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怜毫无预兆的晕倒,着实让楼渊有一瞬的慌神,以为是章夫人留下的后手,连忙运起真气检查她的身体。
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妖力增涨,冲撞经脉引起的昏厥。
楼渊把她平躺放在床上,用灵气替她梳理体内暴走的妖力。
虞怜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烈火烹煮之中,热得快喘不过气来,仿佛身处火焰山中,火焰要把她融化了般。
她提起裙摆往山下飞奔,但下山的路格外漫长,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忽地,天空中下起瓢泼大雨,浇灭气焰嚣张的火簇,如甘霖无声地浸入烧焦的土壤中,丝丝凉意传遍全身。
梦影总是光怪陆离,没有逻辑的,虞怜做梦时向来脑袋缺根筋。
她把自己埋进土里,舒舒服服地伸展枝叶,像还没化形时那样,享受着雨水,轻风……
翌日,天光大亮,虞怜悠悠转醒。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盯着床帷的撑尘放空思绪,懒床半刻钟,才可算有两分清醒。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虞怜抬起手掌覆在额头上,还有些发烫。
她侧头看向从发间蔓延到枕头上的藤蔓,翻身坐起,把错乱的藤条扯断扔地上。
不由感慨,难怪楼渊小时候总招妖物觊觎呢,他的血肉于妖而言果真是大补品。
她喝了些他的血,流逝的大半妖力竟全部增涨回来了不说,筋脉间流淌的妖力充沛到快要溢出来。
隐隐还能感觉到突破的前兆。
不过就是有点太补了,昨晚她清醒后,贪嘴多喝了几口,竟然就补过头,晕了过去。
烧得她脑袋现在都晕晕乎乎。
她扶额按揉着太阳穴,回想着一连串的事,心里喜滋滋的,虽说过程太惊险了些,但也算因祸得福了,妖力精进不少呢。
这般想着,虞怜十分高兴,掀开被褥下床,打算试试妖力到何种地步。
正巧这时,楼渊推门而入,他手中端着承盘,上面放着碗冒热气的甜粥。
和刚扎好马步准备大展身手的虞怜对视上,楼渊眼底划过片刻愕然,走到桌案旁放下承盘,疑惑问道:“你这是在?”
莫名的,虞怜感觉有点窘,她站直身,走到桌案旁坐下,若无其事道:“掐诀啊,我掐诀想试试妖力增涨了多少。”
楼渊默了默,道:“扎马步和掐诀施法间有何关联吗?”
他想不出所以然,猜测是不是妖族中的一种特别法诀。
话问得有些奇怪,但虞怜还是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啊,应该没有吧。”
楼渊把甜粥推至她跟前,示意她趁热吃。
不由发笑道:“那你方才是扎马步是何意?”
原来是这事。
“我觉得扎马步掐诀比较正式,想着我妖力在瓶颈期停滞太久,好不容易有所突破,可不得正式点嘛!”
虞怜撇开调羹,捧着甜粥打算直接喝时,结果舌头才碰到粥面就立马被烫得收了回去。
她不得不用调羹慢慢搅和着,一口一口的吃。
下了很久的雪今日终于停歇,天光罕见的放晴。
浅金色光线从门口斜斜照洒进来,映着屋内尘埃如星子般浮动。
楼渊静静注视着她。
虞怜浑然不觉,喝完热粥后,顿时觉得胃里熨帖些。
“今天出府吗?”她擦干净嘴角,顺嘴问。
楼渊道:“先去看一个人。”
虞怜没问见谁,认识的她见了就知道,不认识的问了也没太大意义。
她跟着楼渊一同起身。
昨天她睡得突然,没来得及拆散盘着的双髻,发型也没被睡散,于是她简单梳顺发尾,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就出门了。
一路上,两人肩并肩走着。
虞怜这才分出些注意力发现,楼渊竟没穿他那些乌漆麻黑的衣服,而是换了件领口处镶白狐绒毛领的竹青色氅衣,衬着他肤色更白皙了几分。
他模样本就是生得极好看的,唇红齿白,颈侧的线条延至下颌,在喉结处凸起,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弧度,干净利落。
穿着这身颜色清浅的衣裳,束着高马尾,倒是新鲜得很,少了些老神在在的沉闷模样,多了点少年意气。
虞怜时不时偷瞄他两眼。
楼渊轻笑了声,却不戳破她,任她打量。
身形晃动间,堆在锁骨处的一绺长发随之滑落在身后,露出脖颈间的咬痕。
尖尖的牙齿印像两颗血朱砂,在光洁的肌肤上异常扎眼。
虞怜眼尖瞧见自己的杰作,没有丁点儿愧疚,反而忍不住回味。
她不知道其他人族的血是什么味儿的,楼渊的血有丝丝甜味,但血腥味太重,腥甜的口感很奇怪,实在不算好喝。
但一想到血液入口时汹涌而至的力量,她又咽了咽口水。
她如今只差毫厘修为便可更上一层境界了,如果她在喝一口的话……
于是,虞怜背着手,故作随意的踢开几颗小石子后,趁楼渊没有防备,跳起来咬过去。
楼渊眼疾手快,手掌钳住她脸颊,制止她的动作。
“又想做坏事?”
楼渊垂下眼和她对视,似笑非笑道。
偷袭失败不说,还当场被抓包,虞怜叹了声,识时务道:“下次不会了。”
手中触感柔软,楼渊没忍住捏了捏。
“经常吃生血不好,容易滋长魔性。昨夜是事态险急,才让你破例的,今后不许再想。”他道。
虞怜掰开他的手,试图再争取下,“你看我离突破就差一点儿了,你再给我喝一口,一口就好,然后从今往后,我绝不再肖想,好不好?”
