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叙长时间没有喝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萧至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房间，拿了家居服扔给凌叙。
凌叙手忙脚乱地套上，整个人简直像一只提线木偶，宽大的衣服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手脚僵硬地从窗帘后挪出来。
阳光就照在凌叙的身后，落在他的发丝上，他身量不算矮，但是长得偏瘦，眉眼之间还有些少年的稚拙。
萧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跃变人偏细的手腕，感到有些失望。
他以为能从实验园逃出来的跃变人肯定有过人之处，不是说必须多么高大威猛，但至少不是面前这种，眼神软弱，皮肤白净，长着无辜脸，一副孱弱好欺负的模样。
萧至开始怀疑和这个跃变人做交易是否可行。
凌叙坐到他对面的软沙发上，双手放在腿上坐得规规矩矩，眼睛盯着萧至书桌上的宽屏电脑，他飞速抬起眼睫再垂下，抓住间隙观察萧至。
对面的人长着一双让人很难不注意的、幽深的眼睛。
“姓名？”
凌叙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凌…凌叙。”
“哪几个字？”
“凌晨的凌，叙述的叙。”
“年龄和职业？”
“22岁，在读博士，还有一年毕业。”
“读得书够多。”萧至抬头看了他一眼，“接下来所有问题你要谨慎坦诚地回答，明白吗？”
凌叙木讷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在被审问。
萧至向后靠到椅背上，目光锋利：“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凌叙：“被绑架。”
“绑架？”萧至皱了皱眉，“你没有其他想法吗？”
凌叙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把它们蜷进手心，缓慢组织着语言：“我猜测…实施绑架的人有办法穿过屏蔽墙，背后应该有背景强大的组织。”
“绑架的目的呢？”
目的？凌叙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保持条理性，原始人类明明认为跃变人类的基因是肮脏的，却还要秘密绑架他们，一定是为了某种利益。
凌叙抬头看萧至，犹豫道：“在被关的仓库里，我见到了电鳗跃变人，他可以发出高压电流，知更鸟跃变人可以感知磁场，我是北极燕鸥，擅长高空悬停。”凌叙停顿了一下，“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特殊能力，像是……军方会感兴趣的东西。”
说完后，凌叙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位长官也是平原区军方的人，他用上目线和萧至短暂对视了一下，惴惴不安地闭上了嘴。
长官轻微地挑了下眉，他的反应让凌叙安心：“不错，很敏锐地推测，平原区确实有实验室在用跃变人做非法研究。”萧至盯着凌叙的眼睛，“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拿到实验园区的生物实验室用跃变人做非法研究的证据。”
“我？”凌叙慌乱的摇头：“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
萧至打断他，问：“知道非法入境的跃变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凌叙摇头。
“很简单，两个可能。”萧至单手放在桌面上，指尖有节奏地点在桌面上，“实验室，或者监狱，你觉得哪个更好？”
凌叙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但现在，我可以给你提供第三个选项，你不会被抓，不会失去自由，最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西部大陆，这是笔很划算的交易。”
午后的阳光将窗户的影子照进屋内，投在凌叙身上，像一道无法挣脱的囚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你……需要我怎么做？”
萧至的视线冷静地扫过凌叙，最后落到窗外，语气平淡地陈述道：“原始人类的身体无法像你一样变成鸟类，有些事人去做会有很大的风险，鸟类却能很轻易地完成。”
他向凌叙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窗外广阔的天空和密集的城市建筑群。
两个月后，会有一支地质研究队前往西部大陆，如果能顺利拿到证据，萧至会安排凌叙坐上那趟列车，尽快回到家乡。
但他没有告诉凌叙具体要做什么，只说到了需要的时候，会提前通知任务内容。
凌叙躺倒在床上，消化着今天经历的一切，在实验园的那场逃杀像梦一样虚无，身体下床垫柔软的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几天前刚结束长假，按部就班准备返校的凌叙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被绑架到平原区，经历了流血和死亡，见识到了原始人类的心狠手辣，还阴差阳错地知道了平原区军方的秘密。
等到帮萧至完成任务，他会不会被灭口？凌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把手搭在额头上，用力摇头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至少目前，他对萧至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之后的几天，凌叙基本上没怎么见到萧至。
他被允许住在客卧，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动，不可以出门。如果有客人来，需要变成鸟类伪装，为了合情合理，萧至还特意购置了一款鸟笼，对外宣称自己救助了一只受伤的北极燕鸥。
但萧至的社交似乎极其贫乏，海关中心的工作很忙，每天都要进行大量排查，凌叙偶尔会听到萧至在通讯器中和副官讨论这些事务，根本没有人到家里来做客。
萧至的家也简洁的令人发指，没有电视机，没有游戏机，唯一的电脑需要萧至的指纹解锁，就连食物都是预制的成品，只需要把食物从冰箱拿出来，放到微波炉加热，就能变成一份还算不错的食物。
