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赤井秀一低头按了按眉心,灼烫的呼吸充斥在喉咙口和鼻腔间。
他浑身上下的温度都始终居高不下,虽没有用温度计准确测量,但依靠超能力“死亡倒数”的触发条件判断,此时他体温必然已经在39℃以上。
他拧眉,重新抬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那一队防爆警察的领队身上。
好像有点眼熟……等等。
赤井秀一眉头拧得更紧。
那不是…松田阵平的好友吗?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萩原研二吧。
五天前,那年轻人还和他通过电话。
而就在明天,对方本应该和松田君一起去畔森公寓606与他签订租房合同。
但,已经是,“本应该”了。
被赤井秀一看见的“死亡倒数”是不可更改的。
再怎么竭尽全力地阻止,拼尽一切地弥补,都是无法挽回的死局。
到头来,那些努力也不过是俄狄浦斯王悲剧的一环罢了。
……
十年前。
“秀一,我要去美国参加国际象棋大赛了……嗯?不去?不行啊,我都已经答应人家的邀请了,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能不去的。”
穿着深青色羽织的男人气质儒雅,戴着无框眼镜,模样斯文秀气。
他低头望着黑发绿眼的少年,朗声笑道:“不如秀一君和我一起去吧!你是不是还没去美国玩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我一块儿去看看?我猜务武先生肯定不会拒绝的。”
15岁的秀一有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瞳孔的绿色相较成年后更浅,眼尾上挑,上下睫毛都异常浓密卷翘,如果单看这双眼睛,他一定会被误认为漂亮的女孩子。
他脸颊还带着发烧的绯红,眼睛死死盯着男人头顶跳动的倒计时,嘴唇绷得很紧。
见劝阻无效,他也不再坚持,而是道:“好,那我就和羽田哥你一起去。”
少年赤井拖着发烧的病体强行跟上羽田浩司的步伐,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后者身边。
然而这发烧却日日反复,始终不见痊愈,明明赤井秀一从少年时就身体素质优越,再怎么洗冷水澡吹冷风也不见生病。
可偏偏这次,他像是被病魔狠狠缠上了,在两人落地纽约的当天晚上,赤井秀一便因为高烧在宾馆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距离他看到的倒计时终点越来越接近,秀一努力地观察着羽田浩司身边种种细节,试图弄清楚是谁对这位将棋天才暗怀杀心。
当然,死亡倒计时并不意味着某人一定死于谋杀,还有诸多意外发生的可能。
但赤井秀一只是个15岁的少年,他无法考虑到那么多复杂情况,只能尽可能守在羽田浩司身边。
他们在比赛前几天入住一家名为“JUKE”的酒店,赤井由于发烧生病,为避免传染而影响羽田浩司之后在赛场上的发挥,他选择住在对方隔壁的房间。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酒店内比赛相关人员都对羽田浩司态度热情地表示欢迎,一切看上去是那般和谐安宁。
在国际象棋比赛的前一天,羽田浩司的友人阿曼达·休斯敲响了他们入住的酒店房间大门,并携带红茶和蛋糕,邀请羽田浩司对弈畅谈。
此时距离倒计时显示的终点不到两个小时。
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的赤井秀一裹着毛毯蜷缩在羽田浩司房间一角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来访的客人。
在视线聚焦的一瞬间,他陡然清醒,毛骨悚然的寒凉感袭遍全身。
只见那位优雅而富有的老妇人头顶赫然悬挂着刺眼的鲜红色倒计时——[01:18:27]。
甚至比羽田浩司头顶的时间还要缺少几十分钟!!
“难道阿曼达·休斯和羽田浩司是死于同一场事故?”
