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集团总部大楼矗立在城市金融中心,正午热烈的阳光下,大片的玻璃幕墙晃得人睁不开眼。
顶层办公室中,窗帘密闭,一室昏暗,唯独电子屏的幽幽蓝光倒影在封柏寻的脸上。
他全神贯注地在面前的电子屏上翻找,密密麻麻的字体倒影在他墨色的瞳孔中,一行行地飞速飘过。
“荣光”的历史档案及其复杂,漂洋过海跨越多国多地,足以证明其历史意义厚重,价值不菲。
但他要找的,显然不是这些。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页。
眼前这份档案里提到,这颗美丽的蓝宝石曾在十九世纪被一个神秘的教会组织收藏。
可惜,这是一份经过影印的纸质档案,那个教会组织的名字已经在纸面上模糊不清。
封柏寻揉了揉眉心,满腹思绪落进一片更深的疲惫中,光辉耀目的蓝宝石和渐渐和记忆中另一双极为相似的眼眸重合。
这是一颗销声匿迹已久的藏品,为什么才刚一现世,就有人对它如此执着?
对方真正的目的似乎更像掩耳盗铃,他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跟父亲封权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
与对外公布的消息不同,封权并非在睡梦中安静地逝去,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私人侦探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企业家随身携带的日常药物内,发现了极其微量的剧毒成分。
秘密咨询了多位享誉全球的药理学专家,封柏寻得知,这个剂量控制的堪称精准,长时间服用并不会导致立刻毒发,相反,毒素会在体内慢慢积累,被身体适应。
——直到某一天,药物里的毒素剂量,远超之前的五十倍。
有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封权,并且刻意没有将动过手脚的药物带走。这是一场示威,还是一种警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灯光自动亮起,秘书有些慌乱地探头进来。
“抱歉封总……是封倩董事长,她正在电梯里,马上就要上来了。”
封柏寻“啪”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光脑。
“她有预约吗?没有不见。”
“没有,但是……”秘书一脸为难,额角有些冒汗。
不到十秒钟之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立刻从走廊上传来,步伐稳健,由远及近。
封倩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浅色的短直发看上去气场十足。
她连坐都没坐,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把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
“我亲爱的弟弟,”声音里明显暗藏怒火,“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封柏寻靠在椅背上,手指搭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神色平静:“什么解释?”
“少给我装傻。”封倩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眼神凌厉。
“为什么擅自决定展出'荣光'?那是祖母的遗物,应该继续锁在地下保险库里,而不是拿出来为你的业绩作秀。”
“这也是父亲遗嘱内容的一部分。”
封柏寻不紧不慢地说,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懒散。
“遗嘱?”
封倩冷笑一声,从一旁的男beta助理的手中抽出另一份文件,“那你看看这个。”
封柏寻扫了一眼,是海外某家知名律师事务所出具的鉴定报告。
“父亲的遗嘱里存在篡改的痕迹,”封倩一字一句地说,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我已经申请重新鉴定,在结果出来之前,'荣光'的处置权应该由董事会决定,不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见到气氛不对,打算进来倒茶的秘书小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凝重,连中央空调的嗡嗡声都显得刺耳。
封柏寻把文件放回桌上,抬眼看向他那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姐姐。
“你在质疑我篡改了父亲的遗嘱?”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封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应该回去继续跟着你的导师搞研究,而不是在这里玩什么商业游戏,柏寻。”
封柏寻顿了一会,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那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在我回国的航班上,临时撤下了所有的安保?”
封倩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冷静。
“你知道我随身携带的是假‘荣光’,对吗?”他转过身,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我从没跟你沟通过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封柏寻今天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安保信息部强行调取了所有的行动计划。他发现飞行器起飞前三小时,安保信息部接到了总部的撤防指令,这份指令的最高授权来自于封倩。
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眸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充满了戒备。封倩沉默地看着他,眉头拧起,寂静在无声地滋长。
“……让我最后告诫你一遍,这里不是你那座安稳无忧的学术高塔,别再自以为是地想要掌控一切。有些事,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她拿起自己的包:“我是你的姐姐,当然了解你在想什么。拍卖会的事我会让人亲自盯着,出了任何差错,你要负全责。”
门被重重地合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丝回声也被走廊吞噬。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封柏寻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手指摸出一支钢笔,下意识地转了两圈。
继承豪门的一对姐弟,就像狮群中最后的两头雄狮,理所当然般,性格毫不对付。
过了一会,封柏寻接通了内线:“让黄助理进来。”
几分钟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走进,规规矩矩地递上一个牛皮纸袋。
封柏寻拆开,里面是一叠照片和调查报告。照片上,是封倩在不同日期频繁出入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门牌上写着“改造人监察委员会”。
黄助理解释道:“这是一个非官方组织,名义上是在保护监督改造人的权益,不过实际上……”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我们还查到封总跟几个眼生的外国人有联系,这个组织的资金流向非常隐蔽,具体目的不明。”
封柏寻低着头,一张张地翻看着照片。其中一张拍到封倩正在窗前,与一个戴墨镜的外国男人握手。照片很模糊,但那个人的轮廓却让他觉得莫名眼熟。
至于改造人监察委员会——
他翻出方才那张影印的纸质档案,上方的页眉上正印着这八个红色的小字。
…只是巧合吗?
