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渊潜影袭击事件后,萨麦尔明显收紧了对路的“看管”。那股无形的黑暗力量不再轻易离开,如同最忠诚(也最专横)的守卫,时刻萦绕在路的身周。路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萨麦尔寝殿及相连的少数几个偏厅内,想要再次靠近那扇能眺望深渊的窗户都变得困难。
路并未激烈反抗。那场短暂的、濒死的体验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脆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永夜之渊,失去萨麦尔的庇护,他可能连一刻都无法存活。生存的**,暂时压过了对自由和尊严的渴求。
萨麦尔似乎也调整了“饲喂”的策略。他不再仅仅提供能量,开始尝试将一些极其微弱、经过精心处理的记忆碎片或知识片段,混合在能量中一同注入。
起初,只是一些关于深渊常见生物习性、永夜之渊地理概况的基础信息。路被动地接收着,如同干涸的土地吸收雨水。这些知识对他理解所处的环境有所帮助,但也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后来,碎片的内容开始变得复杂。一些古老的、晦涩的符文含义,某种早已失传的黑暗仪式的残章,甚至是一段段旋律诡异、歌词含义不明的深渊咏叹调。
这些信息如同病毒,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空白的意识,试图构建起一套符合萨麦尔期望的认知体系。路本能地感到排斥,但他无力阻止。他的意识如同被不断染色的白布,正在被动地接受着黑暗的浸染。
在这个过程中,萨麦尔与他“交谈”的次数变多了。不再仅仅是单方面的告知或命令,更像是一种……引导式的低语。
“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流动了吗?它并非只有毁灭,也能用于构筑……就像你现在的这具躯壳。”萨麦尔的声音在路尝试调动体内混合能量时,会适时地响起,带着一种导师般的口吻,尽管教导的内容是黑暗的力量运用。
“光明追求绝对的秩序与纯粹,但过于纯粹,往往意味着脆弱。”某次“饲喂”后,萨麦尔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地多说了几句,“看看天堂山,铁板一块,容不得半点杂质。任何偏离‘正道’的思想,都会被视作异端,予以清除……比如,你。”
路的意识波动了一下。“清除”这个词,刺痛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我……做了什么?”他尝试着,凝聚起微弱的意念,发出询问。这是他在被命名后,第一次主动询问关于过去的事情。
萨麦尔周身的黑暗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你做了什么?”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嘲讽的怜悯,“你只是……存在得太过耀眼了,路西菲尔。你的光芒,让某些习惯了阴影的存在感到了不适。而天堂,最不缺的,就是借口。”
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话语如同迷雾,反而让路的思绪更加混乱。耀眼?不适?借口?
“乌列尔……”路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伴随着灵魂被灼烧般的痛楚。
“啊,乌列尔……”萨麦尔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那位以‘公正’著称的审判天使长。他亲自裁定你的‘罪’,亲手将圣枪送入你的胸膛。多么……大义凛然。”
话语中的讽刺毫不掩饰。路能感觉到,当提及乌列尔时,萨麦尔那平静的黑暗力量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杀意。
这杀意并非针对他,而是指向那个名为乌列尔的存在。
为什么?萨麦尔作为魔神,为何会对一位天使长抱有如此明显的敌意?是因为自己吗?还是另有缘由?
“他……为什么……”路还想追问,但本源废墟的剧痛让他无法继续。
“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想起来才有意义。”萨麦尔打断了他,声音恢复了平静,“或者说,需要你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去面对。”
说完,一股比以往更精纯、更温和的力量涌入,强行抚平了他的痛苦和躁动。这一次的能量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安抚灵魂的宁神花香。
路沉默下来。他意识到,萨麦尔在刻意控制着信息流出的速度和内容。他在引导,也在防备。他想要自己恢复,但又不想自己太快、太早地触及某些核心的真相。
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令人窒息,但他别无选择。
日子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路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日渐熟练,已经能在萨麦尔的力量辅助下,进行一些简单的、短距离的悬浮。他对黑暗能量的理解也在萨麦尔的“低语”中不断加深,尽管他内心深处依旧排斥。
他开始能更清晰地“看”到萨麦尔的一些细节。比如,当他专注于某项工作时(通常是处理一些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卷轴或水晶),笼罩他的黑暗会变得稀薄一些,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那双……
路终于再次看清了那双眼睛。
那是如同最深邃的永夜般的瞳仁,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但仔细看,会发现那黑暗并非死寂,其深处仿佛有星璇在缓慢旋转,吞噬着一切光线,也蕴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与秘密。当他注视某物时,目光锐利得能穿透灵魂;而当他偶尔(或许是路的感觉出错)将目光投向路时,那锐利会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深沉,仿佛在透过他,凝视着某个遥远的、既爱且恨的幻影。
就是这双眼睛,曾在他记忆的碎片中惊鸿一瞥,引动那莫名的战栗。
他一定,与这双眼睛的主人,有过极深的纠葛。
某天夜里(永夜之渊并无昼夜之分,但路依据萨麦尔的作息和宫殿内能量潮汐的变化,自己划分了时间),路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并非因为噩梦,而是感觉到萨麦尔的气息有些异常。
那股一直萦绕在侧的黑暗力量,此刻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一种压抑的、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痛苦波动,隐隐从萨麦尔所在的方向传来。
路小心翼翼地“望”过去。萨麦尔并未像往常一样处理事务或静坐冥想,而是靠坐在一张黑曜石王座上,单手撑着额头,笼罩周身的黑暗剧烈地翻涌着,那双平日里深邃如渊的眼眸紧闭着,眉宇间蹙起一道深刻的刻痕,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在……忍耐什么?
路从未见过这样的萨麦尔。强大、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魔神,此刻却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是旧伤?还是某种诅咒的反噬?
鬼使神差地,路从软榻上坐起,朝着王座的方向,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停在王座前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黑暗中那个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萨麦尔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一刻,路看到的不再是深邃的夜,而是两簇燃烧着地狱之火、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猩红!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在路的意识上,让他几乎瞬间溃散!
“滚开!”
一声压抑着极致暴怒的低吼,如同惊雷般在路的意识中炸响。伴随而来的,是一股不受控制的、狂暴的黑暗力量,如同巨浪般向他拍来!
路根本无法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性的力量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那力量即将触及他躯壳的前一刹那,却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猛地停滞、然后强行扭转方向,轰击在旁边的廊柱上,将那坚不可摧的深渊黑曜石炸开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萨麦尔眼中的猩红迅速褪去,重新被深邃的黑暗覆盖。他喘着粗气,看着站在不远处、因惊吓而意识几乎凝固的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散尽的暴戾,有一闪而过的后悔,还有一丝……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疲惫。
“……谁让你过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无力感。
路无法回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萨麦尔,看着他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以及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在最后关头,萨麦尔是如何强行逆转了那毁灭性的力量,宁愿自身承受反噬,也没有伤他分毫。
为什么?
萨麦尔没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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