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凌佳迟疑了片刻才轻声回道：“不会。”
教主侧眸看她，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为什么不会？”
岚凌佳看着东方的日出，真诚的说道：“教主武功深不可测，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且……杀伐果断。属下只是个普通护卫，面对教主，只会诚惶诚恐，生怕一时疏忽得罪教主，落得被一掌拍死的下场。”
“说到底你还是怕我，认为我滥杀冷血，是吗？”教主立刻追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岚凌佳恢复平常状态：“属下不敢”
教主沉默了，周身的气息沉了几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光明教在江湖上本就被视作魔教，经营着赌坊、青楼这些产业，还做杀手买卖，教里聚集的也多是亡命之徒。我杀那些人，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教派规定，另一半……”
岚凌佳抬头，眼中带着诧异。
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教主会对她剖白这些，更没想到他对光明教竟也有不满。
疑惑压过了敬畏，她忍不住问：“光明教不是教主的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残忍冷血的另一个原因，我两年前才当上教主，而且……”
教主眼底闪过复杂的光，最终还是选择不自揭伤疤。
只淡淡道，“教内派系林立，那些长老、阁主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不用些雷霆手段，怎么镇得住他们？”
岚凌佳这才懂了他的苦衷，但她亦有自身立场，沉吟片刻后认真道：“在其位谋其政，属下尊重教主的选择。”
“只是尊重？”教主追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期待着什么。
岚凌佳重新垂下头，恢复了平日那副木然的护卫模样：“属下身为教主亲选的护卫，更会守好本分，尽力完成教主交代的差事。”
教主见岚凌佳又护肤这般公事公办的麻木状态，眸色暗了暗，终究没再追问。
“罢了，看日出吧。”
岚凌佳松了口气，转头望向东方。
朝阳正从地平线跃出，第一缕金光穿过云层洒在身上，带着驱散凉意的温暖。
她忍不住轻声赞叹：“真美。”
教主再次侧头看她，晨光落在她脸上，褪去了几分平日的警惕，多了一丝少女的柔和。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沉默，只静静陪着她看太阳完全升起。
“你今日不用照看何姑娘，吃过早饭便回房休息吧。”
教主率先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岚凌佳对于教主突然的体谅，略有惊讶。
忙躬身道谢：“是，多谢教主。”
两人走下屋顶，教主又突然开口：“陌颜比你过的好多了，你无需担心她的安危。”
岚凌佳的心中一暖，本来还懊恼这次出来，不仅没有脱教机会，也没能见陌颜一眼。
如今得知陌颜的情况，也算不虚此行。
她郑重行礼：“多谢教主告知。”
回到房间，岚凌佳简单洗漱后便躺到床上，本想小憩后就去照看何方玉，却因连日奔波劳累，一觉睡到了申时。
她先去敲教主的房门，无人应答，又转到何方玉房外，刚敲两下，就听见教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推开门岚凌佳愣了一下，她看到何方玉靠在床头，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而教主正端着一个粗瓷药碗，用勺子舀起药汁，细细吹凉后才递到何方玉嘴边。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看看何姑娘。”
教主见她进来，立刻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
岚凌佳快步上前，手指搭在何方玉腕上，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顿时皱起：“何姑娘在发烧。教主，您喂的是什么药？”
“找客栈附近的郎中抓的退烧药，这是药方。”教主将一张折着的药方递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岚凌佳展开药方扫了一眼，当即道：“这是治风寒的方子，何姑娘是受了惊吓、心神不宁导致的发热，不对症。”
“果然是庸医。”教主皱眉将药碗放到一旁，“你既然知道病症，那赶快再去抓药煎。”
“是。”岚凌佳应下，又叮嘱，“是，那属下去重新抓药，教主手里的药，暂时不要在给何姑娘喝了”
“嗯，你快去吧！”
岚凌佳快步出门抓药，回来后借用客栈厨房亲自煎制。
