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王爷真会说笑。”
苏紫蓉轻嘲道:“原来臣妾话中分量不过几个茶碗。”
“苏小姐挥金如土,若想砸亭子也是可以的。”
尧璞意有所指。
曲断楼是私人产业,能在京城开枝散叶定少不了幕后之人的帮扶。所以她若还想别人的地界找茬,恐怕吃不到好处。
但苏紫蓉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吃他那一套。
“既然王爷作了主,区区一个亭子便让给她又何妨?”
此话一出,仿佛夜繁无礼占亭之事已成为事实。
而盈水涧数十人,今日一踏出门,明日她便多一道劣迹,仍凭日后再如何澄清都无济于事。
这一点在场的聪明人都能想到,但只有谋局之人才能察觉这背后更深一层的博弈。
今日这场闹剧,定是有人借传言纷争制造而起。然其目的,除了加重相府与三皇子的恶劣关系,还有一层便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那夜繁可太了解了。
她自入盈水涧以来便一直在拖延时间。所谓何事,道士一语道破天机。
可这其中弯弯绕绕,水灵断不会想到。她只能看到夜繁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有冤无处诉。
“什么叫区区一个亭子让给我们?”
水灵在一旁蓄势已久,即刻开炮。
“我家小姐做错什么了?我家小姐在大堂吃饭吃得好好的被大掌柜三请四请,你知道么?我家小姐为了进个亭子忍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你知道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过来兴师问罪,还当真以为我们相府好欺负啊?”
她这连珠炮似的质问直接震惊在场众人,就连夜繁本人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拉到身后。
她怎么就忘了水灵跟随夜洛儿数年,早就练就了伶牙俐齿的本事。
水灵还想再说,却被夜繁回头一个眼神制止。
绿荷随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上前动手。
水灵下意识闭上眼。
……
预想中的清脆声并没有出现。
手稳稳停在半空中。
绿荷瞪着被夜繁擒住的手,满眼不可置信。
她出手向来又快又狠,从不落空,又怎会被人半路拦截?
“放开我!”绿荷疼得脸色发白。
夜繁冷哼一声,一把甩开她道:“就凭你也敢教训相府的人?若不是看在三皇子妃的面上,你这只手就废了。”
绿荷赶紧收回手,撩开袖子一看,手腕处果然出现了一整块紫色淤青。
苏紫蓉瞄了一眼,没有开口。
只听夜繁慢条斯理道:“三皇子妃殿下,请恕我直言。今日亭子一事定有误会,您莫要因此大动肝火。如今我的丫鬟出口不逊,我回府后定会严厉管教。而你的丫鬟出手伤人,想必您回府后也会好好与她说道。在此,我为先前的冲撞向您道歉,改日登门赔罪,您看这样可好?”
绿荷见她想息事宁人,正要出口反驳,结果被人抬手拦下。
苏紫蓉两眼审视着夜繁,一时不见回应。
水灵将矛盾激化,而她却能三言两语压住场面,其心性绝不会是传言中那般莽撞幼稚。
“不好。”
……
一个出乎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声音。
只见尧璞猛地一挥手扫翻了茶壶。
茶水立即铺满桌面,几涓细流顺着石桌边缘流淌下来。
嘀嗒嘀嗒。
夜繁闻言回头,咬牙微笑道:“不知王爷觉得哪里不好?”
她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促成这场闹剧的背后人是他。
尧璞伸手拨动了下被打翻的茶壶盖,语气幽怨道:“你们和好了,就没人给本王泡茶了。”
……
原来这里看热闹最不嫌事大的人是妖王!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并继续安心看戏。
而苏紫蓉原本打算和解,但见尧璞突然变卦,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静观其变。
夜繁讥讽道:“原来王爷的侍卫不是人。”
尧璞蓝眸闪烁,“可本王要的是女人。”
“青楼一堆,王爷自便。”
“夜小姐若是不愿……”
“如何?”
尧璞指了指她身后的水灵,道:“我看你身边这丫鬟口齿伶俐,想必手脚也麻利,不如让她替本王斟茶递水。”
“……”
“唉~只是本王的脾气不太好,这倒没什么。主要是我身旁这位侍卫见我心情不好,他的心情也不会好。那他心情不好的话,他的剑就会……”
“王爷!”夜繁打断道。
“嗯?”