这导致凌叙的活动只有翻一翻客厅置物架上的几本书，还有从窗户向外望着发呆。
除了第一天因为不会使用感应门锁，被困在卫生间整整一下午，晚上萧至回家后才被解救出来，其余几天都过得很平淡。
直到一周后，萧至带了一个窃听器回家。
那是一枚扁扁的、直径还不到五毫米的金属色圆柱，单看外表完全联想不到这是一枚窃听器。
凌叙的任务就是在萧至去参加军区总司令顾远闻的寿宴时，把这枚窃听器装到顾远闻的别墅内。
萧至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凌叙，点开一个文件，是一张详细的街区地图。
“我会在这个位置把你放下，你要往正东方向飞，遇到的第一栋三层别墅就是目标，然后找到三楼南向，右数第二个窗户，把窃听器放进去，能记住吗？”
凌叙快速记忆着路线，他点点头，回答道：“能。”
萧至盯着他：“相信你能做到，毕竟快要博士毕业，书应该没白读。”
……凌叙翻了一个隐秘的白眼。
只是没想到，晚上海关中心出了意外，智能监控系统捕捉到两个黑市逃犯的面容，萧至接到消息后匆匆离开。
海关中心配合警方排查，很多资料权限都需要萧至授权，凌叙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坐立不安地等萧至回家带他出发。
直到下午，萧至才从海关中心回来，他眼下有淡淡乌青，一看便知彻夜未眠。
到家后，萧至匆匆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西装，就对凌叙说：“直接出发。”
凌叙短暂思考了一下，转身去厨房拿了东西才出门，他坐到后座，把手上的东西往前伸，递给驾驶座上的萧至。
萧至的余光瞥到，那是一瓶无糖酸奶。
他诧异了一瞬，转头郑重的拒绝了凌叙：“谢谢，不需要。”
“你不要休息一下吗？”凌叙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萧至回答的很干脆。
凌叙欲言又止，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把那瓶酸奶抱在胸前。
萧至发动引擎，车开上了立体悬浮车道。
这是凌叙第二次在平原区坐车，和上次俞兰开车时不同，从城郊进入母城城区可以走普通公路，而这次的目的地在1号子城，从母城去往其他子城只能走悬浮车道。
原始人类的科技与文明已经突飞猛进，而西部大陆的科技水平和一百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进步。
凌叙从来没有在如此高度下乘坐过汽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后退，让他更加不安，他盯着后视镜中萧至的脸，再次小声发问：“你的车技怎么样？”
萧至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闪而过，几秒沉默后，驾驶座上的人缓缓开口：“空军指挥部的演练，48小时不睡觉是常态。”
凌叙讪讪道：“生…生命安全最重要，有句古话不是这样说吗，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哦。”萧至简短地回应，按下方向盘右侧的一个按钮，后座的车窗缓缓下降。
凌叙偏头看他，不懂萧至的意图。
萧至补充道：“如果你担心，可以跟在车后面飞，北极燕鸥的飞行时速能达到60公里吧，跟上这辆车的城市限速，理论上绰绰有余。”
凌叙看不清萧至的表情，但能听出萧至说这句话的语气比平时轻快。
他有些确定这个人没有疲劳驾驶了，因为还有精力取笑，凌叙有些忿忿，不想再同萧至交流。
一个小时后，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在路边停靠，一只北极燕鸥从车窗内飞了出来，看起来和城市内普通的鸟类没有任何区别。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发现，这只鸟的右爪上带着一只精巧的脚环。
凌叙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先降落在东边第一栋别墅周边的树上，他盯着下面的通道，看到萧至的车开到了停车区。
萧至曾事先确认过，目标房间是三楼楼梯边第一个房间，顾家的保洁到三楼后，会首先进入目标房间，打扫在傍晚固定的时段进行，很容易确认时机。
凌叙只需要隐匿在树上，等待萧至做出特定的动作，提醒他开始行动。
等待总是漫长的，客人来了很多，凌叙甚至还看到了俞兰，直到天色由明亮变为昏黄，一片熟悉的衣角突然闯进他的视野。
萧至抬头望向他所在的树丛，暮色照在他身上，为整个人渲染上暖色调，平日里冰冷幽深的眼睛也显得温柔。
凌叙的视线和他对上，风声在沙沙作响，周围似乎变安静了些。
萧至抬起手腕，低头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
这是他们约定的动作，时机到了。
凌叙没有犹豫，快速飞行绕到别墅的南面，右手边数第二个窗户果然开着，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窃听器很顺利的放了进去。
等到凌叙又飞回栖身的树枝时，萧至已经回到了室内，他盯着萧至刚才站的那块空地，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别墅内灯火通明，熙攘热闹，人群来来往往，宴会还有段时间才能结束。
凌叙隐匿在暮色的树枝间，突然感到意兴阑珊，来自陌生环境的不安和孤独笼罩着他。
他真的很想回西部大陆，那里有老师，也有伙伴，有熟悉宿舍和街角，虽然读博很辛苦，兼职打工很累，却自由自在。
平原区的文明如何繁荣，科技如何先进，但终究和凌叙没有一点关系，这里不是凌叙的家。他孤单地望着远处的落日，心情十分怅然。
“喵……”
猝不及防的猫叫声打断了凌叙的情绪，他回头观察，才发现身后的树干上不知何时，爬来一只黑猫。
黑猫的金色瞳仁直勾勾地盯着树上的鸟，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撕咬北极燕鸥纤细的脖颈。
凌叙顿时打了个激灵。
剧情需要，疲劳驾驶不可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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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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