赤井秀一艰难地眨了眨眼,莫大的疲倦感如潮水般将他包围吞噬,他努力转动思维,试图推理未来的诸多可能性。
他目光转移到那位紧跟在阿曼达身后的年轻女人头顶,视线落点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叫人心惊肉跳的红色数字。
这让他忍不住眯眼,不动声色地观察起那个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干净利落气质的女人。
女人名叫蕾切尔·浅香,据说是阿曼达聘请的保镖,但从她与阿曼达的交流和相处可以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密,与其说是老板与保镖,不如说更像是一对母女。
秀一没从这两人身上感觉到敌意或杀气,反倒是28岁的羽田浩司似乎对浅香一见钟情。
他眼睁睁看着羽田浩司因为和浅香对视而脸红害羞地低头,一瞬间怀疑过去这个沉迷将棋无心情爱的天才将棋手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啧。
窝在沙发上的少年无声地撇撇嘴,有些不忍直视羽田浩司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感表现出的青涩而不知所措的傻样。
随着时间流逝,倒计时一点点减少,可目之所及的一切均安然无恙。
秀一甚至都有些怀疑这莫名其妙的超能力是不是他烧坏脑子出现的幻觉,否则他要怎样才能从眼前气氛融洽的红茶会找出犯罪前兆?
阿曼达与羽田浩司先后丧命,作为保镖的蕾切尔·浅香却幸存下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浅香意图谋害两人,又或是三人都被某场事故牵连,浅香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
以及……他自己呢?
循着“死亡倒数”执着地跟着羽田浩司来到纽约的赤井秀一,又在这场事故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咳咳——”
他闷闷地把脸埋进毛毯里,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四肢却一阵阵发冷。
那个名叫浅香的保镖看了他几眼,低声对正沉迷下棋的羽田浩司和阿曼达道:“阿曼达,羽田先生,那位少年似乎不太舒服,需要叫医生吗?”
没等两人回答,秀一挣扎着昂起脑袋,声音沙哑:“No…no…”
黑发绿眼的俊郎少年有着一双豹猫般的明亮眼睛,但由于生病的影响,他瞳孔蒙着水光,脸颊潮红,眼神中的凌厉警惕也削弱了不少。
前几天,阿曼达和浅香曾远远看见过这位时刻跟随在羽田浩司身后的少年。
这孩子总保持着一副沉默寡言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仿若一只防备心极强的幼年黑豹,有着极其漂亮的外形身段和无所畏惧的蓬勃生命力,却秉持着长辈的嘱托,对外界一切新鲜事物都保持距离。
而此刻他紧皱着眉,任谁都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压抑身体的不适,逞强着保持平静。
可是……他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少年直直盯着蕾切尔·浅香,他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雾蒙蒙一片,只固执地望着说话者的方向,低声恳求:“No…please…”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被窝里,床头柜上还有盛着水的玻璃杯和退烧药。
秀一迟钝地抬手碰了碰玻璃杯,杯壁凝结着细小的水珠,触感冰凉光滑。
“这是……”
过了多久?
他猛地坐起身,连时间都来不及看便跳下床,赤着脚跑出酒店房间,用力推开隔壁房门。
“嘭——!!”
赤井秀一愣住了。
原本整洁奢华的酒店套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玻璃碎片和跌落的杂物,哗哗的流水声从厕所传来,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少年僵硬地低头,定定地望着地上了无生息的羽田浩司,嘴唇瓮动,目光颤了颤。
“……哥?”
