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否然带哪去了？！”
地缚妖鹌鹑一样挨挨挤挤，就是没有回应故今的话。
红棠神情焦急：“地缚妖，被束缚与一方土地不可逃脱，但尤其擅长地遁之术，若是他们，否然被抓……应该离此处不远。”
“不。”故今闭上眼，灵力一直在恢复，并没有减少。
否然离她已经很远了。
她睁开眼，看向红棠：“若是此地各个宅子皆有地缚妖，单个地缚妖地遁距离只有半里，但各个宅子地缚妖不断接力又会如何呢？”
红棠脸色大变：“这……”
故今面色冷静：“这附近宅子里都有地缚妖。”
被困住的地缚妖惊恐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故今没看地缚妖：“我与邻居姑娘约定今日午时相见，午时左等右等不见便去找她，而那宅子居然换了个男子租住，自称从未见过邻居姑娘。”
“她是来参加斗花宴的，每日出门求购奇花珍盆，尤其以昨日买回来的‘秋兰舞姬’最为得意，碰都不让我碰。昨日竟然把那盆‘秋兰舞姬’扔在院子里，人却不见了。”
“我不认为她会扔下如此喜爱的花卉，独自离开。只能是和否然一样，被这些地缚妖带走了。如此想来，一入白兰遇到的那些牙行都有问题。”
红棠恍然：“怪不得，住进来我总感觉有人看着我，屋内还有风，但是起来查看时我分明关窗了。”
“这些地缚妖借土气掩盖气息，又善土遁，一时还真难以发现，故此不备就会着道！”
她转身施诀抵住地缚妖：“说，人被你们弄去哪了？助纣为虐，交代下落还能让你们好过些！”
地缚妖竟是害怕地还话都说不出来了，红棠气愤：“现在胆子这么小知道害怕了，那又为何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故今看着那些地缚妖，抬步进屋，而后拿出一个大碗，自她出现，院中被捆住的地缚妖，眼神全部向她手中的碗飘去。
装着杏干的碗高举，故今低垂双目：“红棠，帮我放开他们吧。”
红棠：“可是……好吧。“
五指转动，故今眉目冷漠：“谁知道人去哪了，这个就给他。”故今侧身避开要伸手去拿碗的地缚妖，盯着他：“不过，只有一个人可以拿，先到先得。”
*
唯一站着的地缚妖拖着断臂，向故今伸出手：“给，给我……”
他睁大双眼，看着那白色的瓷碗用力被扔出墙外，发出不太明晰的坠裂声。
他望进站着的高挑女子黑色眼中：“你，你！”
故今弯下腰：“一个平常不过的杏干就要你们自相残杀……那么多人下落不明，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如愿？”
她咧嘴一笑：“我骗你们的。”
故今伸出双指，点在地缚妖额头，用力一推。地缚妖倒地而绝。她看着指尖消失的绿芒，眼神微微一动，看向否然的房门，而后转头。
和否然房间相对的屋子窗户未关，随着风颤了颤。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庭内坠鎏金灯，亮如白昼，长长香囊丝带绑缚，飘摇婉绰，化入地影。
“藐，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姚世青手提铜壶，乱步念诗，抬掌指高处。九阶玉台琉璃床，四角支香灯，床上和衣卧一人，黑发淌下来。
姚世青登阶而望。
“肌肤……若冰雪！”
貌美哑侍惶惶来扶，被蹬踹一旁。
三阶、四阶、五阶……八阶。
他一屁股坐在阶上，身子歪在琉璃玉床旁，手边正是那流淌的丝绸般的发。
姚世青扔掉铜壶，趴入发中，闭眼狠嗅。
“淖……约，若……处子！”
他睁眼，触碰那黑发。
“吾之姑射……”
“吾之……姑射！！”
“哈哈哈哈哈，神人入吾怀……入吾怀！”
姚世青双手高举，脸面向上方，鎏金灯在眼帘投下虚影。他脚步不稳，身子后仰，又摇晃站住，伸手一指跪在阶下的哑侍：“神人怎可穿粗布麻衣！给神人净身……更衣！”
“半个时辰后……吾与神人入梦。”
“入梦……”
说完，摇摇晃晃踏出房门，在外畅快大笑。
哑侍噙着泪，提着衣摆走到琉璃床旁，看清床上人那时，泪还是掉下来。
他颤抖着微微张唇，口中无牙无舌，默默无声的分明是“畜牲”两个字。
*
罗旺听闻老爷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再因未取回生机膏生气后，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及时。还好将这次租房之人的画像给了老爷。”
“今晚月光皎洁，老爷自是缠绵一夜，那我也去找……这抬的什么？抬哪去？”
罗旺拦住府内小厮，掀开二人抬着席子的白布，捂住鼻子：“怎么回事？”
小厮互看一眼：“这少年拼死不肯去势，五个人摁住他，结果他乱动，大出血死了。”
罗旺又掀开了一点：“这怎么还有一个！”
“这个……”小厮脸色苍白：“老爷说先练练手，免得面对神人不熟练，结果就……”
小厮眉毛耷拉下来：“罗管家，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府啊，我不想在这干了！”