利用人家势必要付出代价,她忍了。
“我来替王爷斟茶。”说罢,她将水灵拉至红袖亭旁,只身入亭。
尧璞见状转头看向苏紫蓉,笑眯眯道:“难得夜小姐肯纡尊降贵,便请三皇子妃上亭,与本王闲谈几盏可好?“
苏紫蓉漠然看着他。
“难不成三皇嫂也要本王三邀四请才肯上亭?”
他口中的称呼一再亲近,令人不容拒绝。
于是她道:“王爷一声三皇嫂,臣妾哪还有拒绝的道理?这便上来。”
夜繁一听人要上亭来,立即将桌上茶水扫得到处乱飞。
一旁的沛然:“……”女人呐。
苏紫蓉漫步走到桌前,看着半湿的桌面皱了皱眉头,勉强坐下。
绿荷跟在身后狠狠瞪了夜繁一眼。
但后者视若无睹,专心泡茶。
这还没完。
尧璞邀人上亭后就做了甩手掌柜,完全不理人家。
然两方先前剑拔弩张的余韵未消,这会儿一个人使劲倒茶,一个人使劲倒掉茶……
最终,在一壶新茶被人当面霍霍掉之后,夜繁败下阵来。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么?
尧璞见状嘴角含笑,解围道:“夜小姐这是在拿洗茶水替三皇嫂洗杯子吗?”
夜繁道:“你喝了就不是了。”
“……”
沛然见自家主子竟然会在嘴皮功夫上落入下风,不由感慨风水轮流……
他眼神一变,猛地朝亭外看去。
“呀——”
是曲断楼楼顶常年栖息的红鹤。
沛然下意识脚下一动,但见尧璞没有指示,便只好退了回来。
很快,竹梯间随即传来一阵碗盘碎裂声。
紧接着外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隐约能听见有人大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在场众人闻言面色骤变,无一不震惊起身。
然而此时此刻谁都没注意到,亭中垂头倒茶的某人嘴角悄然勾起。
“噗——”
店小二在赶来通风报信的刹那,后背被一刀刺穿,重重倒地。
继而数十个黑衣人踏过他的尸体,从竹梯上一跃而下。
盈水涧众人即刻大声尖叫起来。
“快快!保护好侧妃!”
袁宛凝贴身丫鬟连琴急忙叫道,护卫们闻言纷纷围靠在她身前,形成一堵人墙。
盈水涧遭遇敌袭,离竹梯最近的趣致亭首当其冲。
只见项碧荷拔剑御敌,携亭中两名侍卫硬生生拦截下数名刺客。
其父隶属兵部,家中武艺熏陶,连带着女子也不甘人后。眼看前方不过她一人,便隐有万夫莫开之势。
但可惜的是,竹梯口源源不断涌进大量刺客,这第一道门关单靠她必然守不住。
转瞬之间,刺客们一鼓作气攻进了盈水涧腹部。
侍卫们的尸体一个个被接连扔进湖里,鲜血即刻晕染了半片青池。
场面一度混乱。
盈水涧四面围困,对逃跑和躲藏都十分不利,众人只能背水一战,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此时,夜繁滤着茶水,故意嘀咕道:“究竟是谁这么值钱?竟害得这么多‘无辜’之人徒遭一难。”
一出手就是半百号人,肃怨府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尧璞闻言浅笑不语。
他心知她在试探他,因为聪明人都知道,往往这种时候,真正的幕后敌人就在自己身边。
而苏紫蓉更是无心深究她的话。前方战力吃紧,而红袖亭十六个黑衣侍卫,却无一人动作。
她不由沉声道:“前方估计撑不了多久,王爷不打算让黑凰兵出手么?”
“不打算。”尧璞答得干脆。
“此话怎讲?”苏紫蓉皱眉,难不成他有后手?
“因为本王贪生怕死,需要人来保护。”
……
夜繁默默投去鄙视的一眼。
苏紫蓉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劝说道:“若只是为了贴身保护,留下两三人足矣。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王爷不会不懂。”
“道理本王自然懂得,但此举容易后方空虚,所以不宜轻举妄动。”
“那王爷的意思是?”
