞乙身体僵硬,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一副“孙不器你是疯了吗”的表情。
他咳了咳,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将话题扯到正轨上:“仔细想了想,你今天的表现不像是没有半点准备。难道白天你是故意将小刀露出让人看见,好借此引出那些对你有敌意的人。”
孙不器不明所以:“我跟这些人素不相识,怎么会预先判断有人对我有敌意呢。其实依我的条件,一直以来都还蛮受人欢迎呢。”
林淞乙脸颊抽动了几下,被孙不器这暧昧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你消灭两只丙级变异生物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那些人都将你视为了对手。本来之前看你是个伤兵还懈怠了一些,但今晚你这一番应对滴水不漏,怕是又将不少人的敌意挑起来了。若是你再不找棵大树靠着,怕是在这里待不久了。”
孙不器:“那你呢?”
林淞乙:“啊?”
“你对我有敌意吗?”
“自然是没有。”林淞乙循循善诱,摆出一副和善模样,“只要我们通力合作......等等,你干嘛!”
林淞乙额前的头发长及耳后,刚才俯身说服孙不器时一缕头发落了下来。孙不器垫起脚尖,指腹贴着他的发际线将那缕头发压到了耳后,眼神对上林淞乙因为过于震惊而颤抖的眼神,抿嘴一笑。
林淞乙大步往后扯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离我,远点!”
孙不器歪头无辜地看着他。
林淞乙转惊为怒,痛斥孙不器:“你,变态。我不跟你计较。”然后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犹豫,一次也没有回头,颇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孙不器盯着林淞乙离开的背影,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她今天流了一身汗,还没有洗澡呢。这股味道,连她自己闻了都受不了,觉得自己就是个行走的“生化武器”。
好累啊——好想躺下休息,可是身上好臭。到底是先洗澡再休息,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呢?
孙不器背起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步伐轻松地回了宿舍。
林淞乙回到自己的宿舍,莫本郁本就在等他,见他回来了立马迎上去。
见他脸色不对,莫本郁问:“她不同意?这个结果倒也不是预料不到,只是你为什么是这幅表情?”
林淞乙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难以置信道:“孙不器居然喜欢我。”
莫本郁:???!!!就算他和林淞乙认识多年,有时候对他的脑回路也难以全部理解。
“她对你做什么了?”
林淞乙抓起莫本郁的手,学着孙不器刚才的样子用力捏了一下,半是气恼半是惊讶:“她调戏我。本少爷虽然风度翩翩,爱慕者无数,她对我有迷恋倒是也可以理解。只是她这样做是不是太大胆了,一点矜持都没有。呵,对我就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莫本郁皱了皱眉:“你应该是误会了。”他还是给林淞乙留了面子,用的是“应该”而不是“肯定”。
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孙不器同意加入我们吗?”
“啧,忘了要回答了。”林淞乙回神,见莫本郁眼带谴责,不由为自己辩解两句:“你当时是不在,你要是看见她那副样子说不定跑得比我更快。”
莫本郁长叹口气:“先睡吧,这件事明天再说。”
他正要转身离开,手却被林淞乙拉住,他支支吾吾问:“你觉得是真的假的?”
“什么?”
“孙不器喜欢我的事情。”
莫本郁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你累了,收拾一下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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