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斩金联盟第二次大会在四顾门如期举行。
此时李相夷的心情跟第一次截然不同,一扫之前的压抑紧张,他踌躇满志,心情甚佳。
他大步朝议事大堂走去,路上经过单孤刀院子,又看到他与一黑衣人在角落的阴影里说话。
李相夷想到肖紫衿的话,终于起了疑心,于是悄悄潜了过去,这次他很小心,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上次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单孤刀问。
“您放心,已办妥,没有惊动四顾门任何人,李门主决计不会知道。”
李相夷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难道师兄真的?
李相夷不敢细想,调节情绪稳住了呼吸。
“东西带来了吗?”单孤刀问。
“带来了。”
“这便与我进去,时辰一过,就无用了。”单孤刀又说。
难道师兄要在斩金联盟大会上搞事情?莫非真的如肖紫衿所说,师兄心中另有所求?
不管如何,这次事关笛飞声,他不能任由师兄做小动作。
于是李相夷突然从门外闪了进来,堵住了单孤刀的去路。
“师兄这是要去做什么?”李相夷问,目光审视着单孤刀。
“师弟这是……”单孤刀看着李相夷,如何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在偷听我的对话吗?”
“师兄还没回答我,这是要去做什么,在斩金联盟大会上?师兄就这么容不下金鸳盟吗?”李相夷回避了单孤刀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好好,师弟疑心我了。”单孤刀有些受伤地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把软剑,扔到李相夷怀中,语气很是伤感,“这便是我想做的事。”
李相夷一惊,看着怀中的软剑。
通体幽蓝,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且薄如蝉翼,轻似鸿毛,轻轻一卷便能收入袖中。
与自己的扬州慢竟是极其相合。
难道师兄这些日子频繁与本家亲戚来往,是专程为自己铸剑吗?
李相夷有些慌乱地看向单孤刀。
“是为你铸的。本想着在斩金联盟大会时,进献于你,一是提升士气,二是为你增威。”单孤刀低头看着那柄软剑说。
“启禀李门主,这剑所用之材极其难寻,我表哥几乎倾家荡产,才铸成了这一柄。”单孤刀身后那圆脸少年一直沉默着,此刻突然说。
原来师兄一心为我,早就做了打算,而我却……
“我……”李相夷心中羞愧,正欲道歉,就被单孤刀打断了。
“看来我是多事了,门主早已不必我操心。”说罢,单孤刀转身离去,背影是那么失落。
“师兄!”李相夷心中羞愧万分,自责难过,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什么要去质疑与自己患难多年的师兄呢?!
从今以后,我再不疑心师兄了。
“走吧门主,时辰要到了。”这时云彼丘找了过来,说是各门各派都到了。
李相夷想着先处理好笛飞声的事,再找机会跟单孤刀好好解释吧。
于是跟着云彼丘,往议事大厅而去。
“门主,角丽谯那个事……”路上云彼丘欲言又止。
“已妥善解决,想必此刻角丽谯已身首分离。”李相夷说。
“万一有意外呢?”云彼丘犹犹豫豫,终究说了一句。
“绝无可能!”李相夷要是对笛飞声有一点点的不信任,就是对自己爱情的不尊重!
“……”云彼丘吞吞吐吐,终究什么也没说了。
“诸位正道同仁,感谢各位能给我李相夷一个面子,将斩金之期后延了几日,这等恩情,我李相夷铭记于心。风陵剑派的血仇,我李相夷既已背在背上,决计会负责到底。”议事大厅内,李相夷慷慨陈词,说得在座的各位心情激荡。
“所谓事缓则圆,就在前日,金鸳盟传来了议和之音,可见其确实有悔改之心,还不算无可救药。”话锋一转,李相夷又说。
“金鸳盟嚣张跋扈,残忍嗜杀,他们会议和?”
“那风陵剑派的血仇怎么办?”
