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联盟政府还是没能把手伸到河宁来。贴着我大头照的通缉令很快就被小广告覆盖，紧接着就被一起铲去了。匆匆而过的人群可能甚至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即使我站上街头吗，也没有人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那之后我又再见过贺开岩一次，他和Leo一起来的。年轻的联盟研究员像一头活泼的小鹿，漂亮的褐色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身边的人。见到我的时候，他很热情地扑上来蹭到我身边：“孟哥！我都想死你啦。”
我看着贺开岩沉下来的嘴角，轻轻拍了拍Leo抱住我的手臂：“你的思念还是留给开岩吧，我看他早晚要暗杀我。”
“不会的，再说我们要什么思念，又不是见不到……”Leo很快地舔了一下嘴唇，跟贺开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接话：“准备什么时候走？”
“喂你们两个，一定要在一个搞情报的人面前眉来眼去的吗？”我摇了摇头，“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我没事啦。”
“视频，你看过了？”贺开岩问。
“看过了。”我耸耸肩膀，“小事。”贺开岩看着我，表情复杂，我抢在他开口之前说：“行了我知道你想说我在你面前撒谎很拙劣，闭嘴。”
贺开岩学我耸了耸肩，听话地闭嘴了。Leo被他逗笑了，伸出一只手去抓他的手腕，被他反手握住了，顺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别闹。”
贺开岩这么干完了，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睛。大概是我眼里的揶揄劲太明白，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目光，刻意压下翘起的唇角。
“孟哥，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走。”Leo转过来面对我，很郑重地说。他还没有满二十岁，这样年轻，却能成为全联盟最重要的研究员之一。他实际上聪明、坚韧、骄傲，远比同年龄的人要成熟很多，只有在贺开岩面前才会流露出属于小孩子的一面。
“我不会劝你，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说，“我也不会劝贺开岩离开你跟我一起走，我猜你也没有劝过他，对吧？”
Leo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样，是不是……”
“恰恰是因为你懂他，所以才明白他的选择是不可逆转的。”我摸了摸他的头，一头小卷毛，手感还挺好，“我知道，总有一些人要去做比仅仅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也总有些人要去体验比 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情感。”
“在这条路上，我们是同道中人。”Leo说，“你已经走了很远，我还会和你一样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我很希望他们能比我更幸福。但我知道，跟顾晚征在一起的那几年，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超越。我真的以为自己离想要的幸福只有咫尺之遥了。
我没有带顾长明来，毕竟身份还是通缉犯，也不好太高调。但是Leo对我们家的小男孩很感兴趣，于是贺开岩最终决定带着他跟我一起回去拜访。
但在关于称呼的问题上面，Leo却犯了难。“如果叫叔叔的话，也叫得太老了。”他苦着脸据理力争，“我和阿明才差了不到十二岁诶！”
贺开岩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小脑瓜：“别对着什么人都喊得这么亲密。”
我稀奇地对他扬了扬眉毛，没想到中央军校当年的风云男神也会有跟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的一天。贺开岩注意到我的动作，又一次不太自然地挪开目光。“倒是这么个理……”我把话接下去，努力地思考了一下其间的辈分关系，“实际上我也就和长明差了……十七岁。”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下次去看顾上校的时候提醒一句，下次不要犯这种错误。”贺开岩低着头玩着Leo的手指，被人用力捏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于是我回以一个微笑：“是应该提醒他下辈子别犯这种错误。”
Leo的嘴角抽搐一下，眨了眨眼睛。贺开岩撇了撇嘴角：“你也是真够狠的。”
“所以说啊，我可以让他叫哥哥吗？”Leo终于及时地把话题拉回正轨，叫叔叔感觉好奇怪……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显然是不行的吧……”我有些犹豫，“主要是，这个辈分也太奇怪了，如果你要让长明叫哥的话，理论上就该管我叫叔，更重要的是贺开岩要跟着你叫叔。他自降辈分倒没什么，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贺开岩显然还没想到这一层，我这句话把他的鸡皮疙瘩也激了起来。他表情很奇怪地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手臂：“阿泽高兴就好。”