封柏寻从不相信巧合,这里面的秘密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他抬起头问:“我新招的助理什么时候来?”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地下基地里,悦笛正趴在操作台上,像一只懒趴趴的猫。
面前悬浮着天穹拍卖会的三维建模图,幽然的冷光把他苦恼的表情映得更加苍白。
“看起来,这套新安保系统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真理子浮在一旁,白色裙摆轻轻飘动,“谁家拍卖会要搞得跟军事基地一样密不通风?”
“……他就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悦笛揉着太阳穴,竭尽全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可思绪稍一懈怠,就想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顺着“封柏寻”三个字,飘飘荡荡坠向那个晚上……
利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摸样。
他在悦笛头上敲了一下:“你谈恋爱了?干嘛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
“滚啊,”悦笛立刻把脊背挺得笔直:“你说话好恶心!”
利奥从善如流:“自从你哭着发誓,要一雪前耻,把那个男人钉在耻辱柱上痛抽五十鞭以后,我还没有看到任何进展。”
他说的没错,南格利就要回来了,悦笛不想让老师见证自己的无用。
他忧心忡忡地昂起头:“你有什么高见?”
“既然外面不行,那就从内突破。”
利奥从操作台上调出几份文件,滑给他:“你可以伪装成封氏集团的新员工,让真理子协助你从内部寻找防火墙漏洞。”
悦笛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疯了?那可是封柏寻的老家,就算你想我死,也没必要这样公报私仇吧……”
“所以才刺激啊,”利奥笑得眼睛微眯:“怎么了,你对他的态度似乎格外不同,你害怕了?”
“我……”悦笛噎住了。
他才不要被人知道,买一送一搭上自己才带回来一个赝品,否则,非得被人笑话半辈子不可。
“我看这个人就很适合你。”十五步也闻声走了过来,抽出一张简历放在他面前。
“林深,海外名校毕业的IT天才,刚被封氏高薪挖走了墙角。等你成功潜入了封氏的安保部,一切不都水到渠成。”
悦笛接过来一看,顿时有点嫌弃。
照片上的林深带着一副呆板的黑框眼镜、脸上的表情呆滞又茫然,跟他平时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资料夹里除了他简单的生平信息,还有一套完整的身份资料——毕业证书、得奖履历、甚至还有几张在国外的生活照。
他誓死抗议:“……我才不要扮成一个书呆子!”
但是利奥挑了挑眉,调转屏幕给他展示。上面是一封电子邮件,来自封氏集团人事部,通知“林深”明天一早前去报道。
悦笛:……
谁来救救我!
-
第二天清晨,悦笛站在封氏集团的大厦,盯着那栋直插云霄的玻璃幕墙,深呼吸了好几次。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提着公文包的手心全是汗。
推开旋转门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玻璃的反光中,倒映出他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黑发黑眸,黑框眼镜,头发是带这些毛躁的自来卷。衬衫和西裤都是最普通的款式,一板砖掉下来能在CBD砸死八个同款,连走路姿势他都刻意收敛了平时的张扬。
这次,悦笛不打算使用“万象拟态”的能力,连续几个小时的维持对他来说消耗太大。只靠伪装,他有信心把自己变得和“林深”七八分像。
唯一的破绽,恐怕就是得避着点见过他真容的封柏寻。
悦笛在心里自我安慰,一个公司那么大,上千号人,想必他也没空关心自己一个新入职的小小职员。
人事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Beta,烫着精致的卷发,踩着细高跟鞋,热情得有点过头。
“林先生,欢迎。您的履历太优秀了,我们总裁都亲自过批示要对您重点关照。”
不,千万别关照我。
悦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谢、谢谢。”
“来,让我带您参观一下。”经理领着他走进电梯,“您应聘的岗位是总裁的行政助理,前两周会安排您熟悉一下公司的整体运作,后续再跟着封总一起……”
“跟着谁?!”
悦笛的声音都变了调,手指猛地抠紧了公文包。
“当然是跟着封总啊,”经理有些意外,随后又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您不必如此激动,我知道这是个非常幸运的机会。”
幸运个鬼……
“哦对了,冒昧确认一下,您却如简历上所说,是位beta吧?”
“当、当然,怎么了吗?”
经理抱歉一笑:“我们绝无性别歧视的意思,只是由于封总的个人原因,他最近不想看到Omega出现在周围十米以内。”
“……”
电梯里的数字一层层往上跳,悦笛却感觉自己的心简直比数字跳得还快。
靠,他这样送上门来,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要不还是跑吧,对,找个借口……
“滴”,电梯门打开了,悦笛的腿几乎迈不动步。走廊尽头,总裁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半开着,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宽阔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份文件,一股白兰地的熟悉味道若隐若现。
“等等!”
悦笛猛地拉住了经理的胳膊,声音都有点飘。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我好像要去趟洗手间。”
经理明显愣了一下:“啊?现在吗?可是封总……”
两个人正说话间,封柏寻忽然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新来的助理?”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如同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喉管。
悦笛僵在原地。
然后,他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抖着手推了推眼镜。
“是、是的,我叫林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悦笛感觉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一寸寸剖开他的肌肤,似乎要将他片片拆解。
几秒钟的沉默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封柏寻收回目光,再次开口:
“去我的办公室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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