“金鸳盟惯会欺骗利用,难保他们不是缓兵之计?”
“话虽如此,还有其他门派也有死伤,难道就他们一句议和,就一笔勾销了吗?”
“凭什么他们说杀就杀,说议和就议和?!”
“诸位英雄请息怒,我的意思不是从前的血仇一笔勾销,而是在他们付出相应代价的基础上,再议和。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再斗下去只会让无谓的牺牲更多。”李相夷解释道。
“金鸳盟霸道惯了,会愿意付出代价?”
“若是金鸳盟如此好说话,那阎王殿里也不会积攒下累累冤魂不得超生了!”
“那便先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们再说议和的事!”
“对!我们倒要看看他们的诚意到底有多少!”
“从前的先不论,这次金鸳盟可是真的诚意满满,就说风陵剑派的事儿,金鸳盟那边想来如今已妥善解决了。”李相夷十分肯定地说。
“当真?他们如何解决的?”
“若是处理一些无足轻重的马前卒替罪羊,可万万不能说是妥善处理了!”
“在风陵剑派这件事情上,除非杀了角丽谯,不然难消我们心头之愤,李门主背上那一百零三条人命,也终是不得安宁!”
“诸位请放心,角丽谯此刻已然伏法。”李相夷又说。
“此话当真?角丽谯是金鸳盟圣女,地位举足轻重,笛飞声又一向护短,再者角丽谯容貌绝美,英雄难过美人关,搞不好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笛飞声会舍得杀了她?”
“笛飞声处事公正严明,任她是天仙下凡,也不会左右笛飞声分毫。”李相夷觉得这句话极其的刺耳,必须言辞犀利地反驳,但是他又不能说笛飞声是他老婆,真真憋屈到了极点。
“有何凭证?”
“除非见到角丽谯的尸体,不然我等是不会信的。”
“我可以为笛飞声做保,角丽谯这件事上,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一定会让大家满意。”李相夷再次保证。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谁要看本圣女的尸体?你们配吗?”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阴毒又甜美的女声。
听在李相夷耳中,十分的耳熟。
接着门外天光下,出现一红衣丽人,容貌比日光还耀眼,不是角丽谯是谁?
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由心底生出无尽的寒意来。
特别是李相夷。
李相夷不是说笛飞声已手刃了角丽谯吗?
那议和难道也是假?
众人心中不由得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带着询问看向了李相夷。
李相夷心情沉到了谷底。
笛飞声不是说会妥善处理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像个笑话,方才信誓旦旦据理力争的他,是那么傻。
“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竟然想剿灭我金鸳盟?简直痴人说梦!”
“还想让尊上杀了本圣女,荒谬至极!尊上可不会听信你们的挑唆!”
“特别是你李相夷,简直可笑至极!整日缠着尊上,尊上烦不胜烦,才敷衍于你,你竟觉得能左右尊上的决定,让他杀了我?!”角丽谯又说。
满室目光瞬间全都集中在了李相夷身上,对于角丽谯言语中透露出的讯息,各有各的猜想,看向李相夷的目光很快就变了。
“你看本圣女死了吗?!”角丽谯眼神阴毒地盯着李相夷,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嘴里恶狠狠地说,“尊上只是对你稍加利用,你就当了真?!尊上怎会因为一个外人置本圣女于死地?!真真可笑!”
“本圣女这不是好好的吗?!今日就彻底让你死心,认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以后莫做无谓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就扬长而去。
李相夷正欲去追,被云彼丘迎面抱了个满怀。
“门主,你吐了很多血!”云彼丘大喊。
李相夷恍惚间抬手往唇边一抹,满手殷红!
“无事。 ”说完挣脱云彼丘就追了出去。
可是就刚刚那一停顿,哪里还有角丽谯的人影?
李相夷茫然四顾,尤不死心,又奋力追出十几里。
无论如何,今日他定要手刃了角丽谯这妖女,为风陵剑派偿命!
无论如何,这一百零三条人命他必须给个交代!
无论笛飞声他……
李相夷不敢再想。
他此刻只想见到笛飞声。
无论如何,他要听他亲口说。
不管他说什么,只要是他亲口说的,他都能接受。
背后的伤此刻尤其的痛,却无法与心头的压抑痛苦相提并论。
他一路追到金鸳盟,看到门口“李相夷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从前毫不在意,今日却觉得尤其刺眼,胸口越发的憋闷,以致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思来想去,不欲惊动任何人,一路潜行,摸到了笛飞声房门口,正欲进去,就听到房内传来一声压抑不住溢出的呻吟。
竟是笛飞声的声音……
对于笛飞声动情时的声音李相夷再熟悉不过,多少次笛飞声在自己怀中就是这样喘息,他曾经最爱这声音,可此刻却这么让他害怕。
太熟悉,此刻他就是想认错,都没法欺骗自己。
李相夷脸上一下血色全无,大脑也一片空白,正欲进去的脚步终究停了下来。
月上中天,房内的呻吟之声越来越压制不住。
“尊上,你受得住吗?”另外一个男声终于响起。
是阎王寻命……
他的声音,李相夷从前曾听过几次。
“无妨。”笛飞声一边喘息一边回道。
“尊上……”
“如今我这身体这样,以后就有劳寻命大哥了。”
“属下愿为尊上做任何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阎王寻命又问,“要不要告诉李相夷……”
“不必让他知道,从前那次……也只是意外……”
只是意外几个字,落在李相夷耳里犹如惊雷。
角丽谯的话不受控制地浮上脑海。
原来果真是他死缠烂打吗?笛飞声真的只是敷衍于他?
一切的两情相悦,都是他自己的臆想吗?
越想越胸中越憋闷,直让他难受得无法呼吸,再也听不下去,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金鸳盟。
走到金鸳盟外的一处树林,想到他曾经在这里与笛飞声比过武,他将笛飞声按在树上,笛飞声的眉眼在光影中是那么好看。突然一阵锥心之痛袭来,让他浑身都疼得受不了,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又吐出一口血来,此后便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来,是在四顾门房中,单孤刀坐在床边,端了碗药,什么也没说,默默递给了李相夷。
李相夷双目空洞,没有接。
单孤刀叹了口气,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师兄替你讨回公道。”
李相夷没想到再次见到单孤刀时,他已成为一具尸体。
他抱着单孤刀的尸体,精神十分恍惚。
若是他昨日拦上一拦,师兄是否就不会遭遇不测了?
若是他没有轻信笛飞声,是不是就不会这场悲剧?
若是没有他一厢情愿地对笛飞声死缠烂打,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笑前几天他还怀疑过自己的师兄,今日就……
他还欠单孤刀一声抱歉,师兄就永远地成了冰冷的尸体,还是因为他。
前所未有的悔恨将李相夷淹没……
笛飞声玩弄自己的感情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他最亲近的人不行。
他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顾及过他……
胸中义愤难平。
耳畔是此起彼伏的悲愤之声。
“讨伐金鸳盟!”
一声高过一声。
李相夷最终举起了拳头。
彻底宣战。
肖紫衿想拉住李相夷,但看着单孤刀的尸体最终什么也没做。
面对残酷的生离死别,一切爱恨都显得如此渺小。
一切无力回天。
那日他因乔婉娩突发疾病,没有参加斩金联盟大会,没承想就出了这么多事……
天意呀,他终究做不了李相夷的爱情保安了。
腊月二十三,斩金联盟终于向金鸳盟宣战。
腊月二十四,金鸳盟抢走单孤刀尸体。
腊月二十五,四顾门向金鸳盟发起攻击。
腊月二十六,金鸳盟来函,邀李相夷于腊月二十七在东海一见。
腊月二十七,李相夷孤身赴会,心如死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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