……
纽约警察局出具了案件初步侦查报告。
死者羽田浩司身体有被殴打的痕迹,其居住的酒店房间凌乱不堪,厕所的水龙头始终开着,疑似死前曾与行凶者奋力搏斗,或遭受行凶者的刑讯逼供。
注:其身上伤痕并不致死,直接死因不明。
另,与羽田浩司入住同一家酒店的阿曼达女士也同样死在自己的房间,但她的房间整洁,遗容平静,同样死因成谜。
其保镖蕾切尔·浅香下落不明,疑似作案潜逃。
赤井秀一作为案发现场首位目击证人被扣留在美国将近两个月。
这起案件最终从纽约警察局调取到FBI进行处理,15岁的少年赤井第一次踏入大名鼎鼎的美国联邦调查局。
彼时的赤井秀一并不会预想到,几个月后他的父亲会为了调查羽田浩司死亡的案件而一去不回,未来22岁的他也会为了调查父亲失踪的真相主动从海豹突击队跳槽去FBI,又在24岁的那年,他将作为卧底潜入与“羽田浩司死亡案”和“赤井务武失踪案”息息相关的黑衣组织。
而在15岁觉醒超能力之后的这些年,于全球各地出生入死的赤井秀一曾数次触发“死亡倒数”。
他很快探究清楚这个超能力的触发条件——即在发烧的情况下身体温度高于39℃,通俗来说,就是高烧。
过去的十年里,赤井秀一曾无数次地目睹队友被鲜血般的倒计时紧紧缠身。
死神的镰刀高悬在他们的头顶,生命的逝去如到站的火车,站台的铃声一响,呜呜的轰鸣声便随着刹车急停戛然而止。
他不顾一切地阻止,绞尽脑汁试图打断死亡的逼近,但失败总是如约而至。
到最后他甚至强行打晕并带走对方,将人关在安全屋里,静静等待倒计时终点的来临。
然而在数字归零的前十秒,他眼睁睁看着昏迷不醒的队友突然呼吸急促,面色青白,在短短10s内猝然暴毙,最后尸检结果是“急性心脏病突发”。
荒谬至极——什么心脏病能够在10s内致人死亡?!!
赤井秀一不信,他的其他队友也不相信,乃至调查到最后——还有人怀疑是赤井秀一设计谋害了他的队友。
他百口莫辩,所幸安全屋隐藏的军用针孔摄像头证明了他的清白。
……
你看,“死亡倒数”是无法逆转的,他总是无能为力。
赤井秀一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位先生,一共2098日元,已经给您装好了,请记得按说明书服药哦。”
店员语气温和地提醒道。
“咳咳——谢谢。”
赤井秀一付了钱,提起装着药盒的塑料袋,转身朝药店外走去。
临近门口时,宫野姐妹的身影将要出现在视线中,女孩们互相牵着手的影子被阳光拉长,倒映在药店门内的瓷砖地板上。
男人脚步却顿住了。
这时他再转头往窗外看去,那队防爆警察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我还能做些什么?
赤井秀一心中冒出这个疑问。
这是他见过的最短的倒计时,仅仅二十多分钟,不像过去有充足的时间去制定详尽计划。
且他还顶着诸星大的身份,作为组织成员莱伊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距离他不到五米的距离还有一对来自黑衣组织的姐妹正静候着他。
他的任务是监视宫野明美和雪莉,但他作为卧底,又何尝不是时刻被她们同步监视着呢?
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去救几个普通警察,真的值得吗?
比“救不救”更要令人心生怀疑的是,他能否改变命运写好的死局。
他尝试过那么那么多次啊……对于这个答案,他才应该是最心知肚明的人。
“死亡倒数”显示的倒计时从来不是“提示”,而是“未来”。
这与“未来之眼”所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它们都昭示着命中注定的发展。
就像十年前他看到父亲会为了调查案件而在美国纽约失踪,一年前他看到自己会跟随在贝尔摩德身后执行任务,一个月前他在浅野民宿看到那位吉川警官会因酗酒而被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成功袭击,半个多月前他看到未来的自己会被琴酒掐住脖子按在浴室的墙上接吻……
如此种种,皆是必然。
高烧带来的头脑灼热和四肢无力等症状已然开始蔓延,赤井秀一感觉自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茧包裹住的虫子,吐再多的丝终究也只能困住自己。
他呼吸沉重,垂眸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悬在按键上停顿数秒,最后选定一个联系人,很快编辑好两条短信,发送出去。
……就当他头脑发热,冲动行事吧。
命运…命运……
呵…命中注定的事,谁能改变呢?
*
印有“警视厅”字样的漆黑装甲车停在浅井别墅区某栋公寓楼下。
紧接着,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卷毛青年迈步下车,向前几步走到警示牌边缘,双手叉腰,目光顺着蓝灰色大楼往上延伸。
“他们上去多久了?”