罗旺：“今天是老爷高兴的日子，你敢哭丧着脸！”他踹小厮一脚：“赶紧给我处理掉！免得生晦气！”
小厮从后门出去，罗旺也终于哼着歌出门了。
“月明挂天上诶，我与娘子……话秋千，秋千左摇飞上天诶，天上……欸！”他脚步一顿，伸头眯起眼：“……”
“哎呀！恩人是你！我还想寻你呢！还好你扶我那一把，不然我可要被那无理仙人一剑捅穿了。”
遮挡冷月的云雾散开，映亮来人高挺的眉骨和细挑的眉，以及隐约泛绿的黑眸。
“是你。”故今眯起眼：“你知姚府何处？”
罗旺一愣，不自觉伸手：“就那。”
“多谢。”
他见那女子提步就走，看着看着，突然眼珠急转，神色大变。
前日遇见她时，身旁还有一个身着蓝杉，头戴簪花帽的……
“！！”罗旺突然捂住嘴，转身：“等等！等等呀！”
高挑女子看向手臂，罗旺连忙撒手，扫了眼四周，凑近低声道：“恩人，这些你拿着，别去姚府了。”
“无论走失了什么人……走失就走失吧。跟姚府可斗不起。”
故今看着手里的银子没说话，罗旺一咬牙，从怀里又拿出一些：“快走吧！”
故今眼眸一点点变绿，勾唇挑起眉眼：“多谢？”
罗旺还要再劝，一眨眼，人没了。
“欸？！”他原地转个圈：“真是怪了……算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嘶……还花了不少银子。”
罗旺摇摇头，继续走远：“妻子坐秋千呀~星星也醉眠……”
姚府。
疾风而过，守卫抬手挡住：“刚才还无云，怎么突然起风了？”
“可能有夜雨，晚上上簑衣！”
“是。”
头领脚步一顿，回身呵斥：“何人当值，竟然不闭门窗，快快再去检查一遍，再不仔细，府纪伺候！”
守卫开门瞧了瞧，一片黑暗，暗骂一声关门。
门内一片漆黑，突然亮起两点绿幽幽的光。故今站直身体，打量门内。四方厅挂着几块牌匾，一曰蓬莱，一曰天庭，一曰极乐，一曰阿鼻。
满屋子的画像就跟着这四块牌匾归于各自小厅之内，她略略扫过，俱是生动少年像，笔法细腻，意态传神。故今向前走几步，进入蓬莱，蓬莱正下方挂了一张最大最长的画轴，画像之人耳垂圆润饱满，落眉弯眼，嘴角含笑，气质狡黠，倒是个菩萨样貌，无端让故今觉得眼熟。
她贴近一看，小字落款：小神仙柳宣，吉象之女所绘。
故今：“……”
缓慢抚摸那画像，她一把扯下卷起来背在身后，转身对着天庭，疾步向前。天庭为首画像不辨男女，此画自带冰霜之意，画中人也在雪飘之景内，但那脸！分明就是丢了的否然。
她站在原地半晌，绿眸灼灼发亮，发丝都开始变绿。
“呵，恶心至极。”
极乐画像更是不堪入目，故今直接一把将此地画像烧个干净。
“啊啊啊啊啊啊！”
一墙之隔，惨叫声起，故今移步窗外，手背的捕灵阵运转，她眼神一亮，向惨叫的房间而去，未到近前就有人从门内走出，两个小厮样的人挎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半大少年，那少年身下还不断流着血。
“这个……能养好。”
“去势……长不大……”
模糊的声音传来，故今慢慢后退，转身欲走：“！”
身着轻衫的貌美少年大张着嘴，惊恐看她：“啊，啊！”
故今捏住他喉咙狠狠掼在墙上，抓起他手里的东西，压低声音：“这衣服你哪来的？说！”
“啊！啊！”少年眼泪沁出来，顺着下巴滴到故今虎口，竟是能看出三分我见犹怜，这幅模样越发眼熟，这少年就是“极乐”厅内最大的一副画像，不过是穿着衣服的。
他轻声“啊，啊”，故今捏开他喉咙，大吃一惊：“你！”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少年擦干眼泪，突然拧起双眉，捏了捏拳，比划一通，故今猜出意思，点点头：“你带我去找他？好，如果敢有小动作，拧断你的脖子。”
少年瑟缩一瞬，踩着步子在前领路。
故今皱眉。
这少年个子也算高挑，走路三步还没故今一步大，腰臀能从村头外婆家摇到村尾爷爷家，脖子细细的，肩膀也薄薄的，还有那……
轻纱薄透，那削薄后背之上的红色伤疤，一条一条，扭曲着爬出来。
故今抓住他胳膊，看着他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这衣服的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眼神躲闪，嘴唇动了动。
跟我来。
*
“哈哈哈哈！为何不说话！”
“嗯？！”
“连狗叫都没学会？”
“那日跟四五只野狗没学会？再让他们教你一遍……”
趴在地上的少年脊背抽动，双手扣进地面，脸颊被锲入一根木枷，贯穿左右，连着细链，牵于身后人手中。他目光痴然，看着烛火在他眼前一动一动，伸手去抓，突然脊背弓起来，脸死死埋入臂下，再看不见那蝴蝶样的烛火。
姚世青仰面，脸上带着酡红，飘飘然睁开眼：“？”
他和地上惊恐的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脸上染血，嘴里是无声的尖叫，继而他看见自己身体还直直地跪坐于少年身后……
怎么会……
姚世青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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