“那不行那不行，”江念泽使劲摇头，虽然并没有接触过军校内互喊儿子的友情，也明显感觉到贺开岩有些吃瘪，“那还是叫叔叔吧，哪能让哥哥跟着我吃这种苦呢？”
“有事儿就叫哥哥了是吧。”贺开岩开玩笑地揽住他的脖子，“都说了你高兴就好。”
“来，长明，我是江叔叔。”Leo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转身对顾长明张开怀抱。顾长明现在警戒心强得很，完全不像个小孩子，一看到有陌生人就抬头看我，直到我点了点头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让Leo抱了一下，喊：“江叔叔。”
Leo似乎是很喜欢小孩子，一直尝试着逗弄顾长明。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顾长明真的很有意思，总是板着个脸，跟他爹似的。他的眼睛也很像顾晚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滤镜问题，我总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像顾晚征了。
顾长明一直试图跟我求救，但是我没有管他。裴安对两个陌生人也并不放心，但是因为是我带回来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自己躲到房间里去了。黄靖也不是擅长社交的人，真正能交心的就我一个，赶紧也收拾收拾跟他比大小去了。
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贺开岩两个，该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尽了，我们两个只能沉默地看着彼此。我知道，这次一走，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见面了。
贺开岩是我在新大陆唯一的朋友。我有不少关心我的长辈，有很多信任我的下属，还有顾晚征和顾长明两个亲人，但真正的朋友，说到底只有贺开岩。在中央军校的四年，还有之后的许许多多个忙碌的、压抑的、充满危机感的日夜，都是贺开岩默默地支持我。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一定有勇气和顾晚征走到最后。
“跟念泽好好的，别让他伤心，也别让你们两个处于危险的境地。”我说，“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难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爱能战胜一切，这一点你也要深信不疑。”
“我知道。”贺开岩说，“保重。”
“我知道。”我对他弯起眼睛。
“走了，阿泽。”贺开岩扬起声音，Leo很快在里面应答，出来和我告别。
他走的时候蹦蹦跳跳，一直在跟贺开岩说着什么，贺开岩也很耐心地侧着耳朵听，一点没有嫌弃弯着腰走路难受。我看见Leo不自主上扬的唇角，心里想，贺开岩真的把他保护得很好。
顾长明走出来，在我身边坐下。“他们，也和爸爸和爹一样吗？”他问。我知道他很敏锐，尤其是跟着我们两个，对这种事也很敏感。
“是啊，和我们一样。”我说。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变得像你们一样吧？”顾长明说，之后又小声补充，“我只是……不希望他们也，虽然我不认识他们。”
“但你会认识真正的爱。”我说，“我知道，你不希望他们分开。”
“如果你和爹也可以不分开就好了。”顾长明说，我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扎了一下。我抱住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向他寻求安慰：“我也这样希望。”
然而希望终究是希望，现实总是直接又残酷的。
正想着呢，是蒋正荃来了联系。通讯器我接起来：“喂，蒋叔，有什么消息？”
“我在等春天来。”蒋正荃说。他说话有的时候就是没头没脑的，年轻的时候跑船跑多了，总在大海上飘来飘去，人也跟着浪漫起来，偶尔还会吟诗两首，可惜没读过书，不然光靠写诗也能生活。
“等春天，干什么呢？”我问他。
“春天来了，就好行船。从我这里，不出五天就能到港口。”他回答说，“到了港口，你该装的东西和人一装上，立刻就能走，我们就自由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殷切，大概终于被这么大的奖赏勾起了**。他也被关住太久了，他曾经说过，想像那海里的金枪鱼一样 ，自由自在地活着。
“那就好了。明年三月，春暖花开，你说走就走。”我说，我听见蒋正荃笑了笑。
“在那之前，活下去，小子。”他说，“别让老头子和死了的人看不起你。”
“那不能。活下去这件事，我比你们都更擅长。”我说，“我是逃难来的这儿，现在又逃难回去，我比你熟悉流程。”
新纪22年11月19日
孟烛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