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一切真的没有任何预兆吗?仅仅因为末日它到来了,于是世界就开始迈入倒计时?
不,实际上世界总是会有先兆。
就和所有灾难前出现异样的动物那般,世界也同样出现了异样。
从电视新闻开始播报诡异的现象,从邻居不断商议搬走的时候,所有的迹象早就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端倪。
但路为没有一次对此做出过回应。
他只是默默的关上门,像是为自己挑选好坟墓自取灭亡的大象一样,沉默的守在这个家中,坐在电脑桌前,望着已经写不出任何字眼的电脑发呆。
他是想写的,他比任何时候,比任何瞬间都想记录下什么,可是他打开了电脑文档,看着曾经输入进去的黑色字体,却觉得它们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无助。
明明就算死也想过要留下来的字样却变得越发离他远去。
路为不想这样,他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他也不想面对门外那些劝他离开的敲击声。
那种沉痛的,仿佛被一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的迷失感在世界的先兆下不断侵蚀着他,好像是在警告他,又好像是在告诉他,世界本就没有任何一处是安全的港湾。
路为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几次试图按下什么,最后只能望着发亮的电脑屏幕,睁着酸涩的眼睛,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用额头抵着电脑桌边缘,试图闭上眼睛。
所有的预兆在一天天越来越近,无论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思念、担忧、疑虑,还是其他任何情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抛下手上的事情前往父母亲人朋友身边,互相牵挂的同时寻找着能够支撑自己的慰藉。
离开的人开始变多。
只有路为始终没有踏出那扇挡在他和外界之间的大门。
他也许会一直独自等到真正的世界末日降临那天,可路为已经提不起更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也没有办法再去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本想与自己为伴到最后一刻。
直到“他”出现的那天。
“请问,你现在还在招收室友吗?”
打开门的那刻,对方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招募单站在门口。
路为站在低矮的门槛内侧,看着门外站着的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隐约有些熟悉的纸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上面印着他很早之前挂在网站上的内容。
那是新闻刚开始播报异样的时候,他当时的室友早早收拾起了行李,在跟路为简单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之后,交给房东当月的租金退出合租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这是他走之前帮路为在网上发布的招收新室友的招募信息。
但在陆陆续续有人搬离这栋汇集了大部分租房的楼栋之后,路为早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他没有想过还会有人前来咨询。
说到底,他现在连房东都快联系不上了,距离收租日已经过去了两天,在这个看似短暂又漫长的日数中,急着收钱的房东却失去了音讯。
他们就好像地震前夕慌乱逃窜的动物一般,在逐渐笼罩在每个人头顶的压力降下来之前提供微弱的线索。
“我想你应该去咨询房东。”
路为不自觉的把目光从那人的脸上移开。
“我已经得到房东许可了,他让我来问你。”
“嗯?”
那人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和房东的聊天记录。
路为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屏幕里简短的对话,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翻找起房东的头像,然后看到房东回复了他两天前发过去的消息。
那种推翻一切先兆状似回归平和日常的错觉让路为呆愣了片刻。
明明两天没有丝毫生息,此刻看到手机上和往常无异,熟悉的对话流程,路为清楚自己应该松一口气,责备自己胡乱思索的大脑,把那些扰乱思绪的想法抛到脑后,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过那样转变心情,带眼前这个人进房巡视。
本来该这样的。
路为握着手机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站在房间里面,站在瓷砖地板上,隔着所有现代家居微微凸起的矮小门槛后面,看着这个阻隔了门外砖块的门槛,躲在它的后面,抬起头看向外面的人。
那个人没有私自迈进这个谈不上壁垒的门内,他安静的等在门口,在没得到路为的允许之前,静静地站在隔着家和外界分界线的门槛前,等待路为的回答。
就好像他清楚知道这条分界线对路为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样。
看着对方落在门框之外的鞋子,路为垂下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看看吧,我给你介绍一下。”
介绍的过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似乎都不重要,其实路为甚至连所谓的合租注意事项都有些疲于讲解,但注意到那个人无论他说什么都在认真倾听照单全收的样子,那种难以描述的心情让路为不知不觉就讲完了所有该说的话。
他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他不算流畅的讲解,低着头看手里的合同,时不时回应他几句。
注视着这样的他,路为讲着讲着,所有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他望着那人专注的脸,突兀地停了下来。
“……”
路为试图张嘴说点什么,打断这场因为他突然蔓延的沉默,但他在发出简短的音节之后,仍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应该再寒暄几句,或者再去问问对方为什么想要租房,或者随便什么话题来拉近一点距离,可路为就这么停下了。
他低下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想说点什么,又无力的闭上了嘴。
拉着窗帘的客厅比往日还要昏暗,已经坏了两个灯泡的吊灯到现在还没换上新的灯泡,他本可以多开几盏灯,但他也没这么做,那个人也没有提起。
在路为陷入沉默之后,那个人放下了手里的合同,抬头安静地望向他,他没有催促什么,只是用平稳的声音轻轻问道:“怎么了?”
已经落下的橙红色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照进了屋内,路为妄图通过厚重的窗帘把直射向屋内的刺眼阳光挡在外面,却依旧没能完全阻挡灼热的太阳。
那道光照射在沙发旁边,照在两个人的中间,像猫眼石正中间那道发亮的光线一样,落下一道光。
对上那个人看向他的视线,路为原本尽力坐直的脊椎一下子塌了下去,他疲软的弯下腰,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
“抱歉,剩下的你去问房东吧,反正总要给他签字的。”
他想,看到这样神经质的室友,对方应该很快就会放弃合租的想法换一个房子吧。
无论对方到来的时机有多凑巧,无论房东的消息来的有多恰当,无论对方的言行举止有多么完美的踩在了那条线上,他也应该就此走掉的。
然而一切就像早有预兆那样。
他听到笔尖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
“也就是说,你同意我入住了?”
抬起头看到对方签在合同上的字时,路为竟然没有感到意外,就好像他的回答和举动都在预料之中那样,路为再次和他对上了视线。
但路为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
明明于情于理都不该出现的状况,但看到那个人眼睛的瞬间,路为好像就隐隐明白了什么。
“哈,是啊,如果你愿意和我住的话。”
“好。”
他把合同推到了路为面前。
那只不知道用了多久已经有点写不出水的水性笔被递到了路为眼前,他握着笔的那头,抬了抬手腕,把笔递向路为。
随着那个人伸手的动作,他的手逐渐伸进了猫眼石的光路里,橘色的光晕在桌上映出了那只手的影子,连带着那只黑色水性笔都像染成了橙色,原本在纸上排列着的黑色印刷体也一点点被橘色照亮。
早就被路为推出去的选择权在这一刻重新摆在了他的面前。
路为只恨他的窗帘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日月全部遮蔽。
他握住笔,草率的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路为没有再去管后续的所有事情,哪怕房东的信息在那之后再次归于沉寂,他也只是看着上次超过二十四小时自动退款的转账记录,照旧把租金打了过去,然后关掉手机,也不管房东有没有收取。
他的新室友第二天就拿着房东的签名合同回到了这个家,接着在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的情况下搬进了这个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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