松田阵平转头看向身边的下属,他眼睛被墨镜遮挡着,只露出嘴角绷直的下半张脸,看上去严肃又冷酷,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下属早就习惯松田队长的酷哥脸,认真回复:“将近二十分钟,刚刚公寓内的居民才确定全部疏散,岩本已经通知萩原队长可以准备拆除炸弹了。”
松田阵平低哼了一声:“啧……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啊。”
他低头准备给萩原研二打个电话,想确定一下楼上的情况。
他负责拆除的那颗炸弹构造略有特殊,看似简易的装置下藏着诸多陷阱。
虽不至于难倒他,但那种设计的手工炸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足够看出炸弹的制造者是个小有天赋的惯犯。
总觉得……有点奇怪。
在他手指刚按下萩原研二电话号码时,一条新消息突然从通知栏弹出,发信人一栏是一串归属地为美国的陌生号码。
“嗯——?”
他狐疑地眯了眯眼,点开短信。
——[炸弹会提前爆炸,无法拆除,所有人都会死,现在撤离还来得及!]
松田阵平蓦然睁大眼睛,眉头紧锁,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玩意……”
他猛地抬头朝四周张望,企图发现现场可能存在的可疑身影,然而周围居民早已被警方疏散干净,此时还站在楼下的只有穿着警察制服的警视厅同僚们。
青年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退出短信界面,手速飞快地拨出萩原研二的号码。
“嘀——”
电话很快接通。
“喂,松田,什么事啊。”
幼驯染严肃正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背景音寂静得落针可闻。
“萩。”
松田阵平下意识唤了一声,然后咽了咽唾沫,沉声道:“萩原,别拆弹了,撤离吧。”
“哈——?!”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语气错愕:“你在说什么啊小阵平?虽然这个炸弹装置有些古怪,三分钟内可能解决不了,但……”
“我说,你们现在赶紧走!不要拆弹了!犯人极有可能会提前引爆炸弹!”
松田阵平压着音量打断对方的疑问,咬牙切齿的,几乎从喉咙里低吼出怒音来:“萩原研二!你听清楚没有?!”
萩原研二:“……小阵平,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半长发青年握紧手里的工具,朝身后的下属们挥手示意停止一切动作,随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盯着面前跳动着鲜红数字的炸弹,后退两步。
松田阵平仰头盯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紧握着手机的手轻微地发着抖。
不知是不是受这段时间警视厅接到的死亡威胁信影响,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心跳也愈发急促:“有陌生号码发短信给我了——萩,你赶快,赶快带着所有人跑,别他**的磨磨蹭蹭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阵平,你别着急,我现在就下来!”
萩原研二转头看向身后的所有警察,厉声喊道:“——所有人!准备下楼!什么问题都别问,跑!”
警察们神情惊愕,但服从命令是基础的职业素养,且萩原研二很受小队队员们的尊敬和喜爱。于是在他发号施令后,在场所有警察均没有停顿,立刻列队转身,整齐而迅速地朝出口跑去。
通话另一边的松田阵平听到对面的动静,终于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早已紧握成拳,掌心的汗水浸湿了白手套。
应该…应该……没问题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幼驯染短促的一声惊呼。
随即,刺耳的轰鸣声一瞬间吞噬了所有杂音,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与楼上震耳欲聋的巨响重叠在一起,比太阳还要热烈的火光刹那间照亮了整层公寓。
黑烟如厚重的云霭顷刻溃散开来。
“……萩?”
松田阵平直愣愣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呼吸堵塞在喉咙里。
黑色的墨镜镜片倒映着冲天的火光,靛青色的瞳孔在镜片后微微颤抖,火与浓烟从他眼底燃烧升腾。
……
数秒后,一声愤怒的悲鸣从他口中溢出。
“萩啊啊啊啊啊——!!!!!”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
别担心,看看角色栏,不会刀的(跪
明天上夹子,更新会在晚上十一点发布,宝们晚点再来看吧(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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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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