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宴会结束，凌叙飞回到萧至的车里，想到黑猫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一定是鸟类的基因在作祟，凌叙有些心神不宁。
“窃听器放好了？”萧至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打量站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白昼鸟。
萧至的声音把凌叙拉回现实，对黑猫的恐惧在脑海中消失。
当然放好了，他第一次做这样刺激的事情，就做得如此天衣无缝，像电视里演的特工一样。
凌叙非常激动，非常满意，体现在鸟类身上，即为昂首挺胸，鸟喙呈四十五度角朝向天空，胸肌变得圆滚滚，翅膀有力的夹在身体两侧，像正在叉腰的人类。
萧至很顺利地理解了他的肢体动作，“哦，不错。”
萧至不咸不淡地评价，默默发动了汽车。
啊，真是沉默是金的原始人类。
不过即使萧至不沉默，车里也不会变热闹，他还是白昼鸟的形态，根本没办法讲人类的话。
凌叙看向自己在后排座位的衣服，从副驾驶跳到后面座位上。
人变鸟很容易，直接从衣服里钻出来就好。
但是鸟变人不一样，即使躲在衣服里面，也看不到手和脚该往哪里伸，变成人会穿得乱七八糟，说不定还会把头穿进袖子里。
旁边还有萧至这个冷漠的原始人类，凌叙觉得更加不自在。
还是等到家再变回来吧。
半路上，他们经过灯火通明的生活区，母城的商品超市都集中在这片区域。
萧至在停车场找了个角落，把车停下，很贴心地问凌叙：“我去买食材，你有想吃的吗？”
家里的冰箱全是预制菜，他已经吃了整整一周，一看就觉得毫无食欲，他现在迫切的需要鲜食。
可惜白昼鸟无法讲话，他飞快转动头部打量车内，上车前，凌叙拿的那罐酸奶还在，他跳过去用鸟喙摩擦酸奶的封口塑料，模拟撕开预制包装的声音，又跳到萧至面前做摇头的动作。
之前萧至只看一眼，都能清晰地理解他的想法，这次也一定可以吧。
凌叙自信地目送萧至下车。
二十分钟后，萧至带着购物袋回来了。
他把采购的食物放到后排座位，凌叙跳着凑过来。
胡萝卜丝、土豆片、青菜、牛肉片……表面全部挂着一层白霜，还有料理包、酱料包……满满一大购物袋的预制食物。
已经示意得这么明显了，萧至竟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这说明未来起码一周还要继续吃预制菜。
真是一件悲伤的事，凌叙想。
“你好像很失望？”
白昼鸟耷拉着头，翅膀也微微下垂，完全没有刚上车时的神气。
“我以为你的意思是不要酸奶，我理解错了？”萧至挑眉看着他。
白昼鸟不语，一味地自闭。
如果没有达到预期，那降低预期值就好，这是凌叙一贯的处事原则。
预制菜难吃，但总比没吃的强。
而且最近有了新的任务，他需要帮萧至把每天窃听器传来的录音整合起来，记录好时间。
这让凌叙获得了电脑的使用权，可以短暂地上网冲浪打发时间。
相比之下，预制菜就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凌叙的生活变成了起床吃饭、听录音整理、吃午饭、上网冲浪……
这期间，他在平原区的网络上知道了不少信息，从萧至的话和录音里的零碎信息里，把萧至在做的事了解了七七八八。
平原区的统治阶层分为两派，一类是隔离派，坚持对跃变人实施永久隔离政策；后来出现部分人支持人种融合，被称为共存派。
近些年跃变人和原始人在地质领域有了初步合作，后来还开放了专门用于两个人种交流的公共网络，很多年轻一辈的原始人逐渐意识到，跃变人并不是传言中的毒蛇猛兽，共存派也逐渐在统治层有了话语权。
萧至的父亲萧振奕是共存派的候选人，也是上一任联盟委员长，正在争取连任。
平原区联盟委员长五年进行一次选举，候选人会提前一年进入公检期。在公检期内，平原区的中立机关监察署会定期公示候选人相关动态，候选人自身乃至其亲属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选民们的投票。
萧至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公检期结束之前，拿到隔离派从黑市购买跃变人，进行人体实验的证据，打击隔离派的支持率。
萧至的目标是军区总司令顾远闻的儿子顾晟。
顾晟没有走长辈的路子进军部，而是痴迷于变异类疾病研究，凭借两项药物专利，年纪轻轻已经坐到平原研究中心生物院的院长的位子上。
凌叙很喜欢做这种机械性不用动脑的工作，一开始对这件事乐此不疲，可惜机械的重复会消磨人的意志，尤其是很多天仍得不到有效进展的时候。
那些录音里的话在凌叙看来，完全是正常的社交对话。
萧至倒是非常执着。
这天，萧至又抱着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分析录音内容。
旁边摆着一份预制菜，是凌叙给自己热饭的时候，顺便帮他热好的。