刚架起药罐，店小二就凑了过来，一脸殷勤：“姑娘，要不要小的帮忙？煎药这种活计，小的熟得很。”
“不用麻烦了，多谢。”
岚凌佳婉拒，正搅动药勺时，却听店小二又说：“姑娘和那位公子是一起的吧？约莫一个时辰前，那位公子还让小的帮他抓药煎呢，怎么又换了方子？”
岚凌佳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原来是你帮忙煎的药，多谢你了。先前的药不对症，这个方子有特殊煎法，我自己来才放心。”
店小二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姑娘忙，有需要再喊我。”
“好！”
药煎好后，岚凌佳端着药碗回到何方玉房间。
何方玉虽配合着喝了药，看岚凌佳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幽怨，显然是把教主喂错药的账，暗怪到了她这个“婢女”头上。
好在药效显著，当晚何方玉的烧就退了，第二日精神也好了不少。
教主一日来看了她两次，每次都提着蜜饯、糕点，温言细语地询问病情，哄得何方玉眉开眼笑，看向教主的眼神愈发痴迷。
而端茶倒水、请医抓药的杂事，全落在了岚凌佳身上，就连清理污物，也是她掏钱请客栈的老妈子来做的。
两日后，何方玉彻底痊愈，归心似箭。
教主让岚凌佳买了辆宽敞的马车，自己则陪着何方玉坐在车内，岚凌佳驾车，一路晓行夜宿，六日后终于抵达震空镖局。
镖局大门前，几个镖师正搬着货箱，见何方玉回来，全都惊得张大了嘴，一个年长的镖师颤声喊道：“大小姐？您……您还活着！”
喊声惊动了镖局内的人，很快，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和一位妆容精致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男子是何方玉同父异母的弟弟何明轩，妇人则是她的继母柳氏。
“我的玉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柳氏扑上来就想抱她，眼眶通红，泪水说来就来。
“你父亲去世后，我们派人找了你半个月，都以为你……呜呜，老天有眼，总算把你还给我了！”
何明轩也红着眼圈，上前一步垂首道：“姐姐，父亲的后事已经办了。镖局我暂时管着，就是我能力不足，好几笔镖都出了差错，正等你来主持大局呢。”
何方玉本来对父亲的死存着疑虑，可看着继母痛哭流涕的模样，再瞧瞧弟弟恭顺的态度，心一下变软了大半。
随后，何方玉向众人介绍了岚凌佳与教主，以及如何救她之事。
刘氏和儿子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这个举动被岚凌佳察觉，让她感觉这母子二人似有问题。
但刘氏进阶着便连连感谢的将教主与她都请进了镖局，并命人好生招待。
傍晚，岚凌佳在镖局后厨打水时，突然听到三声“啾啾”麻雀叫声。
她立即循着声音来到镖局外的小巷，一个卖糖葫芦的货郎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句“天黑还走夜路啊姑娘。”
岚凌佳接道：“今日头一遭。”
麻雀叫和这两句对话都是他们联络的暗号，陈信培训岚凌佳暗卫技能时都告知过她。
货郎确认了岚凌佳身份后，立即拿出一串糖葫芦，用一张草纸包好交给她。
货郎离开后，岚凌佳从糖葫芦的草纸里找出密信，赶紧去了教主房中。
教主看完又露出那副算计的表情。
而后把信交给了岚凌佳。
岚凌佳先是诧异，后来一想，教主也和她说那么多私心话，想来可能真的当她是心腹了吧。
她便拿起信看了起来。
信上是长信阁阁主杨洛文的字迹：“武林大会正派借将军被杀之事栽赃，天机阁已在江南散播‘光明教杀朝廷命官’的谣言，济世堂扬州分号被砸，药材被烧。圣女尔唯在庐州酒楼遇正道弟子挑衅，对方拿‘杀将军’说事，尔唯让对方拿证据，对方无凭无据，被尔唯打跑，但天机阁又开始造谣‘魔教圣女仗势欺人’。”
岚凌佳心头一凛 ，她知道圣女尔唯是真心想帮光明教洗白，高层会议后她就离开了光明教，确实不知道刺杀远威将军的事，难怪敢硬刚正派。
而天机阁是正道联盟的情报中枢，这次显然是借远威将军之死 “趁火打劫”，哪怕没有证据，也要把黑锅扣死在光明教头上。
“天机阁动作倒快。” 教主目光转向窗外何方玉的房间，似乎有所盘算。
稍倾，他转向岚凌佳，“你去告诉杨洛文，让长信阁的人散消息：远威将军嗜杀成性，去年屠了漠北一族，仇家遍地，这次恐是仇家报仇，与我教无关。另外，让他赶紧带人来震空镖局。”
“是。”
深夜，岚凌佳带着写好的密信，悄悄来到一家妓院，妓院中人来人往，岚凌佳在妓院后院学着麻雀叫了三声“啾啾”。
不一会儿，妓院的账房走了出来。
说了一句：“麻雀三声叫，龙门三尺跳。”
岚凌佳知他是接头人，便迅速现身，将密信交给他后，随即离开。
全程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镖局，岚凌佳本要回房睡觉，却发现柳氏房中还有一盏微弱灯光。
出于好奇，她便悄悄靠近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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