“不如三皇嫂先去前方支援,您乃将军之后,武功高强,定能以一敌百。而本王身子羸弱,见刀就晕,就留在亭里替你守住后方。待局势逆转,你我前后包抄,定能率众人逃出生天。”
“……”放着十几个武功高手不用,让一女子上前迎敌?
苏紫蓉气得牙痒痒,“王爷就非得在这个时候独善其身吗?”
“无妨,本王向来目光短浅,只在乎蝇头小利。”
“那你可真是‘君子’坦荡荡!”她忍不住当面嘲讽。
“不敢当不敢当。”尧璞谦虚摆手。
苏紫蓉冷哼一声,猛地抽出袖中软剑,跳出亭子前去支援。
绿荷连忙追了出去,大声喊道:“小姐当心啊!”
结果一个刺客被她小姐猛地挥刀砍落,血从胸口溅出三米远,正好洒在她脸上。
绿荷当场晕厥过去。
水灵见血染清池,背靠亭柱的身子也止不住颤抖,“小…小姐……”
“小姐!!”
袁婉凝应声回头。
出声提醒的连琴正要舍身救主,可奈何两人离得太远,已经来不及了……
叮——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她的眼前。
势不可挡的飞镖被突如其来的一根细筷硬生生截断。
刹那间,红袖亭中十六个黑衣侍卫齐齐飞出,就连妖王身旁的棕衣侍卫也不例外。
刺客们一面压倒的局面开始出现逆转。
袁婉凝呆愣地望向红袖亭,眼神中闪烁着一抹晦涩不明的惊喜。
“这会儿不怕死了?”
趁众人都忙着御敌无暇顾及其他,夜繁也懒得维持姿态,索性一屁股坐到石凳上。
尧璞淡淡瞥了一眼,道:“自然还是怕的。”
“哦?”夜繁顺手帮他斟上一杯热茶,问道,“那王爷这是慷慨大度还是自掘坟墓?”
尧璞叹了口气,道:“只是有所顿悟。”
夜繁挑眉,“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俊杰时常也会感到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夜繁讥笑道,“可惜没带多七八百个侍卫出来逛街?”
尧璞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是可惜值钱的人不是我。”
他话音刚落,一股杀气便猛然而至。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啪嚓一声脆响,银针在距离她胸口不到两寸处被一个弹出的茶杯击落。
于是乎,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也随之泼来。
……
尧璞眨巴着湛蓝且无辜的眼睛。
夜繁盯着被热茶水浸湿的胸口一时无语。
“王爷既然这么怕死……”她缓缓道,“大可不必亲自出手。”
偷袭而来的银针角度刁钻,细如毫毛,难怪能避过了层层阻碍来到她身前。
尧璞微笑道:“举手之劳。”
夜繁:“……”
由于黑凰兵的实力不容小觑,战况无法波及到八亭以内,刺客们只好继续掏出一堆暗器往这边扔。
这倒没什么。只是当偷袭的刺客见银针失手时,瞳孔差点震碎。
传闻妖王的武功烂得可以喂狗,怎么可能随便抖个茶杯就挡下来?!
而且他们后续扔出的暗器皆在中途被人击落,无疾而终。
刺客们见状气急,开始大面积扫射。
“水灵!”夜繁猛地站起身。
水灵惊骇回头。
只见她浑身一震后翩然倒地,暗淡瞳孔中只留下了一张惊慌的脸。
……
尧璞嘴角微扬,“夜小姐深藏不露啊。”
此刻站在亭上的夜繁面色如常,哪还有水灵看到的慌张神色。
“比起王爷,在下不过是班门弄斧。”
夜繁闪身出现在水灵身边,慢吞吞地扛起她往亭上走。
早在出声之前,她就用筷子回敬了那位用银针偷袭的刺客。显然,对于“班门弄斧”这四个字,他也很受用。
“劳烦王爷也对她举手之劳一下。”
她将水灵放平在红袖亭内,眼神瞟向四个突围而来的刺客,“我且去与买家抬抬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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