对凌叙来说，和萧至住在一起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住过孤儿院的大通铺，学校的多人宿舍，读博士后才在校外租了一个廉价公寓，但也是一个人住。
他一直是孤独而自由的，没有多余的人际关系牵绊。
但在平原区的这些天，凌叙好像有点明白，家里多出一个人有什么不同了。
无非是一些平淡的小事，比如萧至会在早上出门时把厨余垃圾带走，凌叙会在热晚饭时，默认把萧至的那一份也准备好……
这些事情就像买到了一份杯子里是实心的冰激凌，会让平淡无味的生活被填实一些。
凌叙认为自己领悟到了一些人生哲理，自己只有22岁，能懂得这些已经非常智慧了。
非常智慧的凌叙很快吃完了晚饭，他站到厨房水池前，清洗自己的那一份餐具，家居服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匀称的小臂。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胳膊，感到一阵危机。
好像变胖了！
除去睡觉，凌叙不是坐在客厅就是坐在书房，做饭都能算强度最大的活动。
萧至禁止他出门，这样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不长胖才怪！
始作俑者就坐在不远处。
凌叙手撑在台面上扭头，一记眼刀落到萧至身上。
“你能不能——”
“有结果了。”
萧至摘下耳机抬头，正好对上凌叙不善的视线。
凌叙眨眨眼，有些心虚地闭嘴，方才一鼓作气要说的话也都忘了。
萧至的目光落在凌叙垂在额前的刘海上，说道：“过来。”
凌叙用毛巾擦干净手，乖觉地走到餐桌旁。
萧至在电脑里打开一份资料，把屏幕转向凌叙。
资料前面有一些照片，后面还写着一些介绍：
章岳，男，未婚，音乐剧演员，平原白鸽乐团首席演员……
“顾晟和黑市之间的信息，应该是他在传递。”
凌叙不明所以，盯着屏幕上的资料没动。
萧至接着说：“章岳把顾晟需要的跃变人种类和数量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黑市，黑市再按照需求到西部大陆抓人，把人运到平原区。”
萧至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把一只手掌搭到凌叙的头上。
“你的新任务来了。”
“什么？”
凌叙偏头躲开萧至的手掌，他并不习惯萧至有些没有边界感的触碰。
“跟踪章岳，记录他的日常行为，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反常的地方。”
凌叙瞪大了眼睛。
这和做信息整合，变成鸟放窃听器的性质不同，黑市和实验园的人都心狠手辣，动不动就对着跃变人开枪，给他留下深深的阴影。
要跟踪目标人物，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和对方直面交锋。
“不不不——”凌叙连连摇头，“我不敢…如果被发现，我会被灭口吧？”
“你可以变成鸟飞走。”
“不行的，鸟飞得根本没有子弹快。”
凌叙疯狂头脑风暴，企图再找到一些漏洞。
“嗯，完全没必要担心。”
“平原区的法律对枪支严格限制，而母城又是政治中心，市区的安全系统非常完善，在公共场所不可能出现你说的极端情况。”
萧至看起来是在认真帮他分析发生风险的可能性。
“况且，你不是想早点回西部大陆吗？持续推进任务进度才是你最该关心的事，其他的我会帮你考虑，确保你能健康安全地回家。”
萧至说的没错，回家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不要懦弱，不要胆小，不要犹豫不决，只有接受现状，才能改变现状。
凌叙紧紧握拳又松开，给自己增加了一些自信，他抬头望向萧至，眼神是柔和而坚定的。
“好，我会去的。”
萧至用眼神回应了他，抬手搭在凌叙的右肩上，示意凌叙跟他走。
二人来到书房。
萧至打开储物柜中间一格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色的卡片，举到凌叙眼前。
上面写着平原区通行钥，下面有一串长长的数字ID。
“通行钥……这是什么。”凌叙十分勤学好问。
“顾名思义，就是在平原区的通行钥匙，持有这张卡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居住区，搭乘母城内的任何交通工具，最重要的一点，它和我的银行账户关联，可以去生活区购物消费。”
凌叙苦预制菜久矣，想到的第一点就是既能出门又能买到新鲜的食材。
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
“不要用这么呆滞的眼神看我。”
萧至把通行钥放到凌叙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便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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