“不好,”楼渊眉眼含笑,回拒得却是干脆直白,“修行要稳扎稳打,不能总想着走捷径。昨晚的苦头难道还没吃够吗,你但凡再多贪心一口,今天就该已经爆体而亡了。”
虞怜听得戚戚,小声为自己辩解,“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吓人。再说,我能没有分寸吗!”
“嗯,最好如此。”楼渊笑道,继续向前走。
他声线慵懒,却带着独特的清质,揉碎在拂过的风中,如散落玉珠碰撞声,悦耳好听。
虞怜暂时放弃想法,认命地跟上去。
……
临风居里绝大部分院落是闲置着的,两人踏进竹苑时,屋内的灰尘气扑面而来。
楼渊挥出灵力驱散开。
废旧的屏风里映着道人影。
“白浔?你怎么来这儿啦?”
虞怜惊讶出声道。
这儿和暖阁中间隔着两个院落,还有数不清的连廊,白浔坐着轮椅独自一人来的话,至少得在天没亮时就出发。
他也是来见那人的么?
白浔转过头,微笑示意。
对两人的到来毫不意外。
“昨天听楼道长说在城主府带回来一个人,我好奇,便过来看看。”他笑得温和说道。
楼渊瞟了他一眼,视线很快落在木床榻上躺着的那人。
他眉心微蹙,“他死了?”
那人脸色和手上肤色皆泛起灰蒙蒙的青紫,看样子死了有段时间了。
“嗯,”白浔颔首,“我来时,他就咽气了。”
不对,他昨天检查过他,离开时还用灵气给他吊着气,不该这么快断气才对。
他上前,扯开颈处黏在血肉上的碎布。
脖子上伤痕交错,不难想象之前受过怎么样非人的虐待。
勒痕、掐痕、鞭痕新伤叠旧伤,辨不出每道伤痕是何时的。
“倒是可惜了,本想试试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有关章夫人的事。”
楼渊掀起薄薄的被褥,覆盖住尸体。
说着可惜的话,眼底的神色却一动未动,看不出有几分可惜。
白浔沉默着。
垂眼描摹着怀中的鎏金手炉,不在乎他在说些什么。
“少城主,你可认识这人?”楼渊问道,转身看着他。
听他提起自己,白浔懒懒抬头,唇畔的弧度恰到好处,不禁让人好感倍增。
“不认识,不过被我母亲单独关在水牢里的人,大抵是我父亲吧。”
他语气平静,不在意床上躺着的尸体是否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闻言,虞怜诧异看他一眼。
白浔似有所感,解释道:“我从未见过父亲,认不出来也正常。我母亲她生平最恨之人就是我父亲,而这男尸是唯一关在水牢里,被折磨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想必下手之人是恨极了的,因此我做这番猜测。”
有点道理,虞怜跟着点头。
父子时隔多年第一次见面,竟也是最后一面,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属实令人唏嘘。
虞怜走到轮椅旁,拍了拍白浔的肩膀,劝道:“白浔,你别太伤心了,要是你父亲在天有灵的话……”
她安慰人的话术干瘪,白浔笑出声来,摇摇头打断她,“我不伤心。我恨他恨了很多年,他死了我怎会伤心呢。”
“啊?”虞怜还以为她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啊?”
白浔唇角弧度压平了些,提起他心情不太好,“当年,我母亲怀我时,他移情别恋了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同时也怀了孩子。他便容不得我和母亲了,任那女子上门挑衅,还撺掇她给我母亲下毒。幸好母亲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动了胎气,我也被肚伤了眼睛。可以说我体弱多病和眼盲十多年,全拜他所赐。”
“这些都是章夫人告诉你的?”虞怜问。
“不错。”白浔道,“小时候,他对我和母亲不闻不问,由着所有人欺负我们,便是那女人身边的一条狗都能踩我们一脚。他放任我们在一方后院里自生自灭,若非母亲聪明,我们早就是白骨一堆了,所以我和母亲都恨透了他。”
“母亲生我时所经历的苦难,我未曾经历过,可些年在城主府里被欺凌欺辱,我都真真实实体会过,因此后来我虽不认同母亲她罔顾人命的做法,但对于她咒骂我父亲的每个字,我都信。”
白浔说得不缓不慢,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听罢,虞怜拳头都不由得硬了,“他也太过分了吧。”
白浔笑了,“是啊,幸好他死了呢。”
楼渊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
那日之后,白浔摆脱楼渊将白章焱的尸身烧成骨灰,洒在后山的泥里。
他说,他不想让他得到安息,要让他从今直至万年后,都要被泥里被人踩踏。
他还问了去凑热闹的虞怜,“小虞姑娘,你说,我会不会太残忍冷漠了,都说逝者为大,前尘冤孽债都该勾销了,何况他还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虞怜说,“怎么会,在妖族,我们可不讲血缘关系的,欺负过自己的恶人都该挫骨扬灰。”
以至于妖族全员恶人。
再几天,楼渊全城搜寻章夫人。
以城门为最外圈,他早就再初到那天设下结界,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他从最外边往里不断缩小包围。
奈何那妖物隐匿气息的本领着实了得,硬是让章夫人藏了好几天没露出一点马脚。
“或许,冬祭那天,她会主动出现的。”白浔冷不丁道。
“那妖物和普通妖物有所不同,平时现不了身,只能藏在神像里,但冬祭那日是一年里阴气最盛的一天,妖物实力大增,通常能出现一柱香时间。母亲她不是会服输就范的人,更遑论现在她手里有阴尸王为底牌,她一定会选择和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博一线生机。而冬祭那天,应当是她最强的时候。”
[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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